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冷漠 ...
-
自从自己低血糖晕倒之后，瞿意融就吸取教训，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愈加上心。
为了能够更好地养病，她干脆在家休息了几天，趁着这个时间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
好在没有检查出其他不良状况，医生的说法和邢舟上次告诉她的无异。
她健康方面最大的隐患，无非长期不规律进食导致的低血糖。
对于此，医生嘱咐她按时吃饭，补充糖类。
连续输了几天液体，瞿意融身体见好转，嗓子也恢复了正常状态。
在家调养身体这几天，偶尔会有她曾经治疗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患者打电话来咨询问题，但是瞿意融脑子里总会浮现那个鹿眼湿润的女孩儿。
自从上次帮她打扮、助她相亲一臂之力后，女孩儿就杳无音讯。
瞿意融并不是底气十足，在这段感情里她充其量只是个小小的参谋，便也没开口询问时尧的相亲情况，小女孩儿也沉得住气，关于后续，半点也没向她透露。
几天之后，瞿意融身体调养见效，于是重回工作室开始上班。
回到博弈这天下午，时尧不请自来。
瞿意融并不知道下女孩下午将会造访，事先并没有做好准备。
她让女孩在自己对面椅子上落座，起身给她接了杯温水。
回座之后，瞿意融带着八卦的心思打量着对面的女孩。
几天不见，女孩儿相比初次见面时的别扭穿搭，整体风格有了肉眼可见的改变——
今天时尧打扮清爽，穿着件灰绿色连衣裙，小姑娘肤白，很衬这种偏素雅的颜色。没有浓妆艳抹，素颜清淡典雅。
让她感到最满意的是，小姑娘一改先前额前厚重刘海，将刘海梳开分在耳后两侧，时尧发际线完美，发量不少，饱满额前碎发点缀。她鼻梁上不再是那副黑扁框眼镜，而是换了副看起来相对文艺的金丝框。
这些改变，足以证明时尧还是听得进去自己的话。
瞿意融心中压着的石头落下，对这次治疗信心大增。
没等她开口发问，时尧提上来一篮东西放到桌上。
“谢谢你。”小姑娘声线偏软，发颤的声音显示出她激动的情绪。
瞿意融眼神落在桌上的东西上，发现是个摆置漂亮的果篮。
她不动声色地将果篮轻推回去，脸上笑意浅淡：“谢我可以，东西我不收，拿回去自己吃，多吃点水果心情好。”
看她态度坚决，时尧也没再坚持，将果篮推到了一旁。
视野重新开阔起来，瞿意融敏锐地猜到了小姑娘感谢她的原因。
“相亲成功了？”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对面姑娘像是没料到她会问得毫不遮掩，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极轻地“嗯”了声。
但害羞的情绪终究是抵挡不住内心的雀跃，之后她又补充道：“我和他，加了联系方式，我们还...还算聊得来，吃了饭后还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时尧娇羞的样子落进瞿意融眼中，她心下了然，心情也见开朗，笑着调侃了句：“哦--，看来，你也很喜欢你这次的相亲对象啊。”
小姑娘果然经不起挑逗，听了这话，脸颊飞快地沾上绯红。
“嗯。”她回应得简短。
瞿意融吊在这个话题，把握着主动权并不准备往下说。
片刻后，倒是时尧主动开口，向她表明了来意。
“这次我来找你，不仅仅是为了道谢。”
“嗯？”瞿意融抬眸，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想让你帮我改善心理问题。”
闻言，瞿意融猝然抬头与时尧对视，见她眼神坚定如磐。
确认完毕之后，她恢复了往常对待患者时笑意盈盈的模样，重新拿出张表格。
“上次有外界因素，你情绪不稳定，你填这张新表。”
时尧接过表格，埋头填写起来。
女孩将表格填写完整，瞿意融认真做出分析。
时尧属于自卑型人格，这一点她在女孩的行为表现上就能发现。
瞿意融发现，据目前情况来看，时尧的这种人格形成已久，自卑已经牢牢扎根于她的心中，影响了她平常的所作所为。
像大都数人格上出差错的人一样，时尧形成此人格的原因与她的成长环境脱不开关系。
因为她经历过太多旁人无法窥知的黑暗，所以她心中有太多不自信。
而自卑的人，内心大多数是极致敏感的，尤其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正因为如此，在治疗过程中，雷区有很多。一有不慎，便会踩在他们的痛处上，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
瞿意融明白治疗过程的不易，她决定把节奏放慢。
一下午，她都在想法设法和时尧进行交流，尽可能早日找到病情扎根的地方。
在下午仅有的这点时间里，瞿意融了解到一些情况。
不过在女孩的叙述中，她发现女孩很多人生重要分叉点，都不是她自己的真正意愿，而是她父母替她做的抉择。
