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一只白影

33、甘之如饴

　　大雨来得有些突然，大约是老天夺走了最后那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所以同情地赏赐给郭雨一点雨水遮掩泪水，让她在虞朝面前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次日。

　　浏览着新兵营的动态，虞朝愤然地摔下筷子，“这些人嘴巴真欠，我跟郭雨吵架关他们屁事？凭什么这么说她！”

　　张永辉和李翔对视一眼，识趣地低下头充耳不闻，老实干饭。

　　“郭雨，她不在吗？”

　　听闻有人找郭雨，李翔抬头看去，只见赵佳佳手里拎着个保温饭盒，正四处张望。

　　李翔颇感奇怪，“赵佳佳？你找郭雨有事？”

　　“阿姨煲了山药排骨粥，我想让她尝一尝来着。”说话间确认郭雨不在食堂，赵佳佳眼神微微一黯，满脸失落地嘀咕道：“她不在就算了。”

　　李翔从头到尾被当作空气忽略，无语地挠了挠头，“朝姐，你看这人真奇怪哈。”

　　虞朝用余光瞥一眼赵佳佳手里的保温盒，忽的不得劲地放下筷子，端起餐盘起身离开餐桌，“你们自己吃吧，我要去找郭雨了，她今天还没吃饭。”

　　待虞朝走远后，张永辉眼珠一转，眼睛里放出八卦的精光，“喂喂喂，飞翔，你知不知道论坛上有人传赵佳佳喜欢郭雨啊？”

　　“知道啊，都是空穴来风，那些说的都被喷惨了。”
　　“诶，那你有没有发现朝姐刚刚看赵佳佳的眼神不对劲？”张永辉挤眉弄眼。
　　“没注意，不过她好像确实没搭理赵佳佳。”

　　见李翔只顾埋头干饭，张永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露出八卦的表情肘了肘他，“关键是有个动态说郭雨被人打了，虽然很快辟谣了，但是朝姐那么喜欢郭雨，你说会不会…”

　　李翔皱了下眉头，端起盘子不耐烦道：“我吃好了，我去训练了。”

　　“嘿，你这小子！”后面的话张永辉没有说出口，虽然知道好兄弟还在意郭雨，但他也爱莫能助，毕竟感情这方面的事情谁也强求不来。

　　*

　　二十号训练室。

　　郭雨裹着训练服的外套，在长椅上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颊透着一抹不健康的红，训练室里没有开空调，在这八月酷暑天，她却裹着宽厚的外套，冷得牙齿发颤。

　　昨晚的事情连同围墙之行的遭遇，借着一场大雨终于压垮了她，以往只要一个人睡上一觉烧就退了，可现在多了一些关心她的人，所以她只好躲在训练室睡觉。

　　“郭雨！你都训练七个多小时了，快点出来吃饭！”训练室的门外传来虞朝的叫唤声。

　　郭雨微微一怔，接着调整了下状态，尽量使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有气无力，“我不饿。”

　　“不饿？我才不信！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信不信我踢爆这破门？”

　　在虞朝信誓旦旦即将动手的时候，训练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你怎么来了？”郭雨强撑打起精神，笑着问道。

　　她披散着墨黑的长发，眉目间漾着温柔的笑意，她的肤色本就白皙，附着在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愈显怏怏病态的苍白之姿，在这八月酷暑天套着冬季训练服的外套，由于身材太过清瘦，宽大的外套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眼见郭雨面露病态，虞朝心下着急又担心，当即伸手摸上她的额头，“这么烫！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走，我带去看医生！”说着拉起郭雨往外走。

　　“我不去，我没事。”郭雨挣脱虞朝的拉拽，又被她一把拽了回去。

　　虞朝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窜，这人就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你都烧成这样了，还要逞强？”

　　感受到虞朝话里话外的恼意，郭雨躲闪了一下目光，要是虞朝知道她把朋友间的关心想成女朋友的担心，大概会吃惊到恶心吧。

　　“睡一觉就好了。”
　　“胡扯！万一烧坏了脑子怎么办？今天你必须跟我去医院！”

　　虞朝拽着郭雨的手臂力气大的出奇，表露出的担心之意隐有超越友谊的架势，郭雨用复杂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只当自己烧糊涂了胡思乱想罢了。

　　“你先松手好吗？”

