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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一百二十四章 ...

  •   暴雨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空气里总是充满着一股潮湿的霉菌味道。腥咸的泥土气味从山林飘出,天地间也仿佛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图画。雷声轰鸣,倾盆倒下来的雨势,只觉得那处天空好像被人从当中给撕开了一道口子,汹涌的雨水汇聚成一股洪流,奔腾地朝前面冲去。将拦在它之前的一切东西,譬如灌树,或刚新长出来的矮苗,和这路径上的遮挡,都被顺势袭落的山水吞没,原本还算坚固的河边堤岸,在这猛烈的暴雨面前,也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混着沙砾和泥浆的山水迸发出有如野兽般刺耳的嘶吼,咆哮着,巨浪吞噬而来,冲撞激起的,足够几米高的水浪不止一次地拍打在护城的堤岸,每一下冲击都像用重锤砸在人心上面,让人胆颤。

      驻扎城里的守军已无暇顾及,城门被水浪撞开,湍激的水流从城里漫出,附近几个村子的蓄水池糖都已满出来,源源不断的山水从沟渠流下,仅过去半日,村庄就被洪水淹没。

      雨势浩大,连日积攒的山水越来越重,就在某日黎明,洪水终将那道堤岸冲破。残破的石块被山水卷走,轰然间倒塌,将在背后的土地和村庄完整暴露在肆虐的洪水面前。

      洪水灌进村子,城里的人无处可去,只得往高的地方去躲。眼前剩下一片汪洋,依稀可见到从前村里的那几枝百年老树的冠顶,洪水汹汹,即便是先前高耸巍峨的城墙,在这铺天盖地的洪水面前,也显得摇摇欲坠。

      待雨势转小,等韩建带着那群死卫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只是被沙砾和泥浆覆盖包裹的村庄和只露出半截的城墙。尚未等到赶来支援的营军,城楼便已经被他们拿下。

      “这场雨终于停了”萧子兮站在山上,腿心有几分酸痛,左腿尚且没了知觉。她站了一天一夜,看着洪水冲进城中,看到城里的百姓和将士们在肆虐的洪水中痛苦挣扎,他们那拼命祈求的样子,惶惶去寻找一切可能抓住的源头。

      在某个瞬间,她好似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当初,为了让他们姐弟两能有活命的机会,父亲冒死推举,让她踩在自己的肩膀去爬上高处。母亲更不顾自己安危,拼命将念忻递给她,自己则被那湍急的水流带走。肆虐的洪水于她来讲是一场被困住多年的梦魇,是怎样都逃不出去的噩梦。而今,她却将这个噩梦带给了其他的无辜人,把挡住的堤岸炸开,让河水灌入城中,给冲下村庄的洪水引路,淹没村庄和百姓。

      只有让北隅自顾不暇,云祁才能抓住其中可以被利用的机会。

      “阿姐”念忻找了她一日,终于找到。望见她瘦弱,单薄的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念忻有些害怕。

      萧子兮呢喃,“我好像成了罪人”

      罪恶的苗头一旦开始,就再也刹停不止了。

      念忻扶住她手臂,安慰说:“阿姐,我提早一日就命人去那村庄,与村子里的百姓都告诉过了”

      雨情迅猛,那几处筑洪的堤坝本就抵挡不住多时。他们提前一日告诉村民,让尽量往高的地方去走。如今几处村子里,许多人家都已搬离,真正被洪水吞没的,不过是一些没办法行走的老乞,和城里的驻守军罢。

      “不是的”萧子兮摇头。她想到并真正去实施的罪恶还不止这个。她侧头看到念忻问,“你把东西给他了是吧”

      “对”念忻点头应答。

      “他用了吗?”

      “没有”念忻讲,“韩建说他没有把药粉倒进山口”

      “他没有,可是我们做了”萧子兮苦笑。常与他们告诫那公子芙蓉有多么的可怕,即便是将公子芙蓉和山上的毒虫毒药们放在一起讨论,哪怕布谎说这世间已没有了公子芙蓉,可想要的人还是不信,对于公子芙蓉的执念也愈发深刻,既然都不相信,那为何不让他们亲眼看到。亲眼见着公子芙蓉是怎样荼毒,如何彻底的去吞噬一个人身体。一个普通人,在短时期内就由完好,走向彻底的腐败,从身体到神智,从里到外。

      她命药童用公子芙蓉搭配蛊师先前就准备好的毒药,做出真正可致人迷幻的灵药。意识尚可保存清醒,只是身体的力量却会在短时期内迅速上升,拥有以一挡百的特殊效果。只是服药后,那些人会在一两个月内,因身体力量被完全消耗,最终爆体而亡。提前透支往后几十年的力量和意识,待本该有的力气耗完,服用的人会一点一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如指间流沙那般,去走向终点,是那种无法被挽回的终点。

