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承了妖怪旅舍》月桂树是圆圆的

346、寒晓心迹

　　蒙石从小淇的办公室出来，脸上的凝重神色已悄然收敛，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平和。庭院中，月色如水，清辉洒落，将树木的影子拉得斜长。
　　只见寒晓正与夔牛、伯奇坐在石桌旁，桌上摆着一套简易的茶具，茶香袅袅，似乎在闲适地品茗夜谈。夔牛庞大的身躯在月光下如同覆了一层银霜，伯奇则推着眼镜，似乎在分析着茶叶的脉络，气氛宁静而融洽。

　　蒙石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寒晓身上，微微一笑，开口道：“寒晓。”
　　寒晓闻声抬头，见是掌门，连忙起身行礼：“掌门。” 夔牛和伯奇也微微颔首致意。

　　蒙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语气随和地说道：“不必拘礼。我明日便要启程回山了，临走前，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聊聊。随我来后院走走可好？”
　　寒晓心中微动，点头应道：“是。” 他向夔牛和伯奇示意了一下，便跟着蒙石，一前一后，朝着旅社后院更为僻静的方向走去。

　　月光下的后院，竹影婆娑，夜风习习，更添几分幽静。远离了前院的灯火与人声，只有虫鸣窸窣，更显寂静。
　　蒙石负手走在前面，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寒晓啊，此次回山，宗门事务堆积，怕是有一段时日不得清闲了。你留在旅社，修行之上，切莫懈怠荒废了。需知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忘了，你终究是寒江派的弟子，身上流淌着我派的道法传承。”

　　寒晓闻言，心中微微一紧。他以为掌门是对他此次“协助”小淇闯阵、甚至某种程度上“违背”了最初监视旅社的使命而感到不满，是在敲打他。他连忙低下头，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掌门，此次问心阵之事，弟子未能以宗门任务为先，反而……还请掌门责罚。”
　　蒙石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照亮他半边脸庞，神色并无责怪之意，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他轻轻挥了挥手道：“责罚？为何要责罚你？你于阵中的表现，审时度势，符阵运用得当，更难得的是在关键时刻能坚守本心，护持同伴，并未堕了我寒江派的声名。我并无不满之意。”

　　寒晓一愣，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蒙石看着他困惑的样子，笑了笑，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其实，是你师父赵无涯，三番五次传讯于我，念叨着你久不在他身边，担心你疏于管教，荒废了功课。他那个性子，自己平日里最是懒散，不喜拘束，如今倒对你这个徒弟的修行格外上心起来，催着我赶紧把你叫回去好好‘磨砺’一番。”
　　蒙石顿了顿，目光直视寒晓：“所以，临行前，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是愿意随我回山，在你师父座下潜心修行，还是……继续留在这桃之旅社？”

　　寒晓沉默了。他低头看着地上斑驳的竹影，心中思绪翻涌。回山？在师父（虽然懒散但丹药灵石不缺）的亲自指点下修行，自然是精进飞速的坦途，也是身为寒江派弟子最理所当然的选择。留下？桃之旅社的生活固然新奇，也经历了生死考验，但终究是“外人”，自己的根基在寒江派。
　　然而，当他想开口说出“愿随掌门回山”时，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脑海中闪过的，是灰水村中小淇那不顾一切、坚守本心的身影，是旅社里大家虽然吵吵闹闹，却彼此信任的氛围，是面对强敌时并肩作战的默契……

　　寒晓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变得清澈而坚定，坦然道：“掌门，当初是您亲自吩咐我前来旅社……嗯，‘观察’。”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弟子听从掌门安排。如今，若掌门和师父认为我应当回山修行，弟子绝无异议，即刻便可收拾行装。但……”
　　寒晓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自己的思考：“但若问弟子自己的想法……弟子……还想留在旅社，再多历练一番。”他似乎怕掌门误会，急忙解释道：“并非贪恋此地闲适，也绝非对师门有二心。只是此次问心阵中的经历，让弟子感触极深。我反复思量，若易地而处，我是当时的小淇，面对那般两难绝境，我……我恐怕无法像她那般决绝果断，为了心中的‘道’，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通关’机会，去搏一个渺茫的希望。我的道心，我的抉择……似乎还欠缺一些打磨和印证。”

