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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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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在捋清楚这个因由之后,姜王妃也是吃惊的。
她眼中的伯邑考跟世人所见并无不同。那实在不像是一个会离经叛道的人。若说贵族男子豢养美人,无论男女都不新奇。即便是那般惊才风逸的伯邑考,他喜欢男子也无妨。可涉及到一位世子和一位伯侯公子,便不可能只是贪欢那般简单了。
既然姬发说伯邑考把崇应彪放在了与他志向相等的位置。那这怕是动了真心。如此纯善之人定不会委屈了心爱之人,必是正经结亲的。
若这件事真的成了。对他的夫君和儿子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她可以肯定,就是再厌恶幼子的北伯侯,他一样会乐得这件事的发生。
送出一个他本来就不要的儿子,换来跟西岐世子的联姻。她甚至觉得,崇侯虎或许都不在乎崇应彪会不会真的得到身份。只要可以交换到恰当的利益。
这就如同他毫不犹豫的把崇应彪丢到朝歌,并没打算让他再回去时的选择一样。
至于西伯侯会如何选择。她心里大约也有一个猜测。那位仁厚睿智的长者,该不会去为难自己的儿子。更不会苛待长子一心求娶之人。据她所知,姬家人最重亲情,这一点她是看的出来的。
一个没有被宠爱过的孩子,可以到那样的家庭生活。倒也是件好事。
以姬发跟郊儿的亲近,一但伯邑考真心不二不肯留下子嗣,那姬发将来八成会继承爵位,西岐就会站在郊儿身后。东鲁本就是自己的母族,他们当然也会支持自家。若是东西两地合心,有了姻亲关系的北崇也不会跟东西两边唱反调。
至于南伯侯。原本他妹妹是太子侧妃,却在生产时不幸离世。只留下幼女,如今也并不被殷启重视。原来颜面上还算过得去。可南疆这次出事后太子对南伯侯的态度,彼此之间恐怕早有了嫌隙。何况他虽性格暴躁,却是一个深明事理的人,不然也养不出鄂顺那样天真纯善的好孩子。
只是思虑这些,依旧还要看崇应彪那孩子会不会愿意。这种事,总不好强人所难。
想到自己的心思权衡,姜王妃难掩愧疚。可她也没有办法。太子杀心太重了。现在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她只能逼着自己去做这些经营算计的勾当。
不过。伯邑考的这份人情,她是一定要送的。
于是对姬发讲:“你兄长可曾有过求而不得?”
姬发怔愣片刻,随即回答:“哥哥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他没有缺少过什么。”
王妃轻笑:“那他可曾做过让你们伤心之事?”
姬发立刻摇头:“自然是没有的。哥哥把所有人照顾得极好。恕小子口无遮拦,在我心中,兄长他是天下最好之人!”
“所以。他明知你会不喜,或许你们的亲长也会不愿,他依旧想要得到的。对他会是多么重要呢?”
这一刻姬发是真的惊愣住了。
是啊。哥哥从来都把所有人都放在了心头呵护。莫说是家中长辈,族中兄弟。西岐百姓又哪一个没有受过他的恩泽。
他为什么会觉得哥哥是天下间最完美的人呢?因为他的兄长真的无可挑剔。他甚至可以顾虑到每一个人的细微情绪。
可是他好像忘记了哥哥也会有自己的心意。可他好像都不知道哥哥偏爱什么。
可是那个偏爱会是崇应彪吗?
为什么?这说不通。也很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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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姬发表情变化,姜王妃有些哭笑不得。问出了他刚才思考的问题。“你知道你的兄长最喜爱的是什么吗?他有向人索要过什么?”
姬发张口就答:“哥哥喜欢吃麦饼,喜欢在田里查看秧苗。喜欢箎乐,喜欢抚琴,喜欢阅简,他骑射刀枪都是顶顶厉害的!他还……”
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些喜好也没有特殊之处。自己也喜欢麦饼,父亲和弟弟们也喜欢。西岐的孩子都喜欢在麦田边玩耍,谁不会看秧苗好坏呢?至于其他,也都不像是偏好。
哥哥好像真的没有向任何人索取过什么。他把一切都做得那么好。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那个处变不惊、无所不能的。
“哥哥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需求。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们。而且……我都好几年没回家了。或许哥哥还做过很多事,但我都不知道了。”
见孩子低下头,姜王妃轻叹,想要安抚两句。却见自己那好儿子已经安慰上了。“你别难过啊。等有机会,我求父亲让你回西岐看看。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我还没去过西岐呢,你的家乡一定特别好!”
