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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默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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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服务生送上热腾腾的苹果派,肉桂的香气直冲鼻尖,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贪婪地闻了几下,我禁不住感叹:“果然,圣诞节就应该吃这个。”
以往的每个圣诞节,俞星都会亲自在家制作甜品,有一年他做的就是苹果派。
可那次他被我说的话逗得分了神,导致下手的配料比例完全不对,可最后的成品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吃,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我这么想着,抬头就对上了俞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服务生收走了我们的空杯子,又朝问道:“俞先生,还需要喝点什么吗?”
俞星凑近我问:“再来一份浓缩?”
我摆摆手:“不了,喝太多晚上睡不着,你点吧。”
这是真话,我也到了容易受咖啡因影响睡眠的年纪了。
俞星将信将疑,抬头温和有礼地朝男孩说:“暂时不用,你先忙吧,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你,谢谢。”
男孩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悻悻离开。
我想起俞星以前说过的不少混账话,“我又不能阻止他们喜欢我,怎么倒变成我的不是了。”
没心没肺至极。
我愤愤不满地用叉子切下一大块苹果派,一把塞进嘴里,醒神的肉桂味跟软乎乎的苹果安抚了我的情绪。
嗯,没有俞星做的好吃。
俞星看我吃得痛快,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叉子,也从餐盘中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我蹙眉看着原本一大块苹果派,被我俩瞬间吃得只剩一口了。
“要吃自己点,抢我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满地抢回叉子道。
他用大拇指拭了拭嘴角,鼓着腮帮子坏笑道:“小气!”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跟16岁时的他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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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远是南方一个靠海的小城镇,中考结束后,为了消磨漫长的暑假,我妈突发奇想,决定将我送去学游泳。
小县城没有什么正规的游泳馆,学游泳的人都一股脑挤到镇上的少年宫去了。
那天下午蝉声如雷,天气越热人却睡得越沉,等我醒来的时候,距离第一节游泳课开始只剩10分钟了。
海远很小,我骑自行车的身影在狭小的街道上疯狂乱窜,15分钟不到就抵达了少年宫。
手忙脚乱给车上锁的时候,我竟然还能分被身旁的一辆自行车吸引住了目光,并全然忽略了它身边的主人。
这辆车是我从没见过的款式,崭新、亮光闪闪、颜色格外张扬,那根根绷紧的车条跟极细的轮胎,都昭示着它的价格不菲。
我忍不住看了又看。
最终我的理智战胜了我的好奇,我收回目光向着游泳池的方向拔腿就跑。
我已经迟到了,就怕教练要拿我开涮来整顿纪律。
少年人的面子比天大。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突然从身后窜上来一个人,擦过我的左肩,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正想发火,却只看到一个背影,朝我飞快扔了句极其敷衍的“对不起”,连头都没有回。
我火气更大了,朝那个背影大喊:“喂!”
那人根本没将我的叫唤当作一回事,继续赶他的路。我冲上去,想看清他的样子,却发现他也正往游泳池跑。
嚯,原来也是个迟到的。
我心下火气正大,一心要跟他争个快慢,便发了疯似的超过了他,他好像发现端倪,又加快脚步超过了我。
后来跌跌撞撞中也忘了是谁先动的手,我们出现在游泳池旁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互相紧紧拽着对方的衣领跟袖子,扭成一团。
最后受惩罚的当然是两个人,教练果然要利用我们来下马威。
不过两个人受罚总比一个人好。
我心理平衡了一点。
六六因为这件事嘲笑了我整整一周。
但很快我又被另一个事实挫伤了锐气,那个扯我领子的人居然是我们中游得最好的那个人。他来上游泳课时完全不跟我们一起热身、学闭气学潜水。只自己一股脑地游,每天都像在发泄什么似的。
我一边装作对他的所作所为漠不关心,可另一边却忍不住偷偷观察起他的动作。我发誓要尽早赶超他,因为他那一脸嚣张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火大。
整个暑假我们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句话,仅有的交流是偶尔我们的目光对上时,都不约而同翻出一个睥睨的白眼。
暑假结束,我的泳技果然大有长进,可惜游泳班以兴趣为主,大家的水平参差不齐,所以教练没能组织一场比赛来验收我们的学习成果,否则我一定要跟那个家伙争个高低。
南方的九月燥热得比六月更让人难受,我正式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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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在游泳吗?”俞星心满意足地吞咽了那一大口苹果派。
“费那么大劲儿学会的,怎么可能放弃?”游泳竟然成为我为数不多的真正喜欢的运动,“一有时间就会去,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去。”
“你呢?”我问。
“我也暂且保持一周游个一两次的频率,工作太忙的时候也没办法。”俞星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些年试了很多其他的运动,还是觉得游泳最适合我。”
“嗯,你游得这么好,放弃就可惜了。”我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少年宫时的事?”他大概也想起了往事。
“必须记得,”我瞥了他一眼,“王八蛋,撞了人就跑。”
“哈哈哈哈,”俞星眯起眼大笑,他的卧蚕很明显,衬得他的眼睛尤其好看,“你还是那么记仇。”
不是记仇,只是跟他有关的事,我忘不掉而已。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我也笑了起来。
“怎么二十年过得这么快?”俞星渐渐敛起了笑意,“白皓,我们都认识二十年了。”
他突如其来的认真,让我的喉咙有些发痒。
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
“嗯,整整二十年了。”我应答道。
这个数字随着我们年岁的增加,还会不断攀升。
“怎么上高中就跟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我记得那么清楚,可昨天发生什么事我倒是全忘了。”俞星无奈摇头。
我淡然道:“你老了,人老了就会这样。”
俞星看着我笑着点头:“我们都老了。”
我白了他一眼:“非要拖我下水?”
