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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Chapter10-6 ...

  •   此刻,空气中沉淀出的是浓郁不散的哀鸿,沉寂过后,素颜女子嘴角轻扬,却堪比那芙蓉花迎风欲泣,美艳且凄凉,她柔声道:“别怕,等到海棠花开了,我就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再不受我欺负,然后再生个孩子,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我答应过你的……”

      榻上那人早已合上双眸,眼角那滴泪流到脖颈里,嘴角弯起一个凄美的弧度。

      曾几何时,那个跟在你背后宛若影子般的人香消玉殒了,昔日的繁华早已沉淀,数年后,祭奠那尘世缭绕的往昔,却只有一株素白的海棠。

      将阿棠的尸身交给七宿,待明年海棠花开的日子,将她的尘缘了断,在空旷的园林找一株海棠树,把她长埋在海棠深处,落得花魂归怡然。

      那之后,素央便深居简出,阿棠魂归故里,而身为她主上的圣上景伊却像失了踪影,禁卫队增强了巡逻,宫内婢仆人人自危,整个皇城都沉寂在兢兢战战且萧条的冬季。城外五百里开外安营扎寨的煜王大军,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十万精兵严正以待,整装肃容。却不知皇城内那乾清殿中那九五之尊早已醒来,或许,已然运筹帷幄,等待烽烟四起,一举歼灭叛军。

      素央每日都要敞开了窗扇,驻守望着前方那通向郊外大军的地方,她知道,一当烽火连天,那么,硝烟便染浸这寂静宛若死灰的皇城。

      驻守城外的项将军暗中随钟离昊返回京畿之地,冥冥之中,景伊给煜王一伙布下疑阵,项将军在暗处煜王不知道的地方定是隐藏了兵力,煜王此次设下多年的一步终究是一步险棋。

      阿棠离奇死亡,洛莲失去踪迹,景伊对自己的态度,影寒临时那句话……似乎,一切令素央感到压抑的事情都全数来了。

      这槿瑜宫四周似乎比往常多了一倍的暗卫,他终究还是不肯相信么?要时刻防范着她出宫去告密?那又何必如此麻烦,直接放个罪名将她打入死牢不就行了。

      不不,他不会这样做,因为什么呢?

      是了,因为她此刻的身份。她是当朝宰相的千金,后宫四妃之一的槿妃,她是钟离素央……

      “娘娘,您又在这冷风口上吹风,这天寒地冻的,看样子就要降雪了,可别着凉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好似平日里阿棠絮叨的口气,猛地回首却看到另一副面孔,素央自嘲一笑,她都走了,又怎么还会在这里絮叨个没完呢?还是任其关上窗扇,只听那小丫鬟又道:“娘娘,天气寒了,皇上赏赐了各宫里不少绫罗绸缎,还有从南面运来的新鲜水果呢!这些宫里也就偏偏属咱们宫里得得最多,嘻嘻……”

      素央眉头一簇,转念想到这丫头有几分面熟,却是记不得名字了,那丫头好像看出她的疑虑,忙低身作揖道:“娘娘不记得奴婢了么?早些时候还是娘娘赏了奴婢一口饭吃,不用再在冷宫受苦,奴婢是然儿。”

      看着这丫头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气鼓鼓得反倒扯起一抹笑来,“是阿棠交待你这么说话的?她也就是看中了你这伶牙俐齿的,否则,谁又敢向她一样……”素央猛地顿住,再也没能说下去。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冷宫时的情景。

      机缘巧合下,在皇宫一隅看到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然,她虽形貌狼狈却双眼灵动,在阿棠那般强大威严的气场下依旧喜气洋洋没有丝毫胆怯,当下素央便起了恻隐之心,收留了她留在槿瑜宫跟着阿棠。

      还记得阿棠当时嘴角一抽,“谁要这个火辣丫头成天跟着,这才第一面话就这样多还这样刺耳,带在身边不是多了个话痨,成天啰嗦管这管那的……”

      素央温婉一笑,手抚着小然的左脸,道:“有一个人在身边啰啰嗦嗦地管这管那,多好啊。”

      小然嘿嘿憨笑道:“娘娘,奴婢答应过阿棠姐要一直跟在您身边伺候您的,就会一直在的。”

      素央轻轻捏了捏小然的小胖脸温婉一笑,柔声道:“好孩子,乖,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小然走后,室内又恢复了沉寂,静得好似听到香薰升起的声音,素央歪在榻上,慢慢合上双眼,却没过一会儿,又睁开双眼,侧眸盯着窗扇,忽的跑到窗扇那儿,隔着那层纸,屏住呼吸,听得自己心跳声,然后,慢慢的,将面颊贴在上面,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凄惨的笑,再次睁眼,却不见当中那特殊的情愫。

      他来了,又走了,让人错误的认为,就好像往常一般,披着月光从窗子那头跳过来,可是,这一次,却悄无声息。

      ~~
      翌日,天才擦亮,皇城一隅,猛地好似坍塌般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恍若响彻天地的嘶叫声,滚滚尘烟肆意吞噬着院内一株株海棠花枝,那瞬间掩埋在尘埃中的瑰丽还没来得及呼救便失了颜色。

