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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序曲】无垠彷徨之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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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属日本海域的人工岛。夏日的夜晚狂风暴雨塞满了整个天空,凄厉地翻动拍打着高塔高楼的百叶窗。埃娃探出些身子向前抓住活动的窗叶,用将窗户关紧,呜呜咽咽的声音就隔了一层雾,隔绝在外听不清晰。
她长了一张俏丽明艳的脸蛋,五官立体,黑漆浓密的长卷发带着光泽,最夺人眼的是她那双蓝绿色的双眸,一颦一笑是撩动了海的波涛,宛如鲜妍的热带海湾。窗外黑暗天空中闪电一划而过,在那瞬间照亮了高阁,她白大褂胸口上别着的金属片也反射得发亮,又归于沉寂。
埃娃转身回到房内。比起居住处,这个地方更像监狱,从墙壁到桌椅都是银白的金属焊接,大厅中央驻立了一座半径两米,高十米的圆柱形培养皿,淡蓝色的营养水中浸泡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肤色浸泡得苍白,青黑的血管隐约可见,半张清秀的脸掩在呼吸器中,柔软的栗色的发在液体中沉浮。
她从书架上携了一本书,在培养皿旁的椅子上坐下,翻开一页声音温柔地朗读。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男孩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好似真的听见了梦一般的诗句。
埃娃读了一会儿,合上书,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悲悯。“我真希望你能够出去。”她低声说道。“你那么漂亮,你不应该是什么秘密武器。放心,你的妹妹...她比你好多了,被确定成了废品,我们几个工作人员偷偷养着她。”她凑近近钢化玻璃璧,认真端详着男孩。“我真希望你也可以成为我的孩子。”
“什么都准备好了,哪怕我会把命搭进去。”埃娃的指腹蹭过冰冷的玻璃壁,轻柔地按上一点。“快点醒吧,荣蓟。”
营养液一层层排开。埃娃向指示器中输入一串数字,按了回车后大力把坡璃壁的开口拉开。男孩的体重在臂弯中宛若无物。她替男孩换上了简单的白体恤长裤,用一块浴巾把他裹紧。
“这里是神居岛,是无人之境。”埃娃低声快速在男孩耳边说道,她知道男孩的潜意识会把这些事记住。“极端恶劣天气闪电会影响监视系统,顺着海流,军方应该会保护你,这基地已经被反动势力渗透了,月姬家的人很明白,见到他们就好。”
荣蓟的眼颤抖地半睁开,冰冷的海水冲洗着他的身骸,他又忍不住闭了眼。
会死吗,但是有人拼命要我活下去。
遥远的天际,高塔轰塔的巨响震动天地。生物基地伴随着整个人工岛毁于一息。
东京湾,与世俗社会的隔离之带。
块娃的面色苍白似纸,胸口血如泉涌,染红黑礁石白沙的沙滩。水树章彦脱下白大褂代替纱布扎紧她胸口的伤口,披头散发的模样宛如鬼魅。
“忍一下,军方马上就要到了。”
埃娃虚弱地摇头,抓住她的手。“施琨…我早就送走了…没事,但施珸…你可以替我养一养他吗…直到他十八岁…换个名字也行,跟你姓,不用告诉他父母是谁…”
“活下去啊。”水树章彦的声音发着颤。“马上一切都好了。”
那个有着明艳脸蛋的意大利女人是微笑着在她的膝上死去的。
浪天波涛拍击着礁石,黑白照片般的凄凉前景,揭开了棋盘错综复杂的序幕。
“小蓟呢?”
月姬沧月披着件淡褐色的浴衣从卧室里出来,像是刚睡醒,头上有一簇毛翘起来,看起来可爱又好笑。正在整理走廊上的插花瓶的侍女听闻答道:“荣桑在花园,需要我给您带路吗?”
