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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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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遮住了视线,带着血腥味充斥着宋微澜的鼻腔。
她试图睁开眼睛,在一片血色中努力辨认方向。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哪里了,脚下的路却如走过百遍般之直接刻入她的脑海。
待血雾散去些,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只残破的烛灯逐渐透过来光线,像是指引她继续向前。
宋微澜犹豫了下,抬手抓住那长长的竹竿。
烛火摇曳了两下,照亮了这寂静的长夜。
宋微澜愣了愣神,在看清四周的瞬间,她抛下烛火,头痛欲裂般跪在地上。
是一具具身体,瘫倒在地面,从冷却的身体里躺出来的血液几乎融汇在一处,形成一摊已经凝固的血块,遍地残破的肢体,挑取的内脏,手脚散落在各处,宋微澜后退一步,眼睁睁看见一颗头颅从旁滚动而来,停在她脚下。
宋微澜惊叫的声音卡在喉咙处,她颤抖的伸出手,将那已经无神的双眼安抚。
她认得,这是她的师兄萧榛。
再抬头,雾气忽然全部散去,一个空旷的院子出现在宋微澜面前,巨大的牌匾已经岌岌可危的想要坍塌,牌匾下全然是她的师姐与师兄的尸体。
宋微澜止不住指尖的颤抖,直到她看见手上滴落了一滴泪,才恍惚地回过神。
白云观,怎么变成这样样子?
这是她的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会一夜之间,沦落至此!
他的师兄师姐昨日还在询问她喜不喜欢吃桂花糕,今日便…
她不忍再想,快步向前,刚走一步,忽然感到身体传来剧烈的疼痛。
被衣服包裹的伤口撕扯开来,血迹斑斑,她指尖抚摸,看见自己腹间有一道几乎致命的伤口。
连呼吸都变急促,她没忍住,咳出一口血。
她死了?她要死了?
可她连灭门的凶手都没有见到!
连杀了师兄师姐的凶手都没有见过!
她死了,谁来记得这些人的存在!谁来为宗门血洗冤屈!
恍惚之间,她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
师尊!
若师尊还在,定不会让局面如此。
宋微澜捂着腹部,努力迈过地上的尸体,推开了宗门的大殿。
她记得师尊一向喜欢清静,便将自己的房间安排在深处,与书房相连。
她经常趁着师尊不在,偷偷跑进师尊的房间,拿起一本书,带着几块糕点躲避师兄的修炼。
到师尊门口的距离明明不远,却被过往的回忆绊住了脚步。
师尊的房门是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房间的一角。
那本用来消遣的书,摊在地面,宋微澜猛地推开门,书页被风吹着翻了一夜,翻折到一个空白的一页。
宋微澜没心情管那本书,她视线全放在伏在书桌面前背影。
师尊喜欢浅色衣服,那身上披着的浅绿色的轻纱是之前她送给师尊的礼物,平日里没有见过师尊穿,今日一见,确实这副场景。
宋薇澜推了推坐在那里,没有生息的师尊。
“师尊…”
她的气息很弱,勉强将那句呼唤说出口。
师尊一动不动,给宋微澜回应的,是他骨节分明的指尖处,紧攥着的毛笔。
他臂弯处藏匿着的,不是正常笔墨所写的文字,宋薇澜沾染了一点闻了闻,眉梢一皱。
是血。
师尊写的,是一封血书。
师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红晕,宋微澜漠然的靠在师尊肩上,未察觉间,最后一滴泪与那封血书融合。
宋微澜意识快要消散了,她指尖从师尊身上滑落,在弥留之际,她忽然听到一个若即若离的声音。
“我在。”
……
我在。
宋微澜猛地睁开眼,她床榻上直起身。
映入眼帘的,是师姐温柔的面孔,她伸出手,摸了摸宋薇澜的额头,这才放下手中的碗勺。
“这上好的灵药可以缓解疼痛,你且忍下,先修养个几日,”师姐自顾自说道,“大师兄那边我已经解释过了,你先不要想着出宗门历练,好好养伤。”
宋微澜呆呆地看着师姐。
二师姐萧白云,是宗门里公认的好脾气,就连说话也是细声细语,在宗门里没有人想找她的事,只会恭恭敬敬地,不该怠慢。
甚至大师兄那么凶的人,也不敢再师姐面前发脾气。
可是…
宋微澜扯着被子,蒙在头上,她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
她不是死了?