　　寒晓的声音渐渐沉稳下来：“我想再看看，看看桃之旅社未来的路会如何走下去，看看小淇所坚持的‘人妖共存’之道，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而且……我不想再仅仅以一个‘观察者’或‘监视者’的身份留下。我希望能更多地……作为旅社的一份子，作为他们的同伴，去经历，去体会，去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请掌门成全！”
　　说完，寒晓恭敬地行了一礼，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掌门会如何回应他这番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

　　蒙石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欣慰。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宽大的道袍袖中，不疾不徐地取出一卷似帛非帛、似玉非玉，触手冰凉、表面却流转着淡淡水纹光华的卷轴，递到了寒晓面前。
　　“此乃《玄冰凝心诀》的后半部，以及与之配套的《寒罡化形篇》。”蒙石的声音平和：“你之前所修的，只是《凝心诀》的基础篇，旨在稳固心神，淬炼灵力。而这后半部及化形篇，则需对寒江道法有更深领悟，且心性需经历磨砺，方能修炼不至偏颇。你既有此感悟，看来此番历练确有所获，心性已足堪修炼此功。今日，便传于你了。”

　　寒晓又惊又喜，连忙双手接过卷轴。这《玄冰凝心诀》是寒江派核心真传之一，精深奥妙，他早已向往已久，没想到掌门竟会在此刻传授！他紧紧握住卷轴，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寒意与玄奥意念，激动道：“多谢掌门厚赐！弟子定勤加修习，绝不辜负掌门期望！”
　　蒙石微微颔首，又道：“此外，既决定留下，便不必拘泥于单纯人族之法。旅社之中，卧虎藏龙。夔牛乃上古雷兽，对天地法则、雷霆之力的感悟远超我等；伯奇精通梦境神识之道，玄妙非凡；便是那池逸虞，于水相变化亦有独到之处。它们所掌握的力量与法门，许多皆源自天赋或古老传承，丝毫不逊于人族法门。你有此便利条件，闲暇时不妨虚心请教，博采众长，融会贯通，对你修行大有裨益。切记，道法自然，万流归宗，不必囿于门户之见。”

　　寒晓认真记下：“是，弟子明白。定当虚心求教。”
　　这时，寒晓忽然想起一事，略带促狭地笑了笑，试探着问道：“掌门，您特意提到夔牛大哥和伯奇先生它们……是不是，还有点惦记着驺虞？想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劝它一同回宗门？”

　　蒙石被弟子点破心思，也不尴尬，反而眉毛一挑，故意板起脸，哼了一声：“哼，岂止是驺虞！你小子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能把这里的夔牛、伯奇，甚至那食铁兽、书妖全都‘请’回我寒江派，我给你记一大功！我寒江派洞天福地众多，还怕安置不下几位大妖不成？”
　　寒晓闻言，顿时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咳咳……掌门您说笑了。弟子觉得吧，还是……还是我先去向它们‘请教’学习比较稳妥，至于‘请’回宗门这等重任，弟子能力微薄，实在难以胜任，难以胜任啊……” 他可不想被夔牛一蹄子踹飞，或者被伯奇拉入什么奇怪的梦境里。

　　蒙石看着他那怂样，不由得笑骂一句：“没出息的小子！也罢，强扭的瓜不甜。缘法如此，顺其自然吧。”
　　蒙石抬头望了望天色，月已西斜。“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他袖袍一拂，后院空地之上，一道早已刻画完毕、与寒江派主峰精准链接的小型传送阵瞬间被激活，散发出柔和的冰蓝色光芒，复杂的符文在地面上流转不息，空间波动缓缓荡漾开来。

　　蒙石最后拍了拍寒晓的肩膀，语气恢复了长辈的温和与叮嘱：“好了，就送到这吧。留在旅社，好生修行，遇事冷静，护持己身。若有难处，随时传讯宗门。”
　　寒晓退后一步，整了整衣袍，对着蒙石，也对着那即将亮起的传送阵，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弟子恭送掌门！掌门保重！”

　　蒙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入了光晕流转的阵法中心。
　　冰蓝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将他的身影吞没。下一刻，光芒收敛，阵法迅速黯淡下去，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淡淡的灵力涟漪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

　　后院再次恢复了寂静，唯有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寒晓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那卷冰冷的《玄冰凝心诀》，望着掌门消失的地方，心中充满了感激、责任以及对未来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今日二更！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