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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羞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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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概就是心被掏空了,又填满了玻璃碴,每跳动一下都是疼的。
离开春风阁时,天下起了大雨。
没撑伞,沈砚书踉跄走进雨里,任凭冰雨将他的浇透。
阵阵寒风掠夺了他最后的体温,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只知道他好疼,胸那一块都空了。
没有消沉的时间,沈珩刚被抓走,要筹谋的事还很多。
上京就这么大,消息传的也快,等他回到沈府时,沈父已经得到消息,备轿往外跑了。
由于匆忙,两人在门槛处撞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皆是一个趔趄。
沈父连训人的时间都没有,提步直接走了。
事关蛮族公主,李家主张重判,话里话外都有除之而后快的意思,理由倒也找得顺手——平息蛮族怒火。
这有些公报私仇成分,沈珩自从升迁可没少给他们添堵,把人处死既能消除异己,还能一解心头之恨,何乐而不为?
但对于建和帝来说,沈珩是他极少数能用的人,又是朋友,自然是不忍。
一时间朝堂两股势力纠缠起来,明黄色桌子上的折子翻了一番,十分之六都是就这件事谏言的。
沈家到处找着关系,沈砚书也日日奔波想着办法,可就像萧越说的,他既不是皇亲贵胄,又不是朝廷大员,便是想庭前哭诉也求告无门。
唯一的好消息是沈珩得到了救治,可牢里不是个好的养伤的地方,伤口刚好又染上了病。
沈砚书各种蠢办法都想遍了,哪怕是见一直躲着的李乾,只是沈李两家不合,躲着不见的人变成了李乾。
在事情逐渐白热化时,沈砚书想到了萧越。
虽然两人已经相逢陌路,但看在往昔的情分上,萧越说不定愿意帮忙。
而且除了萧越,他还能求谁?
沈砚书想了很多可能,闭门不见,言语羞辱,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准备,可是当看到萧越一身喜服巧笑嫣兮出现在面前时,心脏还是控制不住的一疼。
“殿下要成婚了?”偏白的嘴唇轻启,一句话便很突兀地问了出来。
“是。”萧越偏偏头,眼尾带笑,不知是不是服了解药,他神色恢复了许多,也胖了很多。
“跟谁...”这话出口,沈砚书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和萧越什么关系?他凭什么问?
显然,萧越也没有回答的想法,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沈二公子这是在质问本王?还是好奇心太盛?”
沈砚书低下头,“不敢,只是...有些好奇...”
“恕本王直言。”萧越笑容敛敛,“沈二公子的好奇,很是多余。”
“是...”沈砚书喉间一阵苦涩,轻声重复着,“很多余...”
“成婚吧…嫁给我…让我护着你…”
耳边倏然响起低沉耳语,不该出现的回忆不合时宜猛然涌上心头。
那夜的天,那夜的云,那夜的烛火...包括那夜的人都历历在目。
沈砚书一直觉得自己记忆不好,就像他已经渐渐不记得亡母长相了。
可某些轻飘飘的誓言却如同雕刻般印刻在了脑海里,无休无止,不分昼夜播放着。
不止在现在,更在分别的每一个晚上,在每一个无意识放空时。
明知不该想起,不能想起,却还是...
指甲深深钳进沈砚书掌心肉里,眼前的红分明不是红,合该是血才是。
萧越注意力并不在沈砚书身上,或者说不全在。
他先是同跟着小工抱着布料的裁缝师傅提了一堆要求,而后明亮的桃花眼才越过凌风,转而看向那道过分消瘦的身影。
“本王倒忘了问你。”萧越尾音轻佻,“你怎么来了?”
“殿下。”沈砚书俯身跪下,“求求你,救救我大哥。”
萧越怔了怔,随后便春风化雨般笑了起来。
大约好看的事物都是有毒的,太漂亮的人也往往代表着危险…
果然微笑过后,一句钻心的话就传了过来。“本王以为已经说的够清楚了,难道是沈二公子听力不好?还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萧越停了停,尾音微扬的唇角写满了嘲讽。
沈砚书已经顾不上什么自尊心了,他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洪亮中带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我明白殿下的意思,只是希望殿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哥,不论殿下有什么要求,我都能……”
“情分?”萧越打断了他的话,“一个骗局何来的情分,沈二公子冰雪聪明,不会连逢场作戏都分不清吧。”
“还是...”萧越拉长了尾音,“沈二公子存了其他的心思,觉得只要为了沈大人向本王献身,本王便会看在你身体的滋味上帮你救你哥?”
