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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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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新历2813年春,上京市远郊的凤凰山。
凤凰山地处上京市和吴省交界,山深林密,走势陡峭。从山脚向上看,山体近乎拔地而起,密集的灌木和野草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了人类的窥探,因此山林极静,只闻风吹树叶的轻响和鸟兽的轻啼。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惊飞了几只休憩的雀鸟,一个人影从半人高的草木间踉跄的摔了出来,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面带惊惶的向后看了一眼,顾不得被划破的手掌,又踉踉跄跄的奔了出去。没跑几步再次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下,落地的时候头重重的磕在一块石头上。
眼前立刻一黑,他摊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等着眩晕过去。
正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点若隐若现的啸叫声,他警觉的坐起来,四周巡视,突然天光一暗,他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就呆住了。
在他的视野里,一个梭形的银白发光体正以极快的速度由小变大,眨眼间就坠落在他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浓烟滚滚而起。
男孩脸色一变,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把绑匪引来,他艰难的爬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在他离开后的十分钟左右,几个山民打扮的男人拨开草木出现在男孩的位置,他们的脸上带着淳朴山民绝不会有的凶厉,几个人四周看了看,皱紧了眉头。
“那有个坑……”一个男人指着前面说道。
几人下了坡底,那里除了一片被烧黑的草皮和一个浅坑以外,什么都没有。
“刚才是啥东西掉下来?”
“不要管那个,找人要紧,大牙你看看定位,是这个方向吗?”
“小杂种,够能跑的,等抓到他非卸了他的腿……”
“跑不远的,这种弱鸡一样的城里崽子,能在林子里跑多远……”
“追吧,那小崽子值钱的很,没拿到钱之前不能死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几人出现在山下的小镇上,匆匆补充了食水就开车离开了。
几天后,几人再次出现在上京的双城区,俗称的上京贫民窟。
即便已经是贫民窟了,也是分等级的,靠近内城的街区和内城区差别并不大,当沿着外射的主路往外走,就越走越破,高楼变矮楼又变成砖瓦平房,道路也由柏油路变水泥最后就是沙土路。
在双城区的最外围,是一片巨大的垃圾场,一眼看不到头的垃圾堆积如山,臭气熏天。
站在垃圾山上极目远眺,东面地平线的尽头是一片苍翠的绿色暗影,那是隶属于邻省的凤凰山,西边是连绵的高楼大厦,那是内城区方向。
视线拉近,在西南边角的方向能看到一条灰白色的线,绕着垃圾山的方向延展出很远,细看才能发现,那是无数个棚户和低矮的平房,附近的人单给这片棚户区起了个名,叫十八里。
十八里住着上京市最最贫穷低贱、一无所有的一群人。
正午时分,一辆面包车沿着颠簸的土路开进十八里,在某个不起眼的房子前面停稳,几个人陆续钻出来,正是森林里的那几个男人。
他们下来以后机警的左右看了看,确定街面没人以后,麻利的从车上抬下来一个麻袋走进屋里,然后穿过后门进入后院,后院院墙开了一个小门,小门外是一条夹道,又窄又长,不知道通往哪里。
他们动作迅速的在夹道中穿行,几分钟以后从一个隐蔽的小门进入了背街的一栋土房。
这个土房极破,房顶破洞,墙面倾斜,看起来马上就要塌了,所在的位置离垃圾场已经不远了,甚至能隐隐闻到垃圾场的臭味了。
几个人进去以后,先是沉默的里外搜了一遍。
“记号还在,没人来过。”
左边的偏间还有房顶,玻璃窗尚算齐全,几个人就聚在那里,或坐或蹲,气氛有些沉滞。
一个汉子拿出一根烟刚要点上就被制止了。
“有味……”
汉子默默的把烟揣回去。
“大哥,那小崽子家里真同意给五千万?”
“嗯”
沉滞的气氛因为这五千万又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火热。
他们刀口舔血这么多年,也没挣到五百万,这一票够他们挣到死。
只是,钱再好也要有命花才行。
他们几兄弟走黑十几年,向来谨慎,选定的目标都是小富商家的孩子,从不招惹大富人家。
这次的事纯是阴差阳错,只是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躲是躲不过去了。
天上掉馅饼,落到眼前才发现是金饼,接还是不接?接,可能被砸死,不接,哪里能甘心?
一个年轻男人忐忑的看了看几人,讷讷的开口:“大哥,对不起,是我没查清楚……”
“现在说这些没用,还是想想这事怎么收场吧”大哥挨个扫过几人,缓缓道:“这五千万,咱们要不要?”
“这钱烫手,整不好哥几个就得折进去。”
“但是要是运气好,关公保佑咱们得了这把,咱们就能洗手上岸了。”
“家里女人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咱们都能在上京买个房,娃能上好学校,长大以后做个正经人,坐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挣钱……”
“以前都听我的,这次听哥几个的,干……还是不干?”