时尧的毕业院校是一所吊车尾的民办本科，学费昂贵。
她就读专业也是经过其父母所谓的“综合考虑”之后得出的结果。
说得难听点，她不是真正的掌舵人，她人生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父母手中。
学业、工作是，就连婚姻这样关系到后半生的事情也是。
听完时尧的叙述之后，瞿意融内心是深深的无力感。
她是大家口中所说的“乖乖女”、“别人家听话的孩子”吗？
并不是的，瞿意融心想。
其实她更像一架驶于茫茫海面上快要散架的船只，大雾四起，它无法自己抉择，只能被海浪推着向前走，但是最后抵达的方向是更恐怖的深渊，还是幸福美满的港湾，并没有人知道。
瞿意融的心情，因为下午颠覆她认知的事情，变得五味杂陈。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她下班回家之后。
晚上，临安巷。
瞿意融洗完澡，只觉身心疲惫减去不少。
先前她已经喂好了家里的小宠物，拉开浴室门，看见九十六正乖巧地蹲在门外。
瞿意融心情瞬间被萌宠治愈了不少，她弯腰抱起猫就朝卧室走去。
走到卧室，听见半合的窗外传来雨点打在叶子上发出的声音，她探头透过窗子去看，才发现外边正下着淅沥小雨。
幽蓝色夜空中不见明月，乌云层层叠叠聚集在一块。
夜色角落里时不时闪出一道微弱的闪电。
瞿意融一手搂着九十六，右手手肘撑在窗台上托着腮。
有风穿过半掩的窗抚过她的脸，风里夹带着些雨滴，倾斜而至，凉飕飕的。
凉意突至，她眯了眯眼，伸手拉上窗户，转身歪倒在床上。
身下刚接触到软绵绵的床垫，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就响起，突兀的一阵响刺破寂静。
瞿意融放下九十六，小猫儿好像明白主人要忙，没继续闹，掐着优雅的猫步走向猫窝。
她捞起手机。
来电人，时尧。
“嘟——”
电话接通，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年轻。
陌生感觉让瞿意融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如一张巨大编织网，兜头朝她罩来。
对面的人出语冷漠，一上来就是质问的语气：“你是时尧朋友？”
“嗯”。
即使如此，瞿意融不明白对面人的身份，出于礼貌，她还是笑着应了声，当她正准备询问对方身份时，那人阻断了她。
直接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责备，语气冷如十二月寒冰。
“我是时尧妈妈。她到底背着我在外面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一点儿也不知道给我省心。长这么大什么都没学会，竟然学会和我顶嘴了，还学着离家出走，我真是养了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生下她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女人炮火连珠的言语轰炸让瞿意融没有说话的余地，原本她被突发状况整的将要懵圈，理清思维后，她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这女人是将满腔怒气都发泄到了她身上。
合着是把她当出气筒了。
今天的发生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不明白一个女儿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才让身为一个母亲的人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但她知道，时尧罪不至此。
刚才若不是女人向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决不会把这个句句扎心窝的人同一个慈祥的、柔和的母亲形象联系在一起。
见女人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瞿意融再也维持不住所谓的“礼貌”，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假惺惺的事情，恕她演不下去。
“时尧住址给我。”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没猜到她会这样说，停止了咒骂，愣着没再说话。
瞿意融拔高了几分音量：“麻烦了。”
“崇明花园。”那人答道。
瞿意融在心中记下这个地址，不抱希望地又问了句：“她平时不开心的时候，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或者......”
