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316、第8章 爱之说

　　巳时之正。

　　现下，答应要来这平镜山赤枫林共度重九节的子弟，也大抵来得差不多了。来者主要都是京城人士，如一位皇子两位公主，如高官后辈，如大家子弟，如京城一些大商门客与儒生，此刻共聚于此，来一场诗酒会。

　　七皇子穿梭在人群当中，虽然不比李锦钰那般长袖善舞，但也能把一众人勾连地气氛融洽。而同他一样做着串联诸人之事的，也不止他一个，如丞相之孙，如大儒之子。

　　苏璃依然游离在这场宴会的边缘，并不过多地与人交际。若是有人与她打招呼，嘘寒问暖几句，她也便会笑着回应，言辞之间，过往的肆意无羁之意倒是少了很多。但她也不主动去寻人高谈阔论，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不太认识场中的各人，也因为她性格的转变。

　　曾经与苏大小姐打过交道的都说，苏大小姐的确是长大了，性子沉稳安静了许多，更像个内秀的大家小姐了。如此一来，凭着她的貌美与苏家的背景，往后提亲之人大抵会是络绎不绝了。

　　灵梦公主在巡过一圈，完成了必要的社交任务之后，又回到了苏璃身旁，同她一起看这忙忙碌碌的场中。

　　“何不加入进去？”灵梦公主低声问她。

　　“年纪大了，掺和不来这些年轻人的事了。”苏璃老气横秋地调笑了一声，但变不了的，还是那如旧娇软的声线。

　　“及笄不过两月有余就妄称年纪大了，你还真是敢瞎说呢。”灵梦公主点着她的脑门，一点儿也不客气。

　　“灵梦，动作小点儿，可别被撞破了你私下的形象。”苏璃并不与她置气被戳脑门的事儿，反倒是小声提醒着她注意些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

　　“与你随意些，又有何妨？京城谁人不知，灵梦向来与苏大小姐要好，稍显亲昵些，不过是女子间的玩笑。”灵梦公主像是唱诗般说出了这句话。但与她言语不同的是，她还是把自己拾掇得更典雅了几分，双手交扣在小腹之前，形象完美地无可挑剔。

　　苏璃也不揭穿她，只是笑笑，同她一起站在此处，晒着秋日的融融日光，吹着秋日的习习凉风，看一看这艳红如火的赤色枫叶。仅仅只是这样，便能清晰地感觉到自然之美，以及生活之趣。

　　场中，已经有简支的桌子搭起，摆着各式各样的重阳糕，茱萸作了装饰缀于其中，点明了庆祝重九的主题。至于蔬果，更是摆了盘，侍女们对于瓜果的摆盘倒是极有考究，色泽的搭配，口感的相似，大小的适宜，摆在那儿，加上阳光的晕染，便是一幅值得珍藏的画卷。

　　偶来，有赤色的枫叶飘落，便更是诗意满满。已经有才子开始对此吟诗，歌赋这秋日，赋这重九，赋这一众子弟的欢声笑语。即兴的诗，便在片刻间传唱了出去，若是写得甚妙，自会得到无数夸赞，各路人马各显神通来对此进行赏析评述。若是写得一般，哪怕是很快便如泥牛入海，了无踪迹。

　　诗酒会诗酒会，诗开始赋上了，酒又岂能缺席？

　　侍女们游走其间，在四处零散的简支桌上摆上酒盅，以供各人享用。也就是到了这时，本次重九之宴的气氛便来到了第一次高潮。已经有酒量不佳却还硬撑的文人开始说起了胡话，却还执拗地作着诗。只是可惜，他们的才干还尚达不到某位诗仙的水准，话都说不利索了，更遑论作诗。

　　于是，便有不成句的话语飘荡其间，一时间便气氛便更快活了些。

　　言儿和晴儿一同去了场中，一个端了糕点，一个端了茶水，奉给了两位并没有实际参与到这诗酒会中的主子。而苏璃也便吃着重阳糕，别着茱萸，看着各位大诗人高谈阔论，和灵梦一起保持着淡淡的笑。

　　其实，场中的很多人她都不认识，不过但凡有谁上来打招呼，都只要以笑回应便好。

　　至于认识的，如七皇子在觥筹交错间游走，跟谁都能说上一句碰上一杯。他笑容爽朗，偏又有不低的文学素养，碰杯时也能赋以清新脱俗的说辞，让这一杯碰得也分外有意义。

　　花璇郡主捧着低度数的果酒小口呷着，斜跪坐在铺于草面上的绒布，露出一抹裹在罗袜中的足踝，颇有几分晶莹剔透的意味。眠月公主在她身旁，同一群官员之女小声地谈论着什么，面色稍红，如染桃花，大概不是什么非常正经的话题。