其实不用问,他们本就是亡命徒,早二十年,几百块钱就够让他们铤而走险,他们的命从不值钱。
“那小崽子看到我们的脸了”一个汉子低着头,幽幽的说。
这话什么意思几人都知道,没人应声,算是默认了汉子的意思。
“既然哥几个意见统一,那就这么定下。”
“这事关乎哥几个性命,哥几个一定把筋绷紧,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知道了大哥……”
……
从地图上看,上京市的形状类似一个椭圆,东西走向,东部稍尖西部圆钝,南北方向则是比较规整的圆弧型,双城区就是东部突起的那个尖角。
这里一百年前是一片荒地,方圆几里没有人烟。后来西北政府造反,战火燃起,大量流民逃到上京市,上京政府就把这个区域开发出来收容战争流民。
战乱平息以后,一部分人留了下来,政府把这里划成了一个新的城区,最早叫容留区,后来改名叫双城区。
双城区房价便宜,消费不高,管理松散,因此居民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干什么都有。
老黑仔是土生土长的双城区人,他爷爷就是最早那批因为战乱逃到上京的流民,祖籍在西北某个与邻国接壤的小镇,战乱没起之前,靠着两国间倒买倒卖过活。
逃到上京以后干的也是老本行,干倒买倒卖的鲜少有手脚干净的,他爷爷如此,他爸爸更胜一筹,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只脚已经染黑了。
老黑仔今年四十五岁,还是个老光棍,他家条件不错,要是正经想要娶媳妇并不费什么劲,可是他要求高,就要找个年轻漂亮的。
他五短身材□□脸,年轻的时候都没人看的上他,到了这个岁数更是看都没人看他一眼了。
家里老娘为这事愁的头发白了不少,也拿他无可奈何。
这天,老黑仔满脸兴奋的推门进院,他老娘看他的样子忙问他:“儿子,出什么事了?”
“娘,你要有儿媳妇了!”
老太太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追问:“啥情况,快给娘说说。”
“是垃圾场那边新来的黑流子,看样子是个哑子,贼俊,娘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俊的!”
老太太不在乎俊不俊的,她只关心孙子:“哑子?哑子会不会遗传啊?”
“不是娘胎带的,我听她发过几个音。”
“多大了?”
“年轻的很,二十来岁的样子。”
“那……那怎么会落到垃圾场来?”
“你忘了,前一段东城区过来扫黑,端了刘老七的窝点,估计是那时候跑出来的。”
刘老七是个专门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在十八里有个窝点做中转。
“具体在哪个位置呢,娘去看看”老太太说着就要转身出门,真像他儿子说那样俊的,不抓紧弄回来说不定就被被人抢走了。
“不急……”
“怎么不急……”
老黑仔伸手拦住他老娘,低声说道:“凤凰山大马牙那伙人回来了,手里有大货,那妮子现在就在那附近。”
“那伙人心黑手狠,要是误会咱们打探什么就坏了。”
“那妮子得在垃圾场找食,明天咱们早点去垃圾场守着。”
“我就怕被人抢了先。”
老黑仔显然也担心这点,只是终归对大马牙一伙人的畏惧占了上风,那可都是手上沾血的亡命徒,他招惹不起。
“不能,那妮子裹得严实,没人看到。”
当天傍晚,十八里的一个交差路口,一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站在墙边的暗影里,若有所思的看着不远处的一栋危房,她闭眼凝神细听,两分钟后睁开眼睛,像抹影子一样贴着墙边悄悄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老黑仔母子就赶到垃圾场,扫视一圈就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这个时间垃圾场人已经不少了,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穿的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显眼,不留神还好,但凡稍留意一点,她就好像趴在煤堆上的黑猫一样明显。
老黑仔浑浊的老眼登时就亮了,他紧紧的盯着那道身影,压低声音和他娘说:“娘你绕到那边堵住她后路……”
正说着,那个弯腰正在捡什么东西的女孩毫无征兆的突然转头看过来。
老黑仔呼吸一滞,脸瞬间涨的通红。
女孩露出的眉眼肌肤细白如瓷,线条精致流畅,清凌凌的看过来,只一眼就把老黑仔看的呼吸粗重起来。
女孩皱了皱眉头,转身向垃圾山里面跑去,老黑仔急忙跟上去。
垃圾场被拾荒者们挖的凹凸不平,很难行走,老黑仔踉踉跄跄的跟在女孩的身后,眼睛死死的盯着女孩,眼看着女孩绕过前面一个半人高的垃圾堆突然就不见了,老黑仔急忙加快速度冲了过去,然后后脑一疼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后脑壳火辣辣的疼,兜里的手机和纸币都不见了。
他面色狰狞的向四周看了看,垃圾场空无一人,那个女孩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能骂骂咧咧的走了。
而这个时候的女孩再次来到那个十字路口。
她闭目凝神细听,几分钟后忍不住皱起眉头:声音不对!
一、二……六,六道呼吸声。
呜呜……这是哭泣声,频率较成年体稍高,是个男孩。
男人的说话声,气声稍粗,他在紧张。
脚步声……
男孩的哭声骤然变得尖利又立刻沉闷下去,该是被堵住了嘴。
剧烈的挣扎、抓挠和蹬地的声音,下一刻,男孩的呼吸声断了!
女孩骤然睁开眼睛向那里看去,眼里闪过惊怒:他们竟敢杀害幼年体!
来不及多想,她回忆了一下几个人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冲过去。相邻的两栋房子之间有条夹道,穿过去能绕到后院,男孩在房子靠近后院的位置。
在正要进夹道的一瞬间,女孩若有所感,她极快的向旁边的邻居家看了一眼,透过玻璃窗对上一双苍老的眼睛。
那是一个老太太,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女孩顾不上探究原因,她轻巧的越过院墙,落地之后后腿用力一蹬,猛的窜了出去。
这栋房子的后门只剩下一个门框,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一个男人正在企图勒死一个男孩。
她如一阵疾风一样冲过去,在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手肘狠狠的击打在男人的太阳穴上,男人无声无息的到了下去。
刚刚经历了生死的男孩惊魂未定的看着她,却聪明的没有发出声音。
女孩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站起来,他死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他的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