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童烟

1、第一章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大街小巷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车流，偶尔懒散地挪动一下以示清醒。

　　“恩～”
　　米黄色的双人床上，两条纤细润白的手臂舒展开又合了起来，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是梁宁莫的起床气，不管身处何时何处，睁开眼睛告别睡眠对她来说都是件烦恼的事。

　　看了眼床头柜上干瞪眼的蜜蜂闹钟，梁宁莫任命地抓过拖鞋，走到卫生间拧开水“啪啪”拍打着脸。镜子里，她尖尖的下巴上还留有一小抹乳白色的洗面乳，有一滴又一滴圆润的水珠调皮地划过鼻翼亲吻着两片薄而透的嘴唇。

　　梁宁莫看着镜子里五官柔美的人，牵动了一下嘴角，心想，二十五岁，我依旧是个美人儿，只是微笑时眼角牵起的褶皱和熬夜第二天眼底浮现的淡青色让人郁闷。

　　任由脸上淌着水珠，捧着牛奶站在成片落地的玻璃窗前，梁宁莫幽幽地啜上一小口。窗外是绵延接连着的红色，偶尔被推开的商场玻璃大门上歪歪斜斜贴满了雪花和眯着眼笑的圣诞老人。在这安静的有些疏离尘世的屋子里，梁宁莫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有一种错觉，好像耳边能够听到呢喃在街头的“叮铛”圣诞歌，能伸手就触摸到棉而软的雪片儿，还有一个人笑着牵过她的手放在他大衣的口袋里来回摩挲。

　　圣诞夜，是噩梦，是梁宁莫在这两年乃至将来一生中最想要错过和逃避的一天。如果可以许愿，请带她通往明天的明天的明天，不求看到希望，只愿不要绝望。

　　“小白～小白～小白你在哪里！”蜡笔小新低沉的呼叫声笨重地回荡在空气中，柜子上黑色的手机闪着银白色的亮光倔强得扭动着身体。

　　“喂？”梁宁莫一脚踢着地毯上沉睡的乌龟抱枕，看它翻过肚皮没心没肺地“咯咯”笑着。

　　“小姐你心情不错啊！”严芝芝娇柔的声音顺着信号不差一分一毫地传进梁宁莫的耳朵，抱着手机都可以想到她此刻风情万种的精致面孔。

　　“什么事？”打着哈欠，换个手拿电话，“我正想继续睡呢。”

　　“你丫！别睡了，到我这儿来热闹热闹，今天人可多了，咋姐们好好聚聚！”

　　“谁都在呢？”

　　“该在的都在，就差您老了。你们说是不是？！”听到对方拿开了手机，接着便是四起的女声大吼着：“梁宁莫！”

　　堵住耳朵，皱了皱眉头，眼里却是起了淡淡的笑意。

　　“服了你们。”合起手机，打开连排挨着的衣橱，梁宁莫拿出了一件黑色低胸的小礼服。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修长姣好的曲线，脖颈处细碎的星型钻石项链贴着肌肤在黑夜里眨着眼睛。依着腋下和耳侧洒上淡香，梁宁莫蹬着一双酒红色的尖头高跟鞋匆忙出了门。

　　城市中心的“岚”酒吧里，一双纤长的手轻轻推开木质的大门，打开了隔绝外面世界的屏障。梁宁莫一脚才刚点地，就听到“嘣”的一声，接着是香槟细碎的酒泡三三两两划过肌肤，留下一种黏腻柔软的触觉。

　　严芝芝伸手就勾过梁宁莫的脖子，咧开抹得鲜红的嘴咬牙切齿道，“可终于把大小姐你给盼来了！就知道睡睡睡你！”

　　“说！”郭筱梵递过一杯搁在一边的红酒，凑过来嚷着:“你该当何罪！！”

　　宁莫看了眼在场的十来个人，一半是大学时结交的姐妹淘，另一半则是她们带的“老伴”。其中属严芝芝、梁宁莫和郭筱梵的关系最好，来往也最密切，不过年初已为人/妻的郭筱梵有了家庭后便被严宁两人逐出“单身公害”，有了家庭的她也不若从前这般来去无顾忌。真是很久没见了！看她们这样笑闹着,好像那些简单的发酵的日子又回了眼前，每个人搓一顿饭一个月就溜走了。

　　双臂随意搭在芝芝和筱梵的肩上，接过酒就“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你没事儿吧，这样糟蹋我的酒。”严芝芝瞅着眼前惦着空酒杯晃荡的女人，这样一杯红酒下去还真是她梁宁莫非做不可的事。