月姬沧月轻快地摇头,脚下的拖鞋踩得踢踏作响,向花园的方向远去。他穿过这段玻璃长廊,转入阳光明媚的花园中。比他大三四岁的一个男孩正坐在喷泉旁的铁皮工艺椅上,栗色的半长发柔软,露出的半张侧脸精致苍白,混合着亚腐的清秀与欧式的立体,生机稀缺,分明就只是完美的艺术品。他摊着手掌,有几只洁白的鸽子在他身边一蹦一跳地啄食什么,阳光打在他微垂的睫毛上,恍然像是不存在于世间的神之子。
“小蓟。”月姬沧月丝毫不掩盖脚步声,一屁股坐在荣蓟的身旁,把鸽子吓得四处逃窜。“今天老师不在诶。”
荣蓟明白他的意思,“抱歉再被发现一次我就要被家主赶出家门了,这我真的做不到…无能为力。”
月姬沧月自动忽略他话里的礼节性词汇。“那好吧,我一个人出门。”
荣蓟低头把饼干屑撒到更远处,鸽群觅着食物的香气聚拢来。“...那我还是跟少主出去,尽管帮不上什么忙。”
男孩的音色是软萌的,“我知道小蓟一定会和我一起出去玩。”
简直是妖精…荣蓟没有回答,胡乱想着一些不能说出口的话。
“小蓟?走呗?”月姬沧月跳下椅子,歪着头看他。
“能否稍微等待一下,那只鸟...”荣蓟四处查看着,好像在找什么,但又收回了目光。
“什么?”月姬沧月拽住了他的袖子。
“没什么。”可他明明记得有什么。”那只红色的鸟...”
沧月带着不解的神色看他。
“哦。”荣蓟想起来了什么。
那只鸟…是我亲眼目睹被毒死的啊。
月姬沧月指着城市中夺目的天空游乐园,忽然神色中满是兴奋。“我想玩那个!”
还真是温室里长大的娇花。荣蓟抬起头,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那几乎与天穹的颜色相接的钢筋水泥的庞然大物,牵起月姬沧月小小的柔软的手。“那我就带少主去游乐园,希望少主喜欢。”
月姬沧月用力地点头,看起来真的和一般的十岁小孩无异。
可是那个男人和那个华国女人的孩子怎么会普通,怎么会跟表面一样纯良。
你就演吧...你对摩天轮什么可是都没有兴趣。
买门票入园直升入摩天轮等待区,荣蓟把月姬沧月在膝盖上,再次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升入最高点时应该可以看到城市的全貌,枫叶糖色的晚霞,打翻的糖浆弥漫了半张天空。
他突然感觉有什么诡异的地方。有一个很奇怪的热量点,他再次感受了一下,是个女人,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好似一直在跟踪他们。
“少主…”
月姬沧月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眨了眨眼睛。
荣蓟深吸了口气,从风衣内袋中拿出一支最新特制消音枪。与此同时,厢体无震动地往上上升,窗风景开始逐渐变化。
他低头打来了枪支的保险,神色灰暗如深渊。
月姬沧月从他膝上滑下来,乖巧地缩在一边,远离危险源。
“Stop,我没有和你敌对的意思。”
玻璃的厢门被从外打开,女人的声音带着几丝狼狈。“你们这种改造人就是麻烦...”
荣蓟收了电网,用打量般的眼神看着金发雪肤的年轻女人,她的神色带着贵族似的高傲,长睫毛下是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睛,抿起的唇有种一丝不拘的严厉。
“我知道你。”月姬沧月溜到了荣蓟身旁,音色稚嫩天真。“你是那个圣十字修道院的四圣徒里面最漂亮的那个姐姐!”
“呦,少爷嘴好甜啊。”女人惊奇地半弯下腰平视着月姬沧月。“好可爱…果然是师姐的孩子,眉眼那么像。”
“还是拜托小姐少说点这种话。”荣蓟皱眉。“恕在下无能,不是很清楚…请问小姐是四圣徒里的哪一位?”
“我姓艾泽菲尔。”女人的神色更高傲了些,脸上精致的妆容使她的面容更漂亮得不可方物。
圣十字修道院的院长膝下的唯一子女,有“十字魔女”之称的苏茜多·艾泽菲尔,令生物基因犯罪人士闻风丧胆的人物。圣十字修道院是生物基因领域的监视组织,名为修道院,其实是人类道德的底线,正如圣骑士在现代也不是真的骑士。
“我说了,我不是来找你的。”苏茜多玩弄着镶了水钻的指甲,挑眉。”你知道吗?这里有和你是同一类的人,我是在找那个人。”
“五年前的歼灭残留下的废品?”荣蓟很清楚,生物基地唯一成功的改造人就是他,其它的不是不稳定,就是有很大生理缺陷。
苏茜多轻轻点了头。
“找人吗?我要去!”月姬沧月不嫌事大地开口,又拽住了荣蓟的袖子。
荣蓟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沧月,也知道沧月从来都不单纯,先开口问了苏茜多。“带小孩子可以吗?”
