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热》梨只

7、奶糖

　　对高三生来说，每个晨光闪烁的早晨，都是一场考验。

　　关掉闹钟，睡眠严重不足的林遇今感觉眼皮好像黏在了一起，眨动一下痛一次，太阳穴也在跳。
　　但起床时的心情却和从前不同，清秀的眉眼柔柔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上学路上和卫桃桃一起坐她爸爸的出租车，到校时班里还没有几个人。
　　林遇今刚坐到座位上就拿出语文诗词默写。

　　“遇今，你是铁人吗。”
　　卫桃桃坐在她前桌，转身趴在她桌子上感叹：“每天熬夜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还能这么精神。”

　　林遇今默写完一首诗，头也不抬地低声说：“你这次数学只考了19分。”

　　“我知道啦！师父别念了……”卫桃桃捂住耳朵，一脸丧气，“可是我真的学不会，学不会……”

　　见林遇今抬起头，卫桃桃投降似的又趴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知道你可以给我补习……但是我忍不住看小说嘛，昨晚熬到四点，好困。”

　　林遇今在她额头敲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卫桃桃家里条件还不错，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宠溺着长大。
　　考得高会表扬，考得差会鼓励，没有压力，没有理由拼命。

　　“不行了我要去趴会儿，”卫桃桃揉着眼睛站起来，哈欠连天，“我要是像你一样不会困，能多看完好多电视剧和小说了……”

　　-
　　天气阴沉沉的。
　　教室里光线太暗，不得已在早上八点就开了灯。

　　生物老师在讲昨天留的习题。
　　快退休的老教师嗓音不高，保持着一个调子，听得人昏昏欲睡。

　　林遇今眼皮慢慢耷下，耳边的声音变得忽大忽小，纸面上的字也渐渐模糊……
　　意识消失前，手里的笔咔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林遇今身体小幅度晃了晃，清醒了几分。
　　她用力眨了眨眼，没有一点犹豫地用右手掐住左手手腕上最嫩的一块皮肤，用力拧了一圈。

　　尖锐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林遇今疼得咬住嘴唇，却立刻拿起笔，一秒都没耽搁地继续记笔记。

　　她也是人，怎么不会困。
　　只不过她有很多办法让自己不许困。

　　听了几分钟，脑袋又有些昏沉沉的。
　　林遇今放下笔，手指再次掐住那块皮肤，咬了咬牙，刚要用力——

　　“咚”的一声。
　　微不足道的轻响。

　　林遇今动作一顿，水润的眼底泛起一点茫然，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粒大白兔奶糖落在她左手边。

　　林遇今心跳快了几个节拍。
　　不敢相信地看向身旁。

　　顾司砚垂眸看她，从她的角度甚至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总是半遮着眼珠，朦胧神秘。
　　让人忍不住幻想，这双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一个女孩时，会是怎样的迷人。

　　林遇今感觉自己在做梦。
　　这块糖一定是顾司砚不小心掉下来的。

　　顾司砚视线淡淡地扫过女孩红肿的手腕，薄唇微张，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困了吃东西。”

　　林遇今耳根一热，下意识握住了左手腕，遮住那一片伤痕累累的肌肤。
　　用气声说：“对不起，我下次不——”

　　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顾司砚收回目光，看向黑板。
　　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条流畅明晰。
　　无论哪个角度，总是好看的。

　　林遇今的话堵在喉咙里，努力克制着不要流露出情绪，她用左手盖住那块奶糖，握在掌心后小心地收回手。
　　紧紧攥住。

　　心跳的太快，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砰砰砰……砰砰砰……

　　林遇今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看顾司砚的脸，偷看他的表情。

　　顾司砚忽然转头。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林遇今眼神闪过一抹慌乱，强自镇定地转过头，假装认真记笔记。
　　像一只手足无措的小鸵鸟。

　　顾司砚懒懒开口：“吃啊。”
　　林遇今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不...不困了。”

　　拙劣的借口。
　　顾司砚眉梢挑了挑，没有继续问。

　　-
　　林遇今下课就把那块糖藏了起来。
　　怕被压坏包装纸，第二节下课她又拿了干净的纸，趁顾司砚不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包裹了一层。

　　上课铃刚响，赵挽就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厚厚一沓试卷，交给了课代表。
　　“每人三张，数好了。”

　　还剩几分钟下课的时候，赵挽合上讲到一半的练习册。
　　“我说个事。”

　　林遇今坐直了些，放下笔，认真听赵挽讲话。
　　清秀的侧脸落了几缕碎发，认真中透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出的乖巧。