      此时,槿瑜宫四周围着诸多禁卫,晨曦那道看似温柔的光晕洒在盔甲上时却格外刺眼,素央下意识地以手遮眼,冷风吹透了身上那素白的里衣,她打了个寒颤,双眸闪过那一瞬的迷离却早已深深掩埋,苍白的嘴唇浅浅弯起,“我要见皇上。”

      底下跪着的小然突然站起身嚷道:“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给我们娘娘添件衣裳……”脆生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被无情的打断,随即“啪”地一声,小然被一个巴掌打倒在地,嘴角马上溢出血来,她扭过头狠狠地等着打她的那人,骂道:“狗仗人势的坏东西,等皇上放了我们家娘娘,一定不要你有好果子吃!”

      那恶脸丫头双眼一瞪,蹲下身就是几个耳刮子打过去,嘴上还振振有词,“下贱蹄子,看你再打你姑奶奶,我就让你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拳打脚踢之后,她踩着小然的脸道,“皇上下旨,我们贤妃娘娘传旨,现在在这里,只有一个娘娘。”

      贤妃此刻手一摆,那恶脸丫头忙起身规矩地站在她身后,只听贤妃道:“妹妹倒是淡定,按理说,令尊大人也是想不开,自古君臣之道原本是亘古不变的,可偏偏要趁着皇上个病危把持朝政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就是万万不该的了,太后迁怒于你,也是正常,至于这衣裳,既然妹妹你已不是妃嫔,自是不敢再穿妃嫔服饰了,也只好难为妹妹就这样去天牢吧。”

      素央将视线从小然身上调转到贤妃身上,忽的一笑道:“既然太后迁怒的人是奴婢,那就不要为难这里的一众奴仆了,贤妃姐姐向来以贤德侍奉于上,奴婢也好安心在天牢了。”

      贤妃似恍然了一瞬,她深深地看了素央一眼,道:“皇上尚处在昏迷当中,妹妹怕是见不了。”

      素央闻言一笑,她仰着头慢慢闭上双眼,感受着冬日了晨曦的温暖,轻柔道:“你知道吗,你很幸福,在这皇城里,能够陪他站在巅峰的,也只有你。”

      纳兰祈,我试过了,我试着去相信他,也让他相信我,可是,我失败了。

      伴着莹白雪花的风吹拂着素央那洁白的里衣,衣带纷飞,带走了那最后一丝温暖。

      ~~
      昼夜更替,被关在天牢已经两日了,此刻,煜王不会再派暗卫保护,她选择了的景伊却被关在天牢,总归是没有任何护身符了。

      素央蜷缩在那潮湿冰冷的牢房角落里,寒冷逼得她缩成一团,又不敢使用内力,下腹隐隐传来的刺痛让她将内力全数流转到那,她死死地按着肚子,想要以此缓解那钻心的刺痛。

      以素央的武功,那日被关进天牢,想要毫无损伤地逃脱出去很容易,可是她却留下来,因为她还有事情没有查清楚,到最后,害死阿棠的凶手定会浮出水面。

      她很清楚,贤妃所说阿爹造反,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以及累及后宫将她贬为下等奴仆关入天牢,皇帝昏迷,朝堂混乱,大将军钟离昊与禁卫军反目成仇……这一切都是景伊做给煜王看的假象,他与煜王,是迎来了一场心机跟胆量的博弈。

      而不幸的是,这场仗,唯一不在计划的就是,景伊,他真的想要杀死素央。

      只因为,他的“央儿”因她而死。

      你不是她,只不过是她的孪生妹妹而已,你来了,而她死了。

      下腹的坠痛愈发清晰了,那种刺痛深入骨髓,素央忍不住低吟出声,蓦地,牢房外长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裳妃那宛若狼嚎的声音打破这牢房内的死寂。

      “贱人!你还我孩子!”

      素央一愣,却无暇顾及她,依旧在跟下腹的刺痛抗衡,背后却猛地一寒,随即又是火辣辣的疼痛,侧头看着手握长鞭的裳妃,才张了张嘴,又招来数鞭子,脸颊一阵火辣,随即一股热流淌过下颚,一股腥甜萦绕在鼻息间。

      裳妃面色苍白好似遭受了极大地痛楚似的,双眼红肿,身体虚浮,手上却力气十足,那双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素央,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般,裳妃扬起手又是一鞭子,口中骂道:“骚狐狸精,你个十足的贱人不得好死,那么小的生命也要害,你还我皇儿,还我皇儿!贱人!”

      忍住下腹的刺痛,素央单手抓住那将要落在身上的鞭子,目光一寒,道:“你说明白,我怎么害你的皇儿了?”

      裳妃身边的奴仆纷纷来到素央面前围住她,皆满脸怒气,让人心生怖意,其中一个年长的嬷嬷说道:“娘娘怀有月余的皇子被你给下药害死,还敢狡辩,那药房的丫鬟都招了,是受了你的指示,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说着,便一个大力将素央按倒,随即几个婢女嬷嬷也都上千抓着素央的手脚,裳妃在奴婢的搀扶下走上前,低身用力抓着素央的头发,用力扯着,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裳妃说道:“贱人,就这样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本宫要你生不如死!”