　　“我不！今天你必须跟我去看病，你不去我就把你绑去医院！”虞朝瞪着郭雨气呼呼地威胁道，同时像八爪鱼一般缠上她的手臂，没皮没脸地耍无赖。

　　郭雨皱着眉头与虞朝对视，女孩海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决不退缩的执着之色，几秒后，郭雨轻叹一声，温声细语地商量道：“你先放开我。”

　　“就不！”虞朝愈加固执地缠住郭雨，今天说什么她都不会放手，哪怕被讨厌也无所谓。

　　“你知道克劳修斯定律吗？”

　　郭雨冷不丁的问题令虞朝猝不及防地愣了一拍。

　　说起来这些日子郭雨好像总是喜欢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昨晚的问题还没回答，等等，什么问题来着？

　　来不及思考太多，虞朝立刻回道：“孤立系统的自发反应一定熵增，怎么了？”

　　“然而有了催化剂的参入，惰性氮也会变成活性氨，其实人也一样，受到外界的影响，那她也会变得不像最初的自己。”

　　郭雨静静地注视着虞朝，祈求她能够发现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即便昏昏沉沉睡了七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虞朝只是把她当朋友，郭雨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放弃虞朝，大脑就像中了病毒一样，点点滴滴的日常总是被一个人占据的满满当当。

　　虞朝有些费解地皱了下眉头，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但看见郭雨苍白病态的脸色，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被“快点去医院”取代。

　　“所以这跟我让你去看病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想说是因为我的到来，影响到你自愈了吧？别啰嗦，我今天非要让你感受一下来自外界医疗设备的影响！”

　　郭雨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过最终她答应了虞朝去医院看病，对她而言，拒绝心上人的要求好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寒域，新兵营医院。

　　李翔从袋子里取出餐具和食物，嘴里一刻不停地唠叨着：“所以，郭雨你发烧了怎么不跟我们讲啊，你是不知道朝姐都要急死了，你看这粥就是她让我送来的。”

　　“谢谢，麻烦你了。”

　　即便是这声平淡无味的感谢也让李翔开心了一下，李翔端着粥转过身，也是一眼他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白色的病床上，郭雨倚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指尖轻轻翻过书页，披肩的长发半掩着苍白的脸色，她随意地将垂落耳侧的几缕秀发撩拨到耳后，落日的余晖倾洒于干净的侧颜，柔和了清冷的色调，书卷的香气浸润出少女独特的宁静与优雅。

　　久久不闻收拾的动静和李翔的嚷嚷声，郭雨抬起眼帘，调转视线，李翔目光里没来得及收回的情谊被尽数看了去。

　　李翔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我去丢垃圾。”

　　郭雨暗暗叹了口气。

　　“我有喜欢的人了。”

　　李翔刚走到门口，身体骤然滞住。

　　“那挺好啊，恭喜你啊，冰山姐姐终于化水了。”
　　“她是女生。”
　　“哦哦，放心放心，作为朋友我会替你保密的。”

　　青年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门后，少女的情绪也愈加低落。

　　如果可以，谁又甘心只是做朋友？谁又愿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只是朋友？

　　*

　　与此同时，医院确诊室里，虞朝看着病例报告，惊得拍桌而起。

　　“你说什么？还有不到半个月？上次不是说了有三个月的时间吗？现在才过去一个多月，怎么就变成不到半个月了！”

　　医生解释道：“被五级丧尸抓伤加剧了她身体里超变因子的异变，另外异化成邪体先不说方案的可行性，但前提条件是病患拥有强烈的求生意志。”

　　“那又怎样？”

　　“你的这位郭小姐，脑电波显示没有一点求生欲，哪怕就是现在用枪指着她，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病床前，李翔不慎打翻了热水瓶，故康凝不客气地将他一顿数落，吴倩倩一面好声安抚一面陪她收拾残局，李翔想要帮忙还被嫌弃地撵去了一旁。

　　张永辉处理着电脑里的商务事，伸个懒腰一抬头忽的看见虞朝站在门外，正要叫她进来，却发现虞朝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片刻后，虞朝推门而入，带着一贯的盈盈笑意：“李翔你又惹事了？”

　　见虞朝回来了，李翔眼睛一亮，“朝姐，你可回来了。”接着畏手畏脚地瞥了一眼故康凝，“她一直搁儿那说我笨手笨脚，我就不小心打碎了个水瓶…”

