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辉》苏忆枫

13、第一章

　　春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这天，C城刚入夜，天空便下起了小雨，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大，让人猝不及防。
　　满城开得正艳的各类花朵硬是被这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雨势打得纷纷垂下了脑袋。
　　进城的方向，车流越来越多，原本还能缓缓前行的车辆被堵在了原地，而往城外而去的车流却畅通无阻。
　　只见车流之中有一辆黑色奥迪车急驰着，开车的司机是一个中年男人，约摸45岁，他面无表情的开着自己车，而坐在后座的也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此时正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老赵。”男人缓缓开口。
　　“哎。”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男人，应了一声。
　　“还有多久？”男人依旧闭着眼睛。
　　“还有一个半小时。”老赵答。
　　车子已经驶入高速，因为雨势越来越大，老赵不敢将车开太快，以免发生意外。
　　后座的男人没有再说话，他似乎极累。

　　因为下雨的关系，原本只需要跑一个小时的高速硬是跑了近两个小时，等到车子下了高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接下来车子开上了一辆并不怎么好走的羊肠小道，两边长着高高的芦苇，老赵不敢走神，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这路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过了，更不要说此时这个天气，稍不留神车子就会载进旁边的水沟里。
　　车子摇摇晃晃，再加上一路颠簸，后座的男人也缓缓睁开眼，他扭头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雨水拍打着车窗，似在发泄着什么。

　　十点半的时候，车子终于驶入了一户农家。
　　司机老赵拿过旁边的雨伞撑开下了车，接着去拉开后座的车门，后座的男人也走了下来，二人快步进入院子，只见门口早已守着人。
　　“……是袁先生吗？”询问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
　　“是。”说话的是司机老赵。
　　“您可算来了。”老头似如释重负，迎上前去。
　　二人急步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大堂，老头也快步追上，跟了进去。
　　老赵收了伞，将它放在门后。
　　“袁先生，您来得正好，夫人她可能熬不过今晚了。”老头说完便忍不住抹起眼泪。
　　被称作袁先生的男人一言不发，而此时一个年迈的妇人从旁边的房间出来，见到大堂里的几人不由一愣，当她视线锁定在那位袁先生的身上时，她忍不住激动的上前说：“袁先生，您快进去看看她吧，她嘴里一直念着您的名字。”
　　袁先生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快步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灯光昏暗，屋子里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屋里陈设齐全，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实木大床，床上铺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床上还睡着一个人，只因床上的人已经病入膏肓，身上没几两肉，看上去像个纸片人。
　　似听到脚步声，原本闭着眼睛的人艰难的睁开眼睛，是个女人。她的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缓缓转过头来。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只剩下一张皮，但根据她脸上的五官骨形来看，她健康的时候是个美人。
　　“……是……你吗？”短短三个字，却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她大口喘着气，压在被子下的手一点点伸出来，在空中抓着什么。
　　看着床上女人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男人的脸上总算不再是面无表情，他的眼底流露出悲怆的情绪。他一步步来到床前坐下，握住女人在空中乱抓的手，她手上一点温度也没有。
　　“是我。”
　　女人原本空洞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光亮，她变得有些激动，想要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奈何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她全身没有丝毫力气，她悲从中来，低声哭泣。男人放开她的手，快速脱去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脱了鞋子，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小心翼翼的将女人抱在自己的怀里，试图给她更多的温度。
　　情绪激动的女人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安静了下来，她紧紧回抱着他，指尖深深的掐进的他的肉里，男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默默承受着。
　　他欠眼前这个女人实在太多太多。

