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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李寻欢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叹气的时候似乎很多,但大多时候,那丧气的,无奈的,哀伤的气,总是在他沉浸在令他厌恶的孤独寂寞中时,才不自觉悄悄从喉头涌出。
可这次并不一样。
这次的叹气,一点也不孤独,一点也不寂寞,虽然还是有些无奈,却没什么丧气感怀,没有悲春伤秋的人所强行赋予的沉重意义。
他甚至有点高兴。不为别的,只为眼前的这件事,让他孤独寂寞了十年的心又涌起了些活人的水露,连叹息都变得可爱起来。
只有活人,而且是被鲜活年轻的生命冲击着的,已经不再年轻的活人,才会有这种纵容般俏皮的无奈。
“……那我将酒给你好吗?”
走下马车的李寻欢将酒壶又往前递了递,和蔼地对着那几乎埋在雪中,衣着单薄的瘦削姑娘说:“一点不必承我什么情。我只是一个偶然路过,就喜欢随手送人热酒的怪人而已。”
他们的另一边,御着马车的铁传甲,李寻欢最忠实的仆人,这名大汉眼看着李寻欢就这么单薄地走出了马车。他胡子下的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话,但很快沉默着咽了下去。
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他的主人有多么心慈、又有多么看不得旁人受苦,而这样心慈的人,却又完全不把自己身上的苦楚放在心上一丁点。
铁传甲希望李寻欢回到马车,但此刻,除非那瘦条条的小姑娘收下李寻欢的热酒,或者直接上他们的马车,不然,李寻欢是绝不会放任她继续独身单衣走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的。
但那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如何能懂得他家少爷的这片慈心呢?
果不其然,那姑娘冻得青白的脸上毫无动容,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珠子更是眨也不眨,依然直勾勾,黑沉沉地盯着李寻欢。
她一字一句,冷若冰霜道:“我不要。”
这个浑身覆雪,却比冰雪更冷漠的女孩再一次干脆拒绝了,再一次扔出了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连音调都不曾变过。
但也是这一次,也许是李寻欢的古怪超乎了这年轻小姑娘的想象,她在拒绝之后,第一次多说了几个字。
她盯着李寻欢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喝酒。”
李寻欢又叹了口气。
“对不起,”他十分抱歉地说,“我早该想到,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不太会像我一样贪爱这杯中之物。要不然……”
“不。”
突然,那很是冷硬,少言寡语的姑娘冷不丁出声打断了李寻欢的话。
她的神色极为认真,甚至带着厌恶地拒绝道:“我一口酒都不会喝的。再过十年,二十年,到我死了,变成了泥和土,也一口酒都不会喝的。”
“……这是为什么呢?”
李寻欢一点儿都没有生气。
他本不该有这么好的脾气,没有人能有这么好的脾气。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生活的磨砺,命运的折磨,他的颜色从鲜艳斑驳零落,这世上能让李寻欢生气的人和事越来越少了,而一个年轻又固执的小姑娘显然不在其中。
他只是疑惑。
他是个觉得世上最好喝的就是酒的老酒虫,也在朝堂江湖历练了几十年,见过了何止百号酒不离口,每日都要大口喝酒的同道或敌人,更结识许多豪爽喝酒的女儿家的世家子弟,人们无论怎样的身份,无论是否有着隔阂,在捧起酒杯时都不约而同地大口将酒液混着快乐或痛苦咽下喉头。
在某种意义上,一坛酒,就是一片江湖。
李寻欢实在太疑惑了,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厌恶酒的小姑娘呢?
小姑娘用比冰更冷的目光看着他。
“……一口酒,就要十口粮食来换。”
她朝他竖起了两只手,十只修得短短,长着硬茧的指头,就像正在给眼前这个年龄可以做她父亲,知识更是丰富了不知道多少的中年人讲课那样,朔朔北风中,认真用指头比着何者多,何者寡。
“所有酒,都要粮食酿。一大缸够许多人吃的粮食,却只能酿出那么一点点的酒——那么一点点的酒,像水一样,两口就能喝干。”
她厌憎地剜了一眼李寻欢手上的酒:“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酒鬼,才不断有人的粮食被拿去酿酒,不断有人吃不上本可以吃上的粮食,不得不饿肚子。”
她的声音停了,但她犹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喝酒的都是坏蛋”。
“……咳……”
竖起耳朵站在一旁,总徒劳致力于劝李寻欢少喝两口的铁传甲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才压住了嗓子里那点尴尬的瘙痒。
“……对不起?”