      说着,素央便被四个奴仆揪起来,此刻的她使不出任何力气,她感觉到身体里什么东西在流失,双腿早已失去了力气,银针没有随身携带,内力又使不出,看裳妃这架势,如今这坎儿怕是过不去了……

      纤纤细指被夹板夹得发紫,脸上、身上全是鞭子打出的血痕,其实,这些伤在素央看来,不足一提,这比起在地宫接受训练时遭受的,差远了,可是……

      可是,下腹那钻心的疼痛愈演愈烈,那是从未遇到过的,耳畔是那奴仆的惊呼声,以及裳妃尖叫的声音,猛地,肚子被狠狠的踹了一脚,随即一股暖流从下面溢出,素央再也支撑不住,抓着自己的嬷嬷不知在何时松下了手,她没能有力气再睁开双眼,就这样缓缓地瘫软在地上,指尖碰触的地方一阵濡湿。

      瞬时间,那种冰冷的腥味弥漫在牢房内。

      清冷的月光照射在那一身素白的素央身上,朵朵宛若曼陀罗般诡异的鲜花肆意蔓延在那儿,妖艳的惨笑着。

      ~~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中,素央听到牢房外那激烈的争执声,断断续续地,却极不真切,渐渐地,却又昏睡过去,再醒来,依旧在牢房里,睁开双眼,静静地望着那面冰冷的暗黑色的墙壁,久久不曾动。

      她也略懂医术,看这情形,却也知道,她是怀有身孕又被打掉了,孩子没了,昨夜也在裳妃的口中知道,阿棠是被太后逼迫喝了毒酒,原本她是要给阿棠报仇的,可是,现在,她再也不需要了。

      孩子没了,就再没有任何牵绊,她可以去陪着阿棠了。

      就在这里躺着,一动也不动,很快就会死了吧?素央慢慢合上双眼如是的想着。

      许是昏睡过去了,又或许是疼昏了,又或许是闭眼养神等待死亡的降临……总之,牢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她没动,也没说话,甚至连呼吸都省了。

      过了一会儿,渐渐地,那股子特有的熟悉的龙涎香弥漫散开在这腥臭的牢房中,隔了一会儿,似又没了,耳畔若有若无的响起宫侍的声音。

      久而久之,素央却睁开了双眸,眼神怔怔地越过那抹明黄,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弯度,用很轻很柔的声音地唱着猛地窜入脑海的童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不怕心碎不管也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殊不知,那坚定地身躯在听到这童谣的时候却猛地一震,景伊那幽深冷寒的眼眸里透着一分疑虑,两分震惊跟七分心痛。可是,素央依旧保持着原先那个姿势,孩提时那早已随风而逝的记忆像一碗浓茶,当中的苦涩与甘甜就这样蔓延在这昏暗潮湿的牢房里,晕染开来的确实淡淡的哀愁。

      她与景伊早就在梦中相会,五岁那年在冷宫遇到一个稚嫩的冷脸娃娃,她给他送吃的,给他讲外面的世界,给他唱歌,为他胡乱蹦跶跳舞……这首童谣,就是当年素央留给幼年景伊的歌,也是五岁之后,在宰相府里见到的那个“素央”所不会唱的。

      那活泼机敏的女孩子就这样刻在了幼年景伊的心中,而他真正喜欢的,也是当年那个给他唱歌的素央。

      谁是谁的替身?现在追究好像没有意义了。

      早已被折磨得破烂不堪的身体被景伊一个大力扯起,耳畔是他震怒的声音,当中夹杂着心碎般的沉重。

      ——你……是央儿?

      素央没有动,亦没有回答,就只是任其紧紧拥着,死寂的沉默在景伊抱着她起身的刹那被打破了。
      她说:“皇上,我早已不是五岁那年的央儿了……也不再是槿瑜宫里的娘娘了……我该回到属于我的地方了……”

      景伊吼道:“回到煜王身边么?你宁愿跟着他去过阴暗的日子,也不愿陪在朕身边?”

      素央扯动嘴角,却极其平淡道:“有区别么……有区别么?他最起码从来没有把我的信任踩在脚下,就算是死,他也会站在央儿面前,告诉我……”

      牢房外猛地想起震耳的马蹄声,且急如闪电,随即,宫侍鱼贯而入,手捧银色盔甲,景伊制止了为首宫侍将要说的话,不顾素央的反对将她抱出牢房。

      却在走出牢房的那一瞬顿住了,此刻素央头脑早已昏沉,视线也愈发的模糊了,模糊中似看到一抹素白迎风立在殿苑之上。

      素央微微一笑,这是要死了么,公子,是你来接央儿了么?

      后野史记载,煜景六年深冬,槿瑜宫槿妃病逝。边城告急,漠北胡人侵扰我朝国土,煜王被封为镇北大将军连夜前往边城驻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Chapter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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