　　时间一点点过去，女人在男人的怀里动了动，她慢慢抬起头来，视线并不清楚，但她就是想要看清眼前这个男人。
　　“我在。”男人伸出手来拨去她脸上的发丝，在她额头处印下一吻。
　　“……城儿。”女人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我……我要是不在了，城儿他……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男人。
　　男人直视着她的目光，重重点下头，右手捧着她的脸似承诺，他说：“城儿我会照顾得很好。”
　　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女人满意的笑了，她是真的累了。她紧紧贴在男人的胸前，慢慢闭眼上眼，嘴里喃喃：“春……有约，花不……误，年年……年……年……岁岁不……相……负……”
　　老赵等人在大堂喝着茶，不时便听见室内传来低低的呜咽声，三人不由站起身来，纷纷看向门口。
　　那老妇人似明白什么，也忍不住抹起眼泪。
　　时间约摸又过了一个小时，便见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袁先生走了出来。老赵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男人似乎一下老了十岁，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
　　老赵忙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袁先生，不由担心的问：“袁先生，您还好吧？”
　　袁先生摇摇头说：“我没事，老赵。”他叫了一声，然后给了一个眼神，老赵心领神会，放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走到老头面前，“这里面的钱用来给夫人办葬礼的，葬礼一切从简，余下的钱你们可以重新换个好点的地方生活。”
　　老头不由看向自己的老伴，老妇眼底也是意外之色，但更多的还是不安。老赵见他迟迟不肯接卡，有些没了耐心，直接将卡塞进他手里，又道：“这都是袁先生的意思，你们不需要过多担心，好了，后面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我和袁先生就先回去了。”
　　旁人拿了卡都已经在计划这钱该怎么用，但老头像是手里捏着千斤顶，但他知道自己再多说下去只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老两口将二人送出去，袁先生已经坐上车，雨势已经小了不少，老赵上车前对老头说：“你们进去吧。”说完便收了伞坐回车内，不一会车子发动缓缓开出了小院。

　　回去的路上，老赵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后座人的表情，他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然，袁先生开口叫他：“老赵。”
　　“哎。”老赵忙应道。
　　“给城儿去个电话，让他准备准备。”
　　老赵突然坐直了身子，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忍不住在抖。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林辉和顾遇清在丽江古城逗留了两天，第三天便准备驱车前往玉龙雪山。
　　出发前，顾遇清买好装备，林辉意外他竟然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衣服和裤子，连鞋子的码数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不由想起那夜顾遇清说的话，他确实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反倒是她自己有点不太称职，回想起来，他们尽管在一起两年，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衣服和鞋子的尺码。
　　顾遇清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她的不称职，二人驱车前往玉龙雪山。这一路上都是顾遇清在开车，林辉有驾照，但属于典型的本本族，也就几年前拿到驾照的时候开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再加上她之前的工作也很少经常要用到车，便拒绝了顾遇清给她请司机的要求。
　　去玉龙雪山的游客有很多，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车队越来越多，大家走走停停，林辉问顾遇清：“累了吧？”
　　顾遇清笑笑说：“不累，这才几里路，倒是你，没有不舒服吧？”那日林辉说自己有高反，便去买了红景天口服液回来。
　　“这才在山脚下，我一切都正常，就是不知道到了上面会不会出现高反。”一想到几年前和林梦辰去毕棚沟玩，她竟然有高反，还让梦辰笑了好几天。
　　顾遇清握着她的手说：“上去了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辉浅笑，点点头。
　　前方车子终于开始动了起来，顾遇清这又才重新启动车子。

　　二人驱车进了山后直接前往酒店，他们并不急着上山，打算今天就在附近逛逛，泡泡温泉，休息好了再上山。
　　到达酒店，林辉便被周围的景色吸引住，她打开车门跳下车。
　　与其说这是一家酒店，不如用高档名宿更确切些。
　　附近没有高楼，以平房为主，基本上都是实木建造而成。大片雪山映入眼帘，一股寒气袭来，林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将外套的拉链拉上，目光却没有从眼前的景色中移开。
　　蓝蓝的天空，在巍峨的雪山下衬得矮矮的，似乎伸手就能摸到，山下是一大片湖水，有蓝天和雪山的倒影，让人分不清哪里才是影子。
　　顾遇清将车停好，下了车便看到林辉仰着头感受着阳光的抚摸，她今天穿着厚实的防寒服，扎着两个辫子，戴着一副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忍不住拿出单反，打算悄悄给她拍几张，只拍了一张，林辉便听到了快门被按下发出来的声音。她扭头看过去，发现顾遇清在偷偷拍自己，她笑笑说：“这里好美啊。”
　　顾遇清几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站，目光看向远处的雪山，附和道：“确实很美。”
　　林辉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顾遇清伸出右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宠溺的说：“就是有点冷，我们快进去吧，可别感冒了。”
　　两人往酒店大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