　　虽说花璇郡主和苏大小姐不对付，连带着对灵梦公主也不假以颜色，但她对眠月公主倒是还不错。据眠月所说，花璇郡主会和她说，离苏家的那大小姐远些，容易被带坏误入歧途。她则是嘴上应着，但偏不这么做——手脚都长在自己身上，怎么做还需要别人教？不可能的。

　　待到酒过一轮，已经接近午时了。正是阳光明媚间，赤枫林中，霜叶红于二月花，如火如血，如瑰宝般熠熠生辉。

　　坡上的草甸，在午间的阳光下，闪着青翠欲滴的色泽。微风拂过，草丛如波浪般起伏，摇曳生姿，偶尔可见的小小活物，除了人的生气之外，也给这场景添了一抹自然的生机。

　　天穹不显高远，瞧着便愈发湛蓝，白云悠悠，似伸手可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和风轻拂，吹起了落叶，于空中翩翩起舞，如诗如画。

　　重九佳节，赤枫林、草甸、秋日天空与和风，倒是谱写了一曲诗意盎然的秋日赞歌。

　　苏璃与灵梦公主自然不可能一直傻站着，她们也寻了一处树荫，铺上绒垫，支起桌板，吃着零嘴，品着香茗，享受这午后的秋日。

　　场中酒过三巡，酒量差些的早已倒地呼呼大睡，酒量尚佳的还在划拳或者吟诗作对，势要评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七皇子倒是没有太过陷于其中，早早装作不胜酒力，退开回了马车休息。

　　喝了几杯果酒下肚的花璇郡主也有样学样，领着眠月便往马车那边去，想来也是为了醒醒酒，顺便在这午后的和风中睡一觉。这等美好天气，用来睡觉却是刚刚好。

　　“阿璃觉得，这重九节的诗酒会如何？”

　　灵梦公主端坐着，即便是已经没什么人关注到她，却依然保持着自身的优雅与端庄。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下意识的习惯，只要不是与苏璃独处，她便就是蓝晶天生的公主殿下。

　　“要我觉得，总体气氛倒是很欢乐，的确是一放松的机会。”苏璃看着东倒西歪的各位大家子弟，会心一笑，“若是我肚里有几两墨水，指不定也会参与其中泼洒二三绝句。”

　　“你真的会如此么？”

　　灵梦公主看着她，目光灼灼，苏璃甚至都不敢与她对视。

　　“假使你曾认真与夫子学过文墨，吟诗作对信手拈来，而今的你，便真的会参与其中么？”

　　灵梦公主继续道，字字落在苏璃心坎。

　　“灵梦，条件变了，境遇也便有所不同。即便我当初不曾逃课好好修习，大抵也便不是这般性子了。往后的一切，也将随之改变，或许，这样的发展，你我都不会成为好友。”

　　苏璃想了想，避重就轻，同她探讨起了蝴蝶效应。

　　虽然诺德尔撒并没有蝴蝶效应这种名词，但其内核的理念不难理解。灵梦是个聪明姑娘，简单三言两语，也是一点就通，顺便也想明白了阿璃的确是不愿讨论这种话题。

　　于是，巧笑嫣然的她，展臂去抱上了苏璃的脖颈，道：“那你我成为挚友还真是幸运呢，这得是千千万万个选择的叠加才能成就你我的今日。阿璃，抱抱！”

　　其实，蝴蝶效应的受影响因素也不至于真的那般之多。以苏大小姐与灵梦的性格相似程度，无论何种时空，无论她们曾经作何选择，最后都会选择成为至交的那种可能。过程或许是坎坷曲折的，但结果会是唯一确定的。

　　因为，她们就是彼此的心中基石。

　　若是苏大小姐死后，苏黎不曾被带来顶替还成了合法移民，灵梦公主的往后，怕是难以预料的。

　　“嗯嗯，抱抱。”

　　苏璃也反抱了回去，心中也因这个温暖的拥抱而安定了许多。她清楚，灵梦并不是爱撒娇的性格，如此举动，多是对她的慰藉。

　　瞧，多好多善解人意的姑娘，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哪个王八犊子。灵梦再对她好下去，她都要忍不住心动把她扑倒了。

　　一想到这儿，她不免心中自哂。也是有点意思，怎么突然有种自己精神出轨的既视感。也就是说，潜意识里还是心悦霜儿的对吧？

　　唔，本来如此，灵梦与霜儿，本就是意义不同的存在。前者是好友，是一见面便想搞怪想调侃想逗她几句的挚友，是与她玩与她闹与她坦诚相对也只会聊些日常的至交；而后者，是冥冥之中的心有感应，是甫一见面的心有悸动，是相处数日便确定了终身心意的心有所属。

　　原来，不论她是何种模样，自己都是，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