直面过激禁酒教育的李寻欢有些茫然,有些赧然,还有些哭笑不得。才高八斗,堂堂探花郎不得不想了想,才能继续与这个硬邦邦的小姑娘说:“你说得对,我知道错了。不过,既然这壶酒已经被酿了出来,就不能再变回粮食,而一直这么放着,这酒也就要不能喝了。不如,你把它拿去,你这么珍惜粮食,一定比谁都更珍惜它,会好好得把它喝掉。”
他微笑道:“这样,它和那些酿造它的粮食,也就绝不会被浪费了。”
“……。”
那小姑娘显然是从没遇见过这样的转折,从没见过李寻欢这样巧言善辩、纠缠不休的人,她一双大眼睛都睁得更大了,好半天才缓缓眨了眨。
李寻欢不禁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三分把握。
“……不要。”
果然,这一次,她的语气已较前头和缓了很多,甚至自己就解释了起来:“你的酒,你自己喝。”
李寻欢觉得她真是好懂极了。
“但我已经听从姑娘你的教导,决定不再买喝这些糟蹋粮食的东西了。”李寻欢温柔地看着她,将酒壶再一次往她的方向递了递,正递到她的手前,“我过去已经糟蹋了那么多粮食,现在可不能再糟蹋了。姑娘,你便行行好,帮我拿着这害人的东西吧?”
“……”
那想着什么一眼就能被人看透,一点儿小心思都没有耿直小姑娘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把手往后缩,又似乎觉得李寻欢说的有道理,更绝舍不得将那壶不知道多少粮食才能酿出的美酒跌在地上,一时进退两难,僵在了原地。
这可便宜了李寻欢,李寻欢一下就将那壶套着厚厚皮套,比她身上衣物更厚实的热酒塞进了她粗糙又冰凉的手里。
捧着那壶热热的酒,那过分倔强,过分天真的小姑娘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两手不动,身体却往后退了一步,凝重又谨慎,大睁着眼,一眨不眨盯着手里的酒壶,像盯着什么怪物。
李寻欢忍不住更温和地看着她,就像家中的长辈望着子辈中最天真,最倔强,最让人操心的那一个。
他心中的把握已经涨到了八分。
然而,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李寻欢失策了。
那捧着热酒像捧着热炭的小姑娘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方才的犹豫,笔直地,把酒又递回给了李寻欢。
“……你喝。”
这一次,换成李寻欢愣住了。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那姑娘已有样学样,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愣神的时候,也把那酒壶塞回了他的手中。
“酒不是好东西,我不喜欢,你喜欢。”她一边塞,一边说,“就像粮食只有那么多,有人肚子饿,我肚子没那么饿,我的粮食就该给肚子饿的人吃——”
她顿了顿。
“有人吃不上饭,不是吃得上饭的人的错,而是分粮食的人的错……”微妙的停顿后,她淡淡道,“你要好好吃饭。”
将酒壶塞回李寻欢手上后,她似是也松了一口气,抹了把脸上这阵子扑扑往她眼皮上砸的雪粒,朝李寻欢挥了一下手。
“我走了。”
她说罢,像是自认已礼数周到,登时头也不回地踩着厚涩的积雪往前走了,眨眼功夫,已在雪地上留下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可比他遇见她时的速度快多了,看得出来,她确是一心想早点从李寻欢的身边离开。
李寻欢却忍不住想出声挽留她。
如果说一开始他想要帮助她的心是十分,那么,这短短的交流后,他想要帮助她,了解她的心,已经变成了十二分。
她是谁呢?叫什么名字,又经历了什么?
然而,他的挽留没能出口,就有更大的杂音脱口而出。
“咳!咳!咳咳咳!”