      公子芙蓉最大的恐怖在于,它保留你清醒的意识,却让你体会到由生到死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它能给你后悔的考虑,却不给你后悔的时候。

      眼前模糊混乱,意识逐渐迷离,恍惚中,萧子兮似乎听见有人在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去做,为何要以这般极端的方式去证明这毒药的厉害。是以神明本该为着苍生守护,为什么她却要拿无辜人的性命当做铺垫。

      那声音好吵,吵得她无法睡去。她摇晃脑袋,想将这恼人的声音从身体里驱赶,为什么,凭什么他们要我去守护,他们拼死,不顾一切的想走那条不归路,为何还要我来施舍怜悯,处处与他们考量,可有人来为我考虑。神明吗,神明是什么,圣人?那种不计较自己,反复去牺牲,意图用自己的死来唤醒他们理智,即便晓得他们想要跳崖自杀,可仍旧去推开他们,让自己坠崖,提醒他们跳崖不是解脱,得好好活着才有希望。不,她不想做圣人,忠言逆耳听不得,那就任由他们走向自己所期待的不归路好了。

      倘若圣人都是这般的卑微无用,不如就去做那彻头彻尾的恶魔。

      世人都觉得入魔罪恶,殊不知,当个没用处的圣人更加可嫌,为着一己私欲,清醒的看到罪恶发生的圣人,远比魔道更令人恐怖和憎恶。

      *

      听得耳边那阵清楚的战鼓声音,那个瞬间,他隐约觉得自己是来到了战场。

      裹着残破血衣的尸骸,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士兵们,被削落掉在地上的断臂渗出猩红的余血,副将发出冲阵的呐喊,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闪过,刀剑相交,惨叫声四起。长□□进副将胸膛,他忍住闷哼,一剑斩断长枪,击落冲他袭来的敌军。

      满目血肉,如暴雨般密集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

      半空盘旋的飞鸟,他们被这血腥味道给吸引而来。凌空围绕,发出阵阵恐怖的鸟鸣,时而俯冲向下,展开巨大的翅翼贴地掠过,蓦然掀起阵令人恶臭的血风,看着朝自己过来的飞鸟,他慌忙退了几步,双手下意识去环住头顶。飞鸟张开羽翅,极速的风带过他身边,巨大的冲力将他晃了一个踉跄。

      那个满脸血污的头颅从被半埋起的战场上缓慢抬起来,猩红的眼睛瞪得极大,他紧紧盯住与这战场格格不入的慕容焉,抓起地上那把被砍断的长剑,垂死的眸中竟闪烁出一抹兴奋,他摇晃的站起,向远空投去最后一眼。在硝烟滚滚的长空下,旗幡仍旧在城墙上飘扬,从他的角度看去,飘动的王旗,耸入云霄深处。

      这场战还没有结束。

      突然,从慕容焉的侧后方冲来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断剑凶狠地朝他砍来。可下个瞬间,士兵手里的断剑却无征兆般从手里滑落,被砍下的头颅滚到慕容焉脚边。低头瞧见那张沾着血的陌生头颅,到死还都睁着眼睛,眼里满是不甘和决绝,慕容焉嫌恶地给一脚踢开,他掸了掸自己身上那件耀眼的银灰色铠甲,正想拔出自己的佩剑,却在剑被拔出来的时刻,佩剑从当中裂开,一连碎成了好几截。

      下一秒,被利剑刺中心脏的疼痛感将他拉回。

      慕容焉倏地睁开眼睛,眼中的慌乱,眼里那不寻常的疲倦,他惊慌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午睡小憩了刚没多会,就做出这样一个恶心的梦,慕容焉不耐的蹙了蹙眉。

      “盛德,盛德”他隔着前面那道屏风去喊。

      往常这时候,不用等他转醒,伺候的宫人早就在屏风后等着了,今日是怎么回事,自己都醒了,怎么宫里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盛德”慕容焉烦躁的从床上起来。掀开床边遮挡的罗帐,寝殿内一片安静,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白玉铺成的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檀木和花香,慕容焉转过屋子,始终都找不到一个宫人。

      “人呢,都去哪了”他发起愤怒,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扫下,可是四周却安静得可怕。时间也仿佛被凝固,每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他咆哮的回音,起伏的心跳声,呼吸在这空旷的寝殿内被无限放大,殿外的风吹过窗棂,偶尔从远处传来那几声微弱的呼救,好似是从另一个世界里赶来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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