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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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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选妻,不问来处,凡是容貌姣好,温柔敦厚,家世清白之女,皆可参与选亲。
容貌姣好,温柔敦厚,指容貌端正,可若是心地纯善却生得贼眉鼠眼,依然不予入宫门。
家世清白,便指的是家族中并未有人与无锋往来。
无锋——旨在一统江湖的刺客组织,江湖之中,许多门派迫于无锋凶残狠辣的手段不得已屈服其下,而任何拒绝“投诚”或顽抗到底的门派都将遭到无锋刺客的屠杀。
宫门是在江湖中唯一能与无锋对峙数十载,且不落于下风的门派,无锋曾派过无数刺客刺探宫门,无一例外,全都以失败告终。
今年的少主选亲,则是无锋近年以来搅乱宫门的最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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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小姐……”
作奴仆打扮的妇人抹着眼泪,对着绣满甘棠花的花轿哀叹:“棠大人被贬长坞,途中被山匪袭击,若非遭此横祸,您也不会被梦夫人送进宫门。”
轿内安静无声,妇人哭了半晌没听到那位棠小姐吱声,浑浊的眼珠左右转了转,听梦夫人说这位棠小姐在上京之时招揽了数十位拥有诸葛之姿的谋士,夜夜奏琴听曲,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妇人撇撇嘴,暗骂一句贱蹄子,尚且双十年华就如此放浪形骸,只怕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还想着进宫门,棠家没落,继母不慈,嫁给我儿都是她高攀。
想是这么想,但在袖中摸到梦夫人临走前留下的大袋银子,妇人立马堆起个笑,满脸褶子挤在一起,走近轿子叫了声:“棠小姐?”
弯腰垂首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应答。
妇人满心疑惑,粗糙脏污的手试探地去掀绵软精细的丝绸轿帘,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一道犹如梵音空灵般的声音自轿内响起:“王嬷嬷。”
王嬷嬷惊了瞬,随即立刻收回手,毕恭毕敬地回复:“老奴在,小姐有何吩咐?”
轿内女子用帕掩鼻,咳了下:“外面好大的味道,街上可是有屠夫杀彘?”
这是拐着弯儿的说她臭呢。
王嬷嬷面容扭曲,连忙退后数步,一边退一边告罪:“回小姐的话,我家那口子正是屠夫,昨夜回的晚了,忘了沐浴,这才染了老奴一身味道冒犯了小姐,小姐赎罪!”
女子娇笑了声,倒是饶了妇人,提起宫门选亲:“过会儿是要走水路离开长坞?”
“回小姐,正是,梦夫人请了仪仗队,一路敲锣打鼓送您到长坞渡口,再坐船直上旧尘山谷。”辰时刚对完的流程亥时就给忘了,王嬷嬷松了口气,这般蠢的人,要真进了宫门连三日都活不下来。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直到门外传来乐声,王嬷嬷才挥了挥手帕,如释重负般喊道:“今日嫁棠家女吉昌!天赐良缘!幸福安康!荣华富贵万年昌!”
*
宫门选亲,张灯结彩,世世代代居住在旧尘山谷的百姓均喜笑颜开,到处散些饴糖跟红绸子祝福即将结缘的新人。
孩童们结伴在渡口玩耍,都很好奇即将乘船来到山谷的新娘,平日里最喜欢玩的蹴鞠跟烟花在此刻毫无吸引力,眼尖的皮猴儿发现挂着红绸跟红灯笼的小船远远驶来,跳下护栏,大叫一声:“新娘来了!”
小不点儿们跟着哇了几声,蹦蹦跳跳地往上面跑,生怕新娘多到没地方站,等到船靠岸了,豆丁们睁着亮亮的眼睛,认真看着每一个站上山谷渡口的新娘。
听皮猴儿说,新娘们来自五湖四海,小不点儿们很没见识的又哇了一声,五湖四海!听起来就很大!