　　顾司砚收回目光，指尖的圆珠笔快速转了一圈。

　　“咱们班这次月考数学成绩不理想，远远没达到我的标准，我看了你们每个人的成绩，好多人基础太差！”

　　“我和班长商量了一下，光靠我干巴巴讲用处不大。这样，你们组个小组，每组4、5个人，利用课余时间和假期时间一起学数学，互帮互助。”

　　“今天晚自习之前组好了，班长统计一下把名单给我。下次月考我检查小组成绩，家长会肯定要开，到时候说什么就看你们表现了……”

　　听见“小组”两个字，林遇今神情微微变化。
　　除了卫桃桃没人会主动和她一组。

　　如果是之前，或许有中立的同学过来组队，但是现在，赵叶瞳明着看不惯她。
　　没有人愿意天天和她一起复习，让赵叶瞳一起看不惯。

　　-
　　午休时间。
　　吃完饭，大多数同学都三五成群地在班里讨论小组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一组，赵姐要是问，就说……就说他们都组好了。”
　　卫桃桃捏着矿泉水瓶，小心地瞪了眼远处大声笑着的赵叶瞳。

　　青春靓丽的少女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像个享受万千宠爱的公主，任她挑选组员。

　　赵叶瞳的好姐妹嘲笑几个凑过来的男生：“你们别白费力气了，瞳瞳肯定要和校草一组的，你们照照镜子好不好。”

　　赵叶瞳扑哧笑了，扶了扶耳侧的碎发，化了精致妆容的脸妍丽漂亮。
　　她问：“顾司砚怎么还没回来？”

　　“快了吧，往常这时候他们刚打完球。”

　　卫桃桃看得牙痒痒：“她早晚倒大霉！校外带混混堵你，在学校就一副漂亮校花的模样。”
　　林遇今没有说话。

　　她在心里承认。
　　她很羡慕。
　　羡慕赵叶瞳可以光明正大地表现出她的喜欢，可以理所应当地靠近顾司砚……

　　一道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遇今，打扰到你了吗？”

　　林遇今和卫桃桃一起抬头。

　　孙柠拧站在桌子旁，手里抱着三杯热奶茶。
　　一个大杯，两个中杯。

　　林遇今微微愣住，和卫桃桃对视一眼。
　　卫桃桃警惕地冲她使眼色，就差把“顾司砚前任同桌要找你麻烦”写在脸上了。

　　没得到林遇今的回答，孙柠拧心里微微不舒服。但表情温温柔柔的，娃娃脸笑起来很有亲近感。

　　“遇今，麻烦你帮我把奶茶给顾司砚，可以么？”

　　林遇今呼吸一顿，没什么表情地握紧了笔，漆黑瞳孔里看不见情绪。
　　卫桃桃默契十足地当她的嘴替：“你自己给不行吗？不然你直接放校草桌子上呗！”

　　孙柠拧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赵叶瞳的方向，伸手将那个中杯奶茶递给了林遇今，另一杯递给了卫桃桃。
　　女生软软地弯起嘴角，让人不忍拒绝：“麻烦你啦，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忙的。”

　　林遇今若有所思。
　　卫桃桃顺着孙柠拧的目光看了眼赵叶瞳，片刻，恍然大悟。
　　小声问：“公主殿下，那边的女魔头放学后带人欺负遇今，你有办法嘛？”

　　孙柠拧的爸爸是校长，班里同学有时候开玩笑会叫她公主殿下。
　　她也听得挺开心。

　　孙柠拧眼底闪过不屑，骄矜地点点头，依旧看着林遇今：“小事，我可以找司机送你们回家，一直到毕业。”

　　卫桃桃嘴巴张成o型。
　　真是财大气粗。

　　林遇今垂头，没再看那杯奶茶，木然地继续写习题。

　　孙柠拧听说过林遇今难搞，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心理准备。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道：“遇今，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顾司砚每天收到谁的东西了？你坐的近，帮我听一下他和吴渐雨他们聊了什么好不好？”

　　果然，是为了顾司砚。
　　林遇今抿紧嘴唇。

　　不等林遇今答应，孙柠拧就撕开吸管插在奶茶上，白嫩细腻的手指握着奶茶，递到她嘴边。
　　语调亲昵，笑起来脸上有酒窝：“遇今，你和桃桃是不是还没确定数学小组呢？我们一起吧。”
　　“等下我去和顾司砚说，算上他和吴渐雨，我们正好五个人。”

　　林遇今到嘴边的拒绝卡在喉咙。
　　脑海里闪过那颗奶糖和赵叶瞳孙柠拧的脸，以及数也数不清的，横亘在她面前的大山。

　　她这样的人，还有机会等到下一颗糖么？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遇今听见自己低低地说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