还没等她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完，女人便恶狠狠地打断了她：“我哪知道？”
“嘟嘟嘟——”
一阵忙音过后，电话被挂断。
瞿意融烦躁地将手机扣在床上，彷佛有人揪着她心中的希望去外面淋了一遭雨，回来再送到她眼前的，是湿漉漉的、熄灭的柴火。
本来她还对这个母亲抱了些希望，她尽力在说服自己这个母亲身上肯定还有她身为一个母亲的闪光点。
可现在看来，真是笑话。
瞿意融向后仰倒在床上，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终于理解了时尧上次在她面前因崩溃而倘落的泪水。
时尧母亲，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女儿，而不是刀子嘴豆腐心。
此番打电话来，也只是为了把自己当出气筒，缓解她心中的怨气。
可时尧是自己的患者，她的安危，自己要管。
瞿意融刚缓和下来的身心被迫被启动，她迅速起身换下睡衣。
考虑到外面正在下雨，时尧可能会冷，她在外面套了件外套后又多拿了件外套。
路过玄关时，她取下置物架上的黑色雨伞出了门。
一路疾驰后抵达崇明花园。
天色已晚，再加上天气原因，路上车辆稀疏，一路畅通。
越是遇事越不顺遂，较比刚出门时，雨势见大，路灯下雨点斜飞，像串串珠帘，密密麻麻。
瞿意融将车停在小区外，撑开伞下了车。
小区不大，路灯设施倒是齐全，显得亮堂，找起人来也没那么难。
她在小区四周找了一圈，除了晚归的一两个人，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寻找未果，瞿意融失落地回到车上。
熄火的车上，车门敞开着，瞿意融没有去理睬，她背靠着驾驶座椅，半仰着头。
有雨滴趁机随着风溜进车内，落在她的脸上，打湿了额前碎发。
寂静雨夜，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陪伴她的只有无措、茫然。
梅阳这么大，时尧身上没带手机，以她的性子，她断然不会主动联系自己，只会一个人躲起来伤心。
瞿意融无力地闭上了眼。
下一步又该去哪，她真的不知道了。
“叮——”
伴随着消息提示音一声轻响，手机屏幕蓦地亮起，车内空间被照亮。
瞿意融愣着没动，等屏幕又熄灭之后才拿起看了眼。
是前些日子她网购过的一家书店发来的售后短信。
【阅吧图书】感谢您对本店的支持，宝贝若有问题请联系本店客服，满意的话请给个好评呢~祝你生活愉快，天天开心！
瞿意融难耐地撩了下垂下来的两缕头发，正准备将手机撂下。
却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瞿意融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这点，两个字眼在她脑海中无限制放大——
书店！
她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工作室，时尧向自己提起过她为数不多的爱好是看小说。
这个爱好，从她年幼维持到现在。
人在伤心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想靠近自己心中喜欢的东西来缓解自己内心的压抑。
那么就是说，以时尧现在的状态，或许是在躲在某个书店附近。
瞿意融迅速直起身，利落地带上车门。
心中被浇灭的那点希望，又燃起了星星火花。
她将手机卡在支架上，打开导航输入“书店”二字。
点击搜索后，附近大大小小的书店显示在地图中。
车子启动。
瞿意融按照导航上所显示的书店挨家找寻时尧的身影。
车子驶过好几条街，眼见着还未去过的书店逐渐变少，她心中刚燃起的那点希望又被强制掐灭。
时间逼近凌晨，半空无月，夜色更浓。
刚找过一家规模较大的书店，撑伞行走于雨夜，身周过于寂静，瞿意融心中升起惧意。
折腾到现在，她只感觉又冷又累，万念俱灰。
路过大书店，再往前走一小段路，街道拐角处，还有家书店。
瞿意融徒步向着书店走去。
待走近了，她才发现这是家古旧的书店，恰好书店旁边立着的路灯出了故障，夜色笼罩这片地方。
书店占地面积很小，牌匾是木质的，书店门口立着个邮筒。
瞿意融腾出手来打开手机手电筒，抬高手借着光打量了下眼前的书店。
邮筒是传统的绿色，像是年代久了，都有些掉漆，翻卷着皮儿。
经过雨水冲刷，漆皮完好的部分正发亮。
她借着光照着脚下的路，确认路况后避开水洼向前走了几步。
重新抬手，她用手电筒对准所到之处，从左向右移动着胳膊。
瞿意融的目光随着光照亮的顺序移动，尽管困意席卷全身，她仍强撑着意志，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她在书店门旁的小角落里，看到有个小身影蜷在那，双手环膝，头埋进屈起的□□。
像无数悲情剧里无家可归的人那样凄惨、充满破碎感。
瞿意融明显察觉到心脏极速地扑腾了两下。
再多困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冷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