姜王妃略显头疼。质子归家,那可是要有王命的。你的父亲,尚且没有这个权利。
不过话已经到这里了,还是要说完的。王妃也宽慰了几句。而后道:“孩子,你其实不需要想得通。你只要知道,这是你的兄长第一次对人说起他的真心索求。这便足够了。”
姬发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好像有点懂姜王妃的意思了。
这时候殷郊还在那里稀里糊涂的安慰:“既然是伯邑考哥哥想要的,咱们就要帮他得到啊!如果太难的话,咱俩把他们仨也叫上一起想办法!人多力量大!”
姜王妃差点儿笑出声。
姬发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又扭曲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我还得把崇应彪也叫上一起商量?直接跟他说我要把你送给我哥,因为我哥哥想要跟你亲近?
这不比杀了我还难受!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太对?本能地,他抬起头看向姜王妃那带着慈爱的笑眼。
然后自己更慌了。
不,不,不会是……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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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少年不懂情爱。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除了父母兄弟血缘至亲,什么人才会是最亲近的?
想想自己父母,再看到同主帅恩爱有加的王妃。他脑壳都要炸开了。
我哥!他!喜欢!崇应彪?!
是要成亲的哪一种??!!!
难怪他会抱着崇应彪,他会让他叫哥哥,他还会让崇应彪躲在他的卧房……
少年脸上黑红白三色不停变换着。看得殷郊手脚无措。“姬发,姬发你怎么了?到底是什么这么难啊?你说啊!”
姜王妃深吸了一口气。此刻她真想拎着自己的傻儿子,让他赶紧出去不要再开口了!
“郊儿,你带着姬发先去你那边休息。今日你们就都留在府中歇息吧。晚膳我会让人为你们送去,就不需过来多礼了。还有,世子的事情你们两个不要插手,更不要询问。这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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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被打开另外一个世界大门的二公子,迷迷糊糊地被人拽着走了。
殷郊也是头回看到姬发这个样子。他拉着姬发的手不停安抚,还一边走一边宽慰:“你别不高兴。真要是有我能帮忙的,你说,我都帮!上刀山下油锅都帮!”
耳边的声音略显聒噪,好在这是殷郊在说话,他不但习惯了,还正好能安抚一下惊恐的心灵。
走劲了殷郊的院落,被拉进寝殿,刚被按坐在榻上,姬发就闷闷地说了一句:“殷郊。我可能……快有嫂嫂了。”
还是一个我近身战十次至少输八次的讨厌家伙!
但这话听到殷郊耳朵里,他是真的开心:“那是好事啊!哪家的女公子?咱们要准备什么贺礼吗?他们什么时候成……”
姬发伸手就捂住了殷郊的嘴:“你可别说了!还没到那个程度!”
真是听到就头皮发麻。
殷郊笑嘻嘻地抓住嘴上的手,还没忘了揉两下。“但那也是好事啊。以伯邑考哥哥的年纪,早就该成亲了。你别难过。就算有了嫂嫂,哥哥也还是你哥哥啊!再说了,你还有我呢。”
有你什么事儿?你又不是我哥。
五味杂陈的心情让他都没有细品殷郊这话的意思。
他干脆放弃思考了。直接就躺在了殷郊的床上。“不想了!就那样吧!”
反正哥哥也说了。他跟崇应彪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该打打该骂骂。自己总不会真的让哥哥难做就是了。
谁让他是哥哥第一次想要得到的……人呢。
殷郊跟着趴了过去。原本宽敞的榻上多了两个英武的少年郎,倒是有些狭小了。
“那就不想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给你做。”
姬发翻身,看向殷郊。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塌而眠,也不是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或是刚刚猜到哥哥的心意,他现在以这般姿态看着殷郊,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要是殷郊将来也有了更亲近的人呢?自己还跟他不是亲兄弟呢。到时候是不是他们就不能再这样亲密了?
这么一想,难受上更加难受。他干脆痛快翻身,给了王孙郊一个后脑勺。
殷郊被姬发这下弄得发愣。可他只以为姬发是心情太差了。“那吃点儿甜的?我让他们做西岐的麦糖。”
听着殷郊下去后跑走的声音,姬发蔫蔫地坐起身。看着敞开的大门,双手扶头。
“这都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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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寿从宫中回府,听说姬发在,心下疑惑。
王妃亲手接过他的外袍,吩咐所有仆从下去,无召唤不可靠近。
“发生了什么?”殷寿不解地看着夫人。
王妃叹了口气,同夫君轻声耳语了几句。
殷寿听后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无需过问。”
王妃轻声道:“我也知道。只是觉得或许帮一帮……”
殷寿摇头:“不必。”
“夫君是不看好这事吗?其实成全他们的真心,也算一桩好事。”
无声轻叹,殷寿拉过夫人的手:“我知道。你为了我与郊儿殚精竭虑,但日后有关伯邑考的事都不要过问。西岐永远会站在郊儿身后。不需要我们动任何心思。”
王妃不解,但她不问。只是点了头:“也好。只是我得叮嘱郊儿千万不要跟姬发乱说。”
想到儿子的天真直率,殷寿既无奈又一些羡慕。他应该早一些让殷郊成熟起来的。可他又舍不得去毁坏这份天真。如果他不宠爱这个孩子,又怎么会让他保持如此烂漫的心思。“他们俩也不是太小了,早晚会懂的。何况都是聪明的孩子。有种事,到了时候一点就透了。”
“这倒也是。”说罢,她又笑了起来。“我只是没想到,伯邑考会喜欢上这样的孩子。”
他所要得到的人,自然有他要得到的道理。自从二人推心置腹决定联手之后,殷寿就明白,任何事伯邑考都敢去做,也都会去做。
喜爱一个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日自己登基,为他们赐婚又有何妨!