那显然轻功不错,已经走出一段不短距离的佩剑少女猛地回头,往背后发出如此剧烈咳嗽声的人看去。
李寻欢已经偏过身体,死死捂着自己的口鼻,但那撕心裂肺,仿佛正在夺走他生命般的咳嗽声还是停不下来。他苍白的脸上已经带着病态的嫣红,布满纹路的眼角也氤出了一点儿湿润,整个人显然正陷入巨大的痛苦中,却还是连连朝着那小姑娘摆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没、没什么。”
他艰难地,想要露出点笑容,却连自己已经捂着自己的口鼻都忘了,为笑而眯起的眼,只让反射性的泪更挤出了眼眶。
他的咳声停不下来,冰天雪地里,李寻欢头上不祥的冷汗却一下湿透了他的前额,他看着那小姑娘没多犹豫,飞快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他心里感到很抱歉。
“少爷!”
在那小姑娘之前,铁传甲已经冲了过来,将李寻欢稳稳地扶住了,又用飞快的速度将他们马车的貂帘拉开,有些强硬,却又显得无比卑微地请求着:“您先上车吧……”
李寻欢终于渐渐缓了过来,朝着铁传甲摆了摆手,正要开口,那小姑娘已跑到了他们二人身边,一声不吭,飘出一掌按在了李寻欢的腰上。
江湖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被生人触碰,下意识绷紧身体,手指已摸在了自己的飞刀上,但李寻欢当然对那小姑娘提不起敌意,回神后,只微微疑惑,想问她怎么了。
只是,还不等他说出任何话,下一瞬,李寻欢的身体便猛然浮空了——
不对,当然不对!这是那个瘦削的小姑娘,仅用一只手就将李寻欢高高举了起来,甚至举过了她的头!
“少爷!”
铁传甲惊呼一声,什么也来不及想,先伸手去接引他的主人,然而,还不等他的双手伸出,不等他的惊呼吹散在雪风中,李寻欢整个高大的人已被那小姑娘用一只手稳稳塞进了那温暖豪华的马车里。
直到一切结束,那雷厉风行的小姑娘唰地紧紧拉上了他们马车那貂绒做的车帘,又砰一声关紧了车门,将惊诧的李寻欢与车内温暖的热气囫囵全关里头,铁传甲的嘴巴都还没能合上。
“……你……”铁传甲慢慢收回一点儿用没管上的手,看着那小姑娘,难得结巴了一下,“……你这丫头,手上真是有两把力气!”
小姑娘无比平淡地看了铁传甲一眼。
“很普通。”
她的声音还是又沙哑,又冰冷,面上也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神色,但无论是铁传甲还是此刻正在马车中,能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李寻欢都明白,她是怎样一个与外表不符的纯厚热心肠。
这个冷漠而热心的小姑娘,正轻描淡写地拂去方才靠近马车时沾上的温热香气,不快不慢:“前几年闹了蝗灾,煮了种粮,连村里的老牛都饿死了。冬去春来,官府借了我们种子,但三个村子的地需要有人去犁。”
“种子秋收之后就要打成麦子还,要交税。没有牛,只能把自己当成牛。”
说着,她似乎也想起了当时的辛苦,目光一点点的抬高,飘动,静静定向了一个位置上。
那是她走来的方向,一个更远的北方。
那里也一定正飘着雪。
她望着那里。望着,望着,那只与她少女年龄毫不相称、粗糙难看的手就慢慢下滑,摸在了腰间挂着的那柄没有剑鞘,用料既笨又浊的烂铁剑上。
“……吃不上饭很可怕。”抚摸着长剑,她说,“我不吃不睡地犁一天,也只能犁十三亩。其他人拉不动犁车,只能用锄头,耕的就更少。种的时间晚了,官府的种子既陈又湿,晒也晒不干。秋天到了,我们村果然交不满粮税,割下的麦子全被收走了,人人在收庄稼,人人在饿肚子。”
“……那个时候,”
她回头看向铁传甲,没有任何的嘲讽,只平静地,仿佛在讲一个最普通的道理那样,淡淡地说:“你不会觉得自己多么有力气,只会恨自己,为什么力气不够多。”
微修一下。
发文以来这篇文得到了远超我预期的数据,实在感谢每一位读者朋友对小飞的热情喜爱,我真的超级受鼓舞,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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