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浣皖

81、第 81 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姜云来州府也已经有一个月了。

　　她的酒楼取名“百味酒楼”，一炮而响，自开张那日客人便络绎不绝。

　　酒楼自然也遭遇了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好在最终那些人都得到了反噬，而“百味酒楼”则名声愈发远扬。

　　除了一开始的不适应，现在已经没什么了。

　　不得不说，州府就是州府，人多，富裕的人也就更多，店里一天的营业额抵得上在怀安县的一周营业额。

　　这里的老爷，夫人，少爷和小姐们更加舍得花银子。

　　姜云抹着汗进了后院，洗了把脸简单收拾一下才来到前头。

　　其它酒楼都是白天全天营业，而姜云这里还是选择和云娘食肆一样只做中午和晚上，原因无它，厨房人手不够用，目前厨师只有她一个，七娘也在厨房帮忙。

　　跑堂就靠着跟着刘掌柜出来的那两个人和新招的另三个女子。

　　也有客人笑称酒楼阴盛阳衰，女子有五六个，男人却只有三个。

　　那三个女子都是家里需要银子不得不出来工作的。

　　桂香夫君半年前出门做生意遭了殃，尸骨无存，由于她夫君是领头人，那些家中置丧的人家便上门要求赔偿，就这样，家中尚且算殷实的家底也被赔的一干二净。

　　公公婆婆年纪大了，两个儿女又年幼，全家只有她能出来挣钱。

　　只不过因为她是女子，酒楼店铺愣是没人要她，秀坊这些地方由于她技术不行，也去不了。

　　她只能和婆婆一起替人浆洗衣物赚些铜板，夏天还好，冬天的水冰冷刺骨，不过几天她和婆婆的手就红肿发冻，皲裂流血。

　　白天人前她装作无所谓，夜晚在被窝里狠狠大哭一场。

　　好在她遇上了姜云，她上门应聘，见她手脚麻利，人也干净，问了几个问题便让她留下了。

　　而青青则是亲娘去世，亲爹娶了后娘，生了儿子，家中银钱不多，后娘就吹枕头风说卖了她，能得一笔不小的银子。

　　亲爹一开始犹豫不决，可是止不住枕头风的厉害，再说了他已经有了儿子，有了后，也不在乎一个前头老婆生的女儿了。

　　后娘不过鼓动了两三次，她亲爹就干脆利落的同意卖她，还心狠恶毒的将她卖到外省的花街去，那里卖的贵一些。

　　青青想法设法的在亲爹绑着她去外省的半路逃了回来，一回来直奔衙门。

　　这件事当时在州府轰动一时，毕竟作为女儿状告亲爹，这简直就是大不韪。

　　最终结果是青青自愿与她爹断绝父女关系，自立女户。

　　状告亲爹，闹上公堂，即使她没错，可是在这个社会环境，被排斥不被接受的永远都是她这样的受害者。

　　青青除了身上穿的衣裳身无分文的被赶出家门，没有一家店铺愿意要她，就连浆洗衣物这样的活，也没人愿意交给她。

　　除了这些，那些混混二流子之流也时不时的想要对她出手，若不是她拼死抵抗，不顾一切的凶狠模样吓退了那些人，她连清白都没了。

　　可以说这个封建的吃人的社会在一点点的逼死她。

　　遇到她的那天她站在河边，表情绝望的望着河面，若不是姜云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她已经跳河了。

　　在得知她的遭遇之后姜云就将她留在酒楼工作了。

　　刘掌柜对此只是叹息一声。

　　盼娣，只听这名字便知道她在家是个什么遭遇。

　　根据她所说，她上头有三个姐姐，已经被半嫁半卖了出去，下头还有两个容貌清秀的妹妹，以及一个爹娘盼了许多年的弟弟。

　　从小她们姐妹六人就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是最难熬的了。

　　本以为爹娘有了儿子，她们有了弟弟之后，她们的生活会好过一点，谁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为了让弟弟过好的生活，爹娘将大姐和二姐嫁分别嫁给了老鳏夫和家暴男。

　　老鳏夫足足比大姐大了二十岁，做爹都绰绰有余了。

　　二姐嫁给家暴男不过半年人就没了。

　　爹娘收了一笔嫁妆就直接当做没有生过这两个女儿。

　　弟弟有肉吃，穿新衣，家中小霸王，对她们姐妹动辄打骂，没有丝毫的感情。

　　嘴里常常嚷着不听话就让爹娘卖了你们。

　　她们即使再悲愤心寒，也什么都做不了。

　　逃走没有路引也没有银子，而且也容易出事。

　　三姐没过两年也被嫁出去了，听说是冲喜，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三姐的消息了。

　　眼看着就要轮到她了。

　　她之后就是两个妹妹。

　　盼娣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和妹妹同姐姐们的遭遇一样。

　　她走投无路，上衙门状告亲爹亲娘，闹的沸沸扬扬，名声尽毁，可是她不在乎，命都没了，还在乎其它的有什么用。

　　那段时间她被全州府的人唾骂，就连大姐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做的这么绝情。

　　好在两个妹妹一直在背后支持她。

　　终于她们姐妹三人脱离了家庭，与爹娘断绝关系，自立门户。

　　不过由于她的行为影响太大，还是做了半年牢。

　　好在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她一个人出面，顶在前头，在外人看来就是她强行带着两个妹妹出来一样。