这话很伤人,尤其是在众人赤裸裸的围观下说出来。
凌风身子僵了僵,众侍从愣了愣,就连做工的裁缝也呆了呆,手上的动作都稍稍慢了一步。
沈砚书已经没有精力管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了,他只想为沈珩求得一线生机。
“沈砚书自知无才无貌,蒲柳之质,引不起殿下兴趣,只求殿下大发慈悲,救救我哥,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鞠躬尽瘁啊?”萧越歪头恶劣笑笑,转身拿起旁边的茶杯饮了一口,“可是本王不需要啊。”
“殿下。”沈砚书还想说什么,磕下的头猛然抬起,却见萧越脸上的笑意尽数敛了,眼底染着一抹怒意,似是不耐烦。
“本王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耗,你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本王都知道。”这个空当儿,裁缝师傅走上前来,颤颤巍巍将改好的衣样拿给萧越过眼。
萧越拿在手中,却不细看,只盯着沈砚书,没什么耐心地快速道:“本王爷现在明确告诉你,本王救不了,也不会救,你与其来求本王,不如去求求你的前未婚夫。”
“哦,还有林岚,他不是对你身子很有兴趣吗?三番四次对你下药,他哥哥同圣上关系很好,你若是主动献身,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冷,周身很冷,膝盖下的青石砖更冷。
冰雪开化后,上京回温的很快,才3月天正午便有了炎夏之意,沈砚书跪在阳光四散的金光中,却觉得寒冷的如塞北的数九天。
冷得仿佛全身衣物被人狠狠地扒了一般。
关于羞辱二字,沈砚书已经说烦了,这些日子他有求于人,被不知道多少人言语羞辱过,其中不止有身处高位的,更有身份贫贱的,例如李家小厮。
沈砚书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当羞辱的话从喜欢的人口中说出时,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阵痛。
胸口那处仿佛被利器剜了一刀,伤口渗着血,刺骨的疼痛疯狂地叫嚣着。
坏消息是,他的心还会疼。
好消息是,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疼了。
大约人身体都是有耐受性的,一件事疼过了头,再疼起来时,也就没有那么疼了。
说来也是可笑。
他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沈珩不得不来。
二是到底心里还存了些虚妄的想法。
这些时日,他常常回想起当日之事。
每当想到他要冲上去却被萧越拦下时,思绪就会停下来,停了久了,就连一句没感情的话都变得感情丰富,情感充沛起来。
也许萧越还爱着他,也许萧越心里还有他,要不怎么会阻止他上去呢?虽然阻止后说了句嘲笑的话,虽然在他最无助时推开了自己的手...
或许...或许,他是有难言之隐呢?
“以后别来了。”萧越转过身,连一个余光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他不喜欢本王跟以前的人不清不楚。”
“他?”沈砚书在心中颤抖地默念着。
他是谁?
是男是女?
是何身份?
沈砚书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前的想法果然是虚妄的。
果然,是他想多了。
那道红色身影悠悠走远,沈砚书木讷地看着,久久没有反应。
“沈二公子。”凌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尾音中带着些不忍,“我带您离开吧,爷已经走了,你再跪下去也没有用。”
沈砚书收回目光缓缓起身,由于腿部麻痹,他踉跄了一下。
凌风紧急上前扶他,却被沈砚书制止了。
“不用,我自己可以。”
凌风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我送您出去。”
“不用了。”沈砚书再次拒绝道:“我自己...出去...”
眼眶发着热,沈砚书不等凌风回话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能慢,再慢一步眼泪就要涌出来了...
蠢,沈砚书你可真蠢,沈砚书在心里疯狂骂着自己。
连凌风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你居然才明白。
你真是蠢,蠢透了!
抬脚迈过门槛时,有个身穿官服的人走了进来,那人神色很匆忙,五官周正,很是眼熟。
沈砚书下意识瞥了他一眼,随即与人错开了。
门内,凌风带着那人走到萧越卧房,萧越已经换下了一身喜服,只着一身白色素衣,配着满室灰白,竟有几分不祥之兆。
“爷,李大人来了。”
萧越从榻上支起身子,无神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他走了?”
凌风踌躇片刻,点点头,“是。”
“跟上去送送他。”萧越从榻上坐了起来,动作绵软而无力,“别让建和帝的人发现...”
“是。”
待凌风离开,李大人才走进来,瓮声瓮气地行礼。
“不必多礼,李大人,关于沈珩之事,现在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