“肯定可以啊,多可爱啊”。苏音乡的眼神都变了,亮晶晶的,像一个正常的看到可爱物品的女孩子。”So cute!我好羡慕你啊。”
你来试试这个工作就不会觉得他可爱了。
“你想的什么?”从游乐场中出来后,趁苏茜多不在身边,荣蓟质问般轻声说道。
月姬沧月张开手臂环住荣蓟的脖颈,像是最亲昵的兄弟。还在幼年期的稚嫩恶魔贴着他的耳廓,悄声说着让人寒战的话。
“不觉得很有趣吗?哥哥?”
原来连小孩子也什么都知道啊。
他自嘲地抽抽嘴角,算是回应沧月的揶喻与嘲笑。
“这就是最后一次信号消失的地方。”
苏茜多所指出的地方是一条小巷,还保留着旧世纪的凌乱感,没什么人,属于政府的“三不管”灰色地带。生物基地的改造人都没有做为身份标识的二维码和定位,圣十字修道院拿到了相关的出厂定位系统,这几年也一直为全球生物基地弄出的烂摊子擦屁股。圣十字修道院能说什么呢?他们又气又无辜,全球反犯罪会议上对激进派派上了三道批评书,极力遭责军方失责,活脱因为这件事成了名符其实的后勤保姆。
“为什么信号会消失?”还有为什么会把我误认为那个“废品”?但最后一句话荣蓟没有同出去。”Lady,我很想知道其中的源头。”
“定位老化或者不稳定,或者是有什么中途截断了。”苏茜多回答的也不太明朗,估计也很疑惑。”要在这个地方找吗?但是贫民区安防设施监控系统都不完善,人力排查明显不现实。
”
荣蓟叹了一口气,把外套脱在一旁。“那我来吧。”
改造人的特异能力,一定范围内的热量扫描。
改造人的体温严重偏低,对温度感知也存在偏差。幸而现在是夏天,20℃的体温像是移动冷藏柜,一寸寸地排查后只留下了几个疑点。
“先去...前面五十米有一个电玩厅。”荣蓟拾起刚刚机在地上的外套。说起体温…明明体温那么低,月姬沧月还不嫌弃缠着要抱要搂?
“比机器方便多了”苏茜多惊诧地看了一眼。”易携带的热量检测仪一点也不好用。”
月姬沧月在旁边小口小口吃着做成樱花花瓣纹样的冰淇淋,被冻得打了个颤。“小蓟就是很厉害。”
可没你厉害。
走过一段阴晦幽暗的小巷,差不多五十米处真的有一个电玩厅,外面贴着大幅的色彩鲜艳的游戏海报,与灰白墙壁差异分明,迷幻的特效灯在屋檐下流转,巨大的“电玩城”三个字是写在硬纸板上挂在入口上方,一看就不入流极不正经。
苏茜多先推开门走进去。制冷挺足,里面的空间意想不到的干净。虽然机子看得出都不是全新,但挺整洁,保养得很仔细。里面的人不少,很多非主流奇装异服的青少年围在一处,不时爆发出叫好的声音。
“就是那。”
好熟悉的感觉。
与他相似的柔软的黑发,但带着一些曲折的弧度,与他相仿的十五岁年纪,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荣沽云操控着角色去杀了最后一个敌人,屏幕上出现“五连冠”的字样。旁边和围观者比她还激动。她脱下VR头盔,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身后望去。
那个女孩有着一张只能勉强算是清秀的巴掌小脸,肤色偏黄,像是放置久后的纸张颜色,略显呆板的神色像不动不笑的人偶,有种画皮般的诡异。那双眼睛,那双漆黑狭长的丹风眼像是以他身上复刻而来,一样的死寂,一样的毫无生机。
少女在潜意识的操控下将一个称呼脱口而出:
“哥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