他的笑,他说话的语气、表情、习惯跟小动作都熟悉地好像我昨天才见过,我们真的像从没分开。
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果然如俞星所说,人群开始三三两两走进这条巷道,分别往不同的餐馆、酒吧走去。
店内的灯光愈发温暖,让人昏昏欲睡。
“俞星,你有删掉我吗?”我冷不丁地问。
他先是一脸疑惑,好像不理解我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然后掏出手机,滑了几下,递到我面前。
他微信的联系人列表里,我的头像安安稳稳地停在那儿。
“你该不会把我删了吧?”他脸色一沉。
我也掏出我的手机,滑到联系人列表,递给他看。
他才心满意足点点头。
九年间,我俩在没有互删联系方式的情况下,没给对方发过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表情。
我们的默契竟然也会用在这种地方。
我确定我们之间有十足的默契,否则我怎么会跟他又上到同一所高中去了?
入学后两周,我在学校饭堂偶遇俞星,艹!
直到看到他的校服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往后三年,我还有可能会无数次面对这张臭脸。
小城镇单调枯燥的课余生活,足以让小道消息以光速传播开来。很快,我通过班上的女生的口中得知,隔壁班有一位惊为天人的大帅哥。
但当我后来知道这位大帅哥就是俞星时,我没忍住做了个“呕”的表情。
我从来没留意过他长什么样,第一眼被吸引还是因为他的自行车。
帅不帅我不知道,家里有钱倒是真的。
没礼貌脸还臭也是真的。
学校拢共就那么点儿地方,我们在同一年级同一楼层,隔三差五难免会跟他碰面。
一开始我还有些不自在,要么故意看别的地方避开跟他有眼神接触,要么擦身而过时故意很夸张地跟身边的同学说话,以表现我根本没在意他。
后来我发现,俞星根本连正眼儿都没给过我,经过我身边时根本是目不斜视,权当我是空气。
多年后,在我人生最痛苦不堪的那些日子里,每当回首往事,我都会问自己,如果当初我跟俞星的关系止步于此,止步于在学校走廊互相撇开眼神的关系,我们是不是会拥有全然不同的人生,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的人生。
可我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我不希望跟俞星止步于此。就算要我再下一次地狱,我也不想跟俞星止步于此。
因为,我丝毫不想过没有他的人生。
俞星在学校实属过于突出的存在,女生们被他的脸跟不苟言笑的冷酷气质迷得七荤八素。
男生们大多因为他的不合群跟摆臭脸而看他不顺眼,更多的可能是因绝大部分女生的目光都被俞星吸引走了,而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听说他以前一直生活在一线大城市,可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我们这个小县城来上高中。
通常这种情况,无非就是家道中落,要么就是家庭变故。
无论哪种,都会给这个敏感细腻年龄段的我们带来伤害,难怪他天天顶着张臭脸,我甚至开始有点同情他了。
这么一来,我觉得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下午放学跟晚自习中间这段时间,我一般会躲到学校的画室画画。可这天却画得不大痛快,因为俞星在我画画中途进来了。
“你干什么?”我举着画笔诧异地盯着他。
“关你屁事?”他戴着耳机目不斜视,随意地拖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然后打开了手里的漫画。
啧!我恨我嘴贱,干嘛先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这里是公共教室,我没有权利阻止他来,只能气鼓鼓地继续埋头调我的颜色。可那只火龙果的颜色我死活调不好,眼看整张画就要被那只别扭的火龙果给毁了。
我越来越焦躁,满心愤恨全都推到俞星头上去,都怪他的出现影响我的心情。
正当我自暴自弃,准备收拾工具走人,画笔突然从手中被夺走。
我抬头,对上俞星那张万年不变的臭脸。
“喂……”
不等我把话说完,他快速从我面前的颜料盒里挑了几个颜色,就着我手上的调色盘,娴熟地在上面搅拌起来。
他左手甚至还慵懒地插在校服裤里,脸上有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好像非常不在意自己正在做的这件事。
当他的画笔落到纸上时,我承认我有些看呆了。他的用色、他的笔触、他的姿势都在告诉我,俞星不简单。
寥寥几笔,火龙果的型就立起来了,他弯腰从我的洗笔桶里挑了支更细的画笔,又快速地挑了几个颜色调在一起,火龙果其中一块翘起的皮的细节就刻画出来了。
随后,他把画笔一抛,“噗通”一下,画笔准确无误落入洗笔桶。
很明显,他在向我炫技。
“这玩意儿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他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听得我直想抽他。
“嚯!”我不得不承认,他比我画得好多了,可我还是嘴硬,“挺狂妄啊。”
“你是艺考生?”他居然会好好说话。
“关你屁事?”我把话还给了他。
可他听完后居然笑了,这人是不是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