直到宫门侍女到渡口迎接新娘,大人们才抱起自家小孩儿,小孩儿皮,到时要是磕碰到新娘可不好了。
侍女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们牵下船,有序的排成三列,行了个礼便提着裙子走上山去了。
在她们之后,是几个举着火把的宫门侍卫。
这些侍卫人数众多却脚步整齐,神情肃穆,有的左手握住挂在腰间的刀,随时准备出鞘,有的拿着弓箭,背着箭矢,箭在弦上。
只差几步的距离,为首的侍卫突然停下脚步举起了手,跟在他后面的侍卫队伍则迅速呈包围之势将新娘们困在一起。
山谷百姓们捂住在怀内惊呼出声的孩子的嘴,缩着肩膀讳莫如深地疾步跑回了家。
而察觉到不对的新娘们都纷纷取下了盖头,或惊慌或迷茫地环看四周,只有少数几人没取下盖头,瑟瑟发抖,活像在寒风中随风摇摆的娇花。
棠梨当然没取下盖头,此处渡口阴冷潮湿,易生蚊虫,稍有不慎便会被水里的飞蚊咬上一口,实在是脏。
她往前站了站,离水远了些,听到有些新娘哽咽落泪,棠梨也跟着啜泣了两下,落下了几滴泪,眼圈红红,可怜兮兮的。
宫门侍卫面色不改,充耳不闻,毫无恻隐之心,毕竟这些新娘里混入了刺客。
无锋,刺客。
万箭齐发,几乎是下一秒,所有新娘都倒在了地上。
*
地牢中,新娘们被分批被关在一起,棠梨醒来时还盖着盖头,负责巡逻的女侍卫扣了扣牢房上的锁,示意棠梨:“你。”
女侍卫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生了某种怪病一般,新娘们心神难安,骤然听到这种声响自然是吓得低呼不止。
棠梨歪了歪头,完全不受影响,隔着盖头看向女侍卫,细语轻声:“姐姐?这是何意?”
女侍卫神色空白了一瞬,语气僵硬:“取下盖头。”
周围的新娘也都用余光关注着这边,其中两道视线隐晦却又明显,棠梨垂眸轻声笑了下,她伸手取下红盖头,流苏簪子在额间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抬首间,刚还在吵吵闹闹地牢诡异的寂静下来,所有人连呼吸声都在有意识的放轻,生怕惊扰了面前这位新娘。
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在腰间,头上冠的是金镶玉甘棠步摇,在昏暗的地牢里异常灼目,露在外面的肌肤跟雪一样白,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她的脸。
眉如远黛,目似秋波,眼型偏长偏圆,眼尾微微上扬,像话本里修炼成人形的小猫精怪,眼睛又黑又亮,但似乎是天生就带着的妩媚感中和了过于无害纯情的眼型,红唇丰满水润,引得人不由自主的把视线从眼睛移到鼻子,最后再停在唇上。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如今坐在地牢干燥的枯草上,就如神女在凡间落了难,虽坠进人间,但丝毫不显狼狈。
女侍卫的脸越来越红,紧紧握着刀,偏过头离开。
所有侍卫都去了地牢门口守着。
棠梨继续席地而坐,地牢之中逐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窃窃私语,大多数人在讨论完自己的处境之后都要感叹一句,刚才那个会叫姐姐的新娘真是太好看了!
看起来年纪好小哦,要是与她结交,她也会叫我一声姐姐吗?
沉重的气氛暂时消失了几息,但被关在阴暗的地牢里,时间越来越漫长,在家没吃过什么苦的小姐们都忍不住再次提心吊胆起来,有几个承受能力弱的甚至低声哭了起来,棠梨垂着脑袋摆弄着衣袂,泪珠无声地落了下来。
暗中观察棠梨的新娘:!
同一个牢房的,当即就有几个女孩凑过来低声安慰:“他们刚刚只是用钝头的箭击中了我们的穴位,让我们昏迷了而已,我家在江湖之中也算有点声名,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对啊,我家也是,我家可有钱了……”说这话的新娘抬头看了眼棠梨头上的金镶玉,咽了咽口水止住了话头:“哈哈,虽然你看起来也蛮有钱的。”
棠梨抬眸看过去,眼角微红,像是雪地里落了一朵梅花,她缓声说道:“多谢姐姐们,棠梨家道中落,这步摇还是母亲用体己钱买给我的。母亲如今孤身一人,若此进宫门突遭变故,棠梨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围在一起的新娘们想要出言安慰时,地牢之外响起了两道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