　　“心疼了？”眯起左眼，笑着问。

　　“可不是！”打个响指，对着新来的服务员喊着，“再来一瓶。”

　　接过服务生手里的酒，梁宁莫站起来一一填满空杯子，“咱们今天可是不醉不归啊！”说着，一圈人围聚在一起哄闹着将液体埋进身体。

　　酒过三巡，随意聊过些不着边际的话后，有的和男伴互诉衷情，有的则去舞池里扭腰摆臀。梁宁莫悄悄挽过严芝芝的手，轻笑着说：“你这酒吧还开对了，以后可以成了聚会专场。”

　　严芝芝白过一眼，“那还不得给你们几个整倒闭，快点儿回家喝西北风吧。”

　　“全世界都倒闭了，你这儿会没人撑着？”

　　听到一声细微的叹气，梁宁莫坐正了身体看了眼芝芝，难道这酒劲上得这么快？我们无坚不摧、游戏人间的严大美女刚才那一瞬而逝的表情是什么？

　　哀伤、忧郁、无奈、或许还夹着点儿绝望...

　　梁宁莫不着痕迹地又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紧了紧握住她的双手，却是真真切切听到严芝芝从不曾有过的宁静声音：“宁莫，我们怎么会把自己走到今天这地步？我碰到他算是这一辈子到头了，你怎么也不好好的？”

　　“我？”梁宁莫单手支起脑袋，觉得脑子转动的速度在酒精的催化下明显迟钝，想了很久才说，“我早没心了。”

　　严芝芝看着手背上晕开的冰凉液体，头挨着头感叹：“我们还真是姐妹啊！”

　　“一辈子！”梁宁莫喝下最后一口酒，来不及拭去嘴角残留的小滴液体，便起身歪歪扭扭地走到小型表演区，伸手拎起躺在角落的吉他，坐在黑色高脚凳上开口唱起。

　　......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

　　柔婉细腻的女声，随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回旋在空气中。蓝紫色的灯光打在头顶上方，细密的睫毛在素净的脸上留下一排阴影，随着换气声微微颤抖着。

　　......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

　　梁宁莫的歌声将这座沉溺在醉生梦死的极乐世界带回到一片失乐园，前一秒还在拼酒比舞的人现在却是换成了默然，外加一点点的啜泣声。

　　一曲罢了，她在四起的掌声中走下舞台顺着人流走在一个男子的面前。走近才发现，眼前的人穿着灰色深V领毛衣，休闲的装束却是衬得他体态优雅，一张嵌着桃花眼的脸因为挺直的鼻梁而显得棱角分明，五官深邃而立体。

　　梁宁莫看着他细长的手指端着酒杯，不时转着圈。刚才在唱歌的时候，她便发现有一道目光死死盯着，不是崇拜，也不是欣赏，没有暧昧，又没有玩味，鬼使神差下了台就走到他面前。如今面对面看着这气定神闲的男人，才开始后悔自己莫名的一时冲动！

　　顺手拿过吧台上的烟，吸一口，隔上三五秒再慢悠悠地吐出来。按严芝芝的说法这就是她的惯性动作，但凡遇上梁宁莫昏了头的时候，酒精能助她远离烦恼，烟雾能帮她解脱窘境。

　　透着缭绕的雾气，梁宁莫媚笑着流转眼波，挨近他一字一句轻佻地问：“好看吗？”

　　程辰安看着眼前蹬着高跟鞋还矮自己半个头的女人，昏黄的灯光扫过她的脸颊可以看到一片晕染开的淡粉色，即使是抛着媚眼却仍有望不到尽头的空洞和淡漠。伸手勾起她尖翘的下巴，在她惊异的目光里狠狠地吻了下去。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做，却在触到那柔软的唇时着了魔，两条湿滑的小舌在纠缠的一瞬间，便尝到了腥甜的滋味，像是罂粟般绽放在味蕾。

　　随手抹去嘴角的血渍，程辰安看着眼前被发丝遮住眼睛的梁宁莫，觉得这个女人就像夜里怒放的玫瑰花，带着刺却是妖娆摄人。扯动着嘴角的伤口，露出一个让梁宁莫晃眼的明媚笑容，好像很多年前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傻傻等着她的人在回头看到自己时令人安心的容颜。

　　贴着她的耳廓，程辰安浅浅呼吸着，发出低沉慵懒的男声：“圣诞礼物...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