只是可惜了。崇应彪这小子是个勇猛的将才。将来的战争势在必行,他定会是沙场上一员悍将。若是成了西岐世子妃……
不过想必伯邑考也会让他施展所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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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应彪还没彻底清醒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自己被揽在怀中,还有人轻轻地拍抚着自己的背。像是呵护珍宝一样将自己环在身前。
这个梦太温暖太安心了。这一刻滋生出来的幸福感,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伯邑考根本没有入睡。何况现在刚过晌,平日他根本就不可能躺在榻上歇息。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做了,可只有在少年身边,他才想做一做自己,清闲一些,享受快乐。
哪怕他在压抑自己,却依旧是快乐的。
见崇应彪快醒了。他轻轻地挪动身子,让两个人的姿态尽量没那么大的冲击力。而后他紧闭双目,做出了熟睡的姿态。
刚才伯邑考的动作促使崇应彪更快地醒来。睁开眼便是麦色的胸膛。跟他们几个晒黑的皮肤不一样。却让他觉得更有力量。
等一下。谁的胸膛?
他惊慌地坐起身,发现自己刚才正睡在伯邑考的身边。
他慌乱地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虽然有些凌乱,但尚算正常。至少什么地方都没露着。可伯邑考怎么回事?他的衣衫松开,露出精壮的肌肉,这是……谁干的?
他想要赶紧跳下床逃走。可又担心动作太大把伯邑考弄醒。
他觉得如果现在四目相对,自己怕是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要重新闭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再躺回去的话,他都觉得是对伯邑考的不尊重。但就这么坐着……
还是那句话。这比杀了他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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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对伯邑考有什么心思。主要是还没有轮到他思考这些。
他所想到的都是自己能在这个青年身上汲取从未得到过的温暖。对目前的他而言,这便是他沉迷的全部。
可现在的情况让他突然生出了别的想法。
他会护住自己推开姬发,他会安抚自己的情绪,他也会不嫌弃地躺在自己的身边,并且毫无防备的袒露胸膛。
这样的人,自己可以永远不要失去吗?
可他有些害怕了。他怕自己这个灾星会伤害到对自己好的人。
早上父亲的严声厉语让他再一次回想起幼时听到那些话。
所有在北崇对他好过的人都遭受了灾祸。他反抗,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晦气。但在他内心深处,早就被这些阴霾淹没了。
他不敢跟人亲近,不想坦率的结交朋友。除了自卑的想要保护自己。还有不想给别人带来危害的担忧。
可伯邑考他……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了!
哪怕这可能只是他从姬发那里分到了一点点关爱。与他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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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难受,越来越惶恐。
杂乱的思绪让他完全没留意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看着少年眼中的恐惧。伯邑考觉得事情不太对。
他以为崇应彪会紧张,会害羞,会慌乱。甚至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大怒发火。他唯独没有想过少年眼中会流露出惧意。他怎么会这般害怕?
于是他坐起来,伸手抚上少年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问:“怎么了?”
伯邑考关切的眼神突然映入眼眸,崇应彪本能地闪开了视线。“你,你别对我好。我不吉利。”
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但他觉得自己至少要诚实。
愣了一下,伯邑考才意识到崇应彪的恐惧是来自于什么。他暗中咬牙,心疼地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你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了。”
“??”这句话对崇应彪而言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怎么可能?”
伯邑考拍了拍他的背。“不要再让以前的任何事影响你的心神。你要做你自己,不是你父亲眼中的幼子,不是你兄长面前的弟弟。更不是他人口舌之中顽劣甚至是会带有灾厄的三公子。”
“你就是你,你只是崇应彪。你要恣意的去生活。去交朋结友,去建功立业。你可以心无旁骛的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你会有关心你的家人。更会有疼爱你的伴侣。”
“不用怀疑,也不用惶恐。我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我说你会有。你就一定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