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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好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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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很快就跳出了那个人的账号信息,头像被绚丽的色块铺满,似乎是从某张画中截取的一部分。
这张画风狂野的头像旁边配的用户名是雨生。
我紧盯着那个久违的名字,心脏处传来被揪紧般的抽痛。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名字的主人在我心中早已面目模糊,只记得他穿着不合身的脏衣服,两条细瘦手臂上总是新伤叠加旧伤,分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总在为另一个半大孩子哀哀讨饶,然后在那个被他称作“老师”的男人日复一日的打骂声中渐渐沉默。
我那时以为如果有机会重新开始,他也会像我一样毫无留恋地远走高飞。
可是终于从地狱中爬出来时,他仍然偏执地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保留住当初那个无助的自己。
我猛地按熄了屏幕,想要逃避疯狂涌来的痛苦回忆。
于是踏过落叶的脚步声已经离我很近了,我才知道要回头看。
“为什么不联系我,”脚步声停在我身后,曲明申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慢慢开口,语气隐约有些低落,“你的‘宝贝儿’也是这样让你等的吗?”
我被他噎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刚才应付外卖骑手时扯的谎。
这个“也”字就很耐人寻味……
“咳,你吃过饭了吗?”我避重就轻地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子,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儿去的笑脸,“要不一起吃点儿?”
邀请完我就后悔了,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我就观察过,曲明申似乎对这些公认的垃圾食品不太买账。
——难以想象这人平时居然会把花生米当作零嘴,简直是上一辈人的作风!
曲明申没立刻同意,但居然也没反对,就在我准备开溜的时候,他自觉伸手把我被勒到充血的手指解救出来,然后摸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到我面前晃了晃。
我想无视,但他固执得很,举着手机和我僵持不下。
我象征性地抗拒了一下,但还是解了锁,屏幕上蹦出来的画面显示,我刚搜索完他的账号。
应该没有什么场面会比现在更尴尬了吧……
我贴了防窥膜,理论上曲明申是看不到任何内容的,但或许是出于某种类似做贼心虚的心态,我反而有种已经被人看穿了的羞耻感,手指在屏幕上一通乱点,连默认的备注都没改,更没顾得上修改好友权限,就直接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很快,一个名为“雨生”的对话框就出现在我屏幕上的第一位。
曲明申这才收起手机,脚尖带动身体轻轻一转,却没立刻迈出步子,彬彬有礼地问:“我可以打扰你吗?”
现在才装乖巧也太晚了吧……
“那么从刚才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曲老师是在做什么,你是社区派来慰问独居女青年的义工吗?”我被他气笑了,屈膝顶开院门,“麻烦你带着我的外卖快点进去!”
“他,不介意吗?”曲明申轻飘飘地问,视线也落到二楼窗户的位置。
我深吸一口气,心说这事儿今天就过不去了是吗?
难怪这小子出现得这么及时,怕不是早就盯上这边的动静了!
“宝贝儿,我记得你已经回应我的召唤了,”我决定抢过主动权,双手暧昧地环上他的脖子,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还是说你希望我家里有别人?”
曲明申大概没想到我会不按常理出牌,摇摇头没吭声,但明显在听到我说那句话时慌了一下。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人性格就像个小孩儿,看着挺机灵的,其实好哄得很。
说起来也是感慨,随着年岁增长,他似乎还被困在以前的壳子里,或许有些长进,但一定不多。
我窃笑着松开手,关门后满足地对着天空伸了个懒腰。
阳光真好。
*
我的胃口在吃下第一块炸鸡的时候就复苏了,果然人是铁饭是钢,我现在由衷地觉得活着也不错,至少活着有炸鸡可以吃。
曲明申坐在我对面,很自觉地戴上手套拆小龙虾,剥好一只就放到我面前的盘子里,全程一句话不说,而且居然一口没吃。
连小龙虾的魅力都能抵挡,啧啧啧,可怕的男人!
“来都来了,偶尔放纵一下天塌不下来,”我看他这么殷勤周到,内心有点过意不去,“再说我点了这么多,再来一个人也吃不完。”
要不是我在天阳没有朋友,叫三四个人来家里开派对都不会把人饿着。
嘎嘣。
曲明申从容地把折断的虾足扔到旁边,抬头看了看我,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我不在呢?”
“也不用考虑这种假设吧?成年人本来就是各忙各的,”我嘬掉手指上沾的酱汁,觉得自己说出以下这段话时有必要正襟危坐,“关于你和我之间的关系,那天是气氛到了你情我愿,享受就好了;什么时候没新鲜感了,我也不会哭着喊着要你负责。”
——或许那一天来得会很快,毕竟我的假期也不剩几天了。
“我会负责,”他不等我说完就飞快地回答,说话时剥壳的动作不停,然后换了个相对直白的表述方式,“我只是不赞同使用伤害身体的方式释放压力。”
我看着他前所未有的紧绷表情,很快就意识到他是认真说的。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因为承受不了这种堪称陌生的关怀,突然就想夺门而逃。
但这里是我在天阳目前唯一可以落脚的居所,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不可否认的是,我心中的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也落了地。
——看吧,他果然不了解我。
他会那么说,就代表他确实是对我有些误解。
我承认自己吃东西的习惯并不好,比如大部分水果只咬最甜的第一口,或者点餐的份量也总是远超过实际饭量。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它们全部塞进胃里。
比起臆测我会暴饮暴食,他还不如合理推测我不工作的时候作息混乱。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坐在这里监控我不要暴饮暴食吗?”我不客气地把他剥好的虾肉全部倒进嘴里,“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我已经吃饱了,剩下的食物随便你怎么处置。”
我起身拿水杯,顺便把茶几上的白色药瓶抛给他:“对了,上次不小心被我拿走了,应该没有太影响你的生活吧?”
曲明申动了动嘴唇,几乎没发出声音,实际上我是没听清的,可我察觉到了周遭的空气似乎在那一秒发生了细微的波动。
似乎有个声音在药片震荡的同时,轻声叹息了一句。
——晚了。
总之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