　　闻声，故康凝放下拖把，恶狠狠地剜一眼李翔，怒斥道：“你还好意思委屈，差点烫到倩倩！要真烫着我跟你没完！”

　　李翔弱弱地缩回虞朝身后，嘴里仍在小声地抗议：“我就是眼睛一花，没拿稳而已嘛。”

　　“你还说！”故康凝举起拖把作势要揍李翔。

　　吴倩倩连忙拉了拉故康凝的衣角，好声劝阻道：“小故故，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嘛，别忘了一会儿我们还得准备明天的任务呢。”

　　“看在我家倩倩这么善解人意的份上，今天就饶你一命，要是再有下次！”说着故康凝对着李翔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

　　吴倩倩牵起故康凝的手，向众人挥手道别：“那大家再见了。”看向病床上的郭雨说：“我们先走了，郭雨同学，要快点好起来哦。”

　　郭雨合上书本，抬起头对吴倩倩微微一笑：“好，再见。”

　　少了气氛二人组之一的故康凝，病房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张永辉没好气地骂道：“话说你小子嚷嚷眼睛看不清，就不能老老实实去配一副眼镜？”

　　“戴眼镜影响我颜值，不行不行。”李翔义正言辞地拒绝。

　　“滚！”张永辉赏他一脚。

　　即便李翔表面看似无恙，但张永辉还是敏锐地嗅出空气中不正常的违和感。

　　先不说一向喜欢热闹的虞朝偷偷抹眼泪，就连李翔刚刚都蔫了吧唧的，郭雨就更不提了，没人跟她讲话，她能一整天都不带蹦出一个字。

　　“张永辉，我也回去准备任务了，我抽到了B级，先走了。”

　　张永辉暗暗吃惊，连他的大名都直呼了，看样子真有事儿。

　　“OK，这里交给我和朝姐就行。”张永辉爽快比了个ok的手势。

　　李翔背起背包，向郭雨单独道别，只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道别回礼。

　　待故康凝等人走后，虞朝取出藏在身后的袋子，神秘兮兮地在郭雨眼前晃了晃，“猜猜我买了什么？”

　　“巧克力。”

　　虞朝立刻撅起嘴巴一脸不高兴，垂头丧气道：“不好玩，你一猜就猜到了，没意思。”

　　郭雨轻笑一声，接过袋子，取出一盒包装精致的橘子口味巧克力，“下次记得把袋子上的标签摘了。”

　　虞朝扯过袋子低头一看，巧克力的标签果然贴在上面，“好啊，你耍赖！”她一屁股坐到郭雨床边，抱起胳膊，气呼呼地磨牙表示不满。

　　郭雨抿起唇边一抹浅笑，撕开包装，取出一颗巧克力送到虞朝嘴边，“好啦，吃颗巧克力，消消气。”

　　“哼，看在你喂本小姐吃巧克力的份儿上，本小姐暂时原谅你了。”

　　说完，虞朝“啊呜”一口吃掉巧克力，橘子口味的巧克力甜的她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角落里的张永辉瞪大了眼睛，又狠狠揉了揉，他看到了什么？郭雨为了哄虞朝，居然主动喂虞朝吃巧克力？这是什么抓马场面？脑细胞已经死绝。

　　张永辉决定在被注意到之前先溜为敬，他快速收拾好电脑，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溜出了病房。

　　突然间，虞朝注意到放在桌子上的粥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刚刚没怎么吃东西吧？这粥都没动过。”

　　郭雨淡漠地扫一眼那粥，那是李翔送来的，无论出于哪个层面，她都不想吃。

　　“我不喜欢。”

　　虞朝难过地捧着粥碗，失落地鼓了鼓腮帮，“这松茸竹荪粥是我特意预订的，听说能提高免疫抗病能力，李翔开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市区送回来的。”

　　“我是说我不喜欢吃那个鸡腿。”

　　虞朝眼睛一亮，瞬间满血复活，脸上迅速绽开惊喜的笑容，她捧起粥碗，舀起一小勺吹了吹送到郭雨嘴边，“那我们喝粥！你是病人，我来喂你～”

　　看着伸向自己的勺子，郭雨愣神几秒，抬眸怔怔地看向虞朝，尔后微微偏头，压抑着心底的苦涩，温雅地笑了笑，“好。”

　　就当是生病时的放纵，无论最后陷得多深，会有多难以收场，她都心甘情愿，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