　　所以两个妹妹在她坐牢那段时间倒也能活下去。

　　也许是老天看她吃的苦已经够了，让她遇上了姜云。

　　盼娣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一开始只待在厨房打下手。

　　也就是这几天才干起了跑堂的活儿。

　　虽然一开始也有客人闹过，但是都被刘掌柜压了下去，后来来店里吃饭的客人也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七娘曾经笑着说，店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

　　姜云还记得她的回答：在这样的时代，若不是走投无路，女子也不可能出来抛头露面，尤其是在酒楼做跑堂。

　　虽说朝廷初期因为战乱人口骤降，鼓励女子出来，可是千年来的对于女子的压制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新的朝廷的鼓励而真的有大的改变呢。

　　这需要雷霆手段才可以，可是朝廷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掌柜的，马府派人过来说，要订一桌席面，府中老爷明日要宴请友人。”小方过来道。

　　姜云微微点头，问道：“可有说有什么要求，多少菜？”

　　小方道：“席面控制在十两银子之内。说是八道大菜，客人口味不一，酸甜咸辣都有，请掌柜的自己斟酌。”

　　“行，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姜云快速在心里拟出菜单，八个菜十两银子绰绰有余。

　　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一年的嚼用，节省的人家花费更少，所以说马府这一桌席面是非常不错的了。

　　她也不需要特意去买什么食材，干货厨房备的不少，新鲜货明天一早就会有货商送过来。

　　午睡了一会儿，洗了一把脸，脑子清醒过来后趁着还有时间，姜云回了三娘她们和席竹君的信，准备待会儿去驿站寄出去。

　　写完吹一吹，干了之后放进信封，小跑着到驿站寄出去了。

　　回来后就准备晚间营业了。

　　还没到时间，店门口就已经大摆长龙，车水马龙了。

　　时间一到，店门打开，客人鱼贯而入，迅速找好座位。

　　没一会儿，楼上楼下都坐满了。

　　难了一步的客人只能忍着等，看看什么时候有人吃饱出来。

　　以前食肆是不卖酒的，但是现在也卖了。

　　毕竟是酒楼嘛，总不能酒楼没酒啊。

　　大家伙正忙着招待客人，姜云更是手一刻没停过。

　　整个酒楼就她一个厨师，实在是不够用，每次营业结束。她的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姜云想要在桂香，青青和改名为云秀的盼娣三人之间选择。

　　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她们三个人只有云秀对下厨依旧保留着浓厚的兴趣。

　　她们三人人品都不错，姜云也有心让她们多有一份吃饭的手艺。

　　想着等晚上之后再问她们愿不愿意和拜师学艺。

　　“呜呜，娘。”甜甜红着眼睛从外头回来，找到七个就扑到她怀里，这可吓坏了七娘，以为她在外头被人欺负了。

　　“怎么了？甜甜，你告诉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七娘仔细检查了甜甜身上，衣裳完好，心里松了一口气。

　　甜甜摇头：“我没被人欺负，我今天救了一个姐姐。”

　　说着甜甜拉着七娘来到门口拐角处，指着一个大约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子，身上衣衫褴褛，乞丐模样。

　　道：“这个姐姐在那边胡同里被一群叫花子压在地上打，我就叫了附近的大人救了她，带她回来了。”

　　七娘跟着甜甜过去，她蹲下看着小乞丐，温柔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咬着嘴唇，怯生生的，眼里写满了不安，手指头紧紧的绞在一起，小声道：“我叫小花。”

　　“你是一个人吗？”七娘又问。

　　小花点头。

　　现在天气虽说暖了一点，可是温度依旧不高，这个小花就穿着一件破烂的内里都没了棉絮的夹袄，也不知是怎么熬过了鹅毛大雪的冬天的。

　　七娘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你在这等一下。”

　　她要进去问一下云娘，这个孩子怎么办。

　　进去后，七娘将事情同姜云说了，姜云微愣，没想到甜甜竟然带回了一个人。

　　不管怎么样，也得先看看人再说。

　　等忙完了，七娘带着小花过来了。

　　姜云微笑着道：“你叫小花？我是这个酒楼的老板，你愿意留下来吗？”

　　七娘虽然知道姜云心地善良，但是也没想到她什么话都不问，直接就要留下她。

　　姜云本来是想问一下情况的，可是当她看到小花的眼睛时，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这双眼睛太过怯懦，里面伪装出来的坚硬，风一吹就能散。

　　这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放她出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姜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烂好人，可是也做不到明知的结果而不管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