她清楚的看见师姐的尸身倒挂在墙上,断了手,眼睛盯着天空。
师姐喜欢白云晴天,但她死去的时候,天始终是阴的。
萧白云的声音再度传来:“澜儿,你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师姐的力气很大,将被子扯了下来,掰正了宋微澜的头。
刚刚的温柔已经褪去,师姐眉头紧缩的看着她。
宋微澜再一次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她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师姐,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萧白云愣了下,刚刚的严肃转瞬即逝:“不怕,天塌下来有师尊,有我们顶着,你慌什么,一个噩梦而已。”
宋微澜伏在师姐怀里,心道。
可就是天塌下来了啊。
宋微澜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
她话还没说完,房屋的门忽然被人用力踹开。
宋微澜还没看见人,就听到了一阵骂骂咧咧的话语。
“都告诫你了,这次任务你别跟着去,你倒好,自己偷偷去,你自己什么水平自己不知道吗?还被妖挟持,这传出去别说师尊了!我都觉得丢脸!”
萧白云微笑的看着他,眼神里汇聚着一些杀气。
来人尴尬的站在原地,刚刚骂骂咧咧的气势都不见了,低声道:“你怎么还在这,师尊有事与你商讨。”
师尊!
宋微澜睁大眼睛,梦里的细节被极限放大,没由来的,心里再一次被恐慌占据。
萧白云点头:“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宋微澜紧紧拉住萧白云的手,紧张道:“你们是不是要探讨鹤云观的事情?”
萧白云顿了下:“你怎么知道,师尊并未在宗门内过度声张。”
宋微澜脸一白,她咬紧唇,似乎再次证实了刚刚的既视感从哪里来。
这个情节,她之前便经历过。
她私自出了宗门,打算展露手脚,便被妖捉住,受了伤。
这件事,就在不久之前,刚刚发生过!
师姐也在那段时间里,与师尊前去了鹤云观,等他们归来后,师尊便足不出户,直到灭门的瞬间来临。
在一片荒芜之中,她甚至看不见一切的作俑者都是谁。
宋微澜掐着自己,试图冷静。
所以,刚刚那些片段,都不是梦。
而是不久将来,整个宗门的结局。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了。
她的时间点在倒退,回到了一个月之前。
这算什么?
再一次见证宗门的灭亡吗?
宋微澜脑海一片慌乱,情急之下,她抬起头,诚恳道:“我倒是知道一些,还请师姐让澜儿一同前去请教师尊。”
不等师姐同意,她急忙道:“或许会对你们的探查有所帮助。”
大师兄萧榛面露不耐:“你歇着吧,老祖宗,就因为你到处跑,宗门上下都被处罚了,哪里还轮得到你跟随,万一没护好你,小命就没了……”
萧白云静静地看着她,企图从她眼里看到退缩的心态。
宗门的毁灭不知道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再危险也要试一试,宋薇澜紧盯着师姐,轻轻点头。
“小妹自知坏了规矩,对之前都过错也愿意承担责任,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只是去请教师尊,不会过多参与。”
萧白云撤回目光,负手而去。
“那便跟上。”
萧榛面露惊奇:“不是吧,白云,她刚刚闯下大祸,师尊愿不愿意见她都两说,何况这件事……”
萧白云一手扯住他的衣襟,向后甩去,萧榛撞在柱子上,旁侧的小挂件摇摇欲坠。
“闭嘴。”
宋微澜乖乖的闭着嘴,不敢说话。
萧白云柔声道:“我没有说你。”
宋微澜才喘口气。
午后的阳光很暖,照亮了整个院子,除了些杂草横行外,有几个还未筑基的小孩子在对着桩子练剑。
是个闲暇的好时光。
但宋微澜总是与之前满是血雾的庭院作比较,一时间没了观赏的好心情。
她曾以为,这种日子是永久的,每个人顺顺利利的向着自己向往的生活,所以不曾关注过周围的风景。
宋微澜撤回目光,跟着萧白云负手站在一处角落。
萧白云指尖捏出法决,下一秒,一个隐藏的道路出现在二人面前。
师尊有一个独自的庭院,因为时常开着椿花,宋薇澜总是私下呼唤“望椿之庭。”她很喜欢椿花,洁白无瑕,不带一丝杂质。
不知道师尊用了什么方法,将椿花永久开放。
宋微澜未回过神,大殿的正门被一股风吹开,像是自动告知对他们到来欢迎。
案板前的身影逐渐清晰,宋薇澜定了定神。
白衫披在了肩上,与里衣的颜色相互搭配,一条蓝色的发带将整个头发竖起,他指尖捏着一个墨盒,漆黑的墨汁衬得腕骨白皙。
再抬眼,如碎星般瞳孔撞入宋微澜的眼睛,稍不留神,便会被眼底的温柔击中内心。
这双温柔的眼睛,明明每日都能看见。
在这种心境下,宋微澜竟觉得恍如隔世。
她艰涩的开口:“师尊,我……”
话还没说完,面前正露出微笑是师尊,轻皱了下眉。
“白云,我似乎说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宋微澜愣了下,呆呆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在这一刻无比的陌生。
“这毫无灵气的丫头,又是你们哪位带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