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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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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中间的男子,在目光交接的一瞬又迅速低下头,自己的视线里只有半截赭红色衣摆和一双黑色靴子。
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本就紧张的秦晗忍不住双腿微微发抖。
只听苏宸正说道,“李公公,晗儿自小养在祖母膝下,甚少见外人,又遇大难,只怕是答不清公公所问啊。”
“照王爷的说法,这姑娘被绑了数日,岂不早该吓破了胆,怎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站这。”是晋王的声音。
“晋王慎言,我苏家之事还容不到外人置喙。”苏宸正呵道。
李公公捻了捻袖口的蟒爪刺绣,轻咳一声,笑道,“两位王爷消消气,咱家也是替圣上办事,不会难为姑娘的。”接着转向苏宸正,“王爷,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苏宸正不好再驳,只能露出为难的神态,压低音调,“只是涉及姑娘清白,知情人越少越好。”
“好说。”李公公朝刚才领路的公公递去一个眼神,领路公公便悄无声息地带着一众护卫退下。
偌大的前厅里只剩四人。
秦晗一直不敢抬头,视线所及的那双黑靴一步一步挪近,她几乎能看见李公公那个肥胖肚子上系着的褐色腰带。
“秦姑娘,莫要紧张,你祖父秦时由早年曾任宫中编纂,咱家还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一眨眼二十多年,没想到他的孙女都这么大了。”李公公尖锐的嗓音传来,刺得苏皎浑身鸡皮疙瘩。
“对了,你父亲现在何处任职啊?”
秦晗依旧低头,恭谨答道,“回公公,家父在钦州任通判。”
“从钦州一路来川中,受了不少苦吧?”
“回公公,一路上有乳母照顾,还好。”
“哦!”李公公挑了挑眉,又离近了些,颇有些疑虑地问道,“但从钦州到川中,似是不会经过楚西?”
“我与乳母两人在路上丢了包袱,剩下的钱财不足以租马车到川中,便先到了楚西,找人传信到川中,让舅父来接我的。”这是苏宸正之前教秦晗的。
李公公笑了笑,脚步挪向一侧,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你可知,朝廷为防流民,去年起就要求外乡人出入郡城均要记录,你所言,只消一个时辰,便能验真伪。”
秦晗双腿颤抖得更加厉害。
苏宸正甚是不屑,“李公公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如不信我苏家,即刻便可派人查验。”
李公公极快地变脸堆笑,“对不住,您看看咱家,这是在宫里审那帮不长眼的小兔崽子,习惯了。这不,在苏王府,哪还需我查验,要不是晋王提起,都想不起要问问这姑娘呢。”
说着转过头,对着秦晗和蔼了几分,“秦姑娘,咱家就照例问问,你在楚西郡可是遇到了邙山的土匪?是何情景,详细说说吧。”
秦晗双腿发软,倏地跪下,呜咽起来,眼泪从眼角划到嘴中,空阔寂静的大厅中只余秦晗微微的啜泣声。
秦晗感觉,过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她把头埋在双臂间,发出颤抖的声音,“回李公公,民女……”
“爹!”一声娇柔的呼喊打断了秦晗,她抬头,顺着面前三人的目光顺势转头,只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慢慢靠近。
瘦弱的身躯、凄白的面孔一步步拉近。
“皎儿,你怎么出来了?”苏宸正快步迎上去。
身后的晋王脸色大变,李公公瞥了一眼僵立的晋王,转过头笑盈盈地也迎上去,朝着苏皎打了个福,讨好道,“苏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苏皎紧握了下父亲的手,示意其放心,又对着李公公道,“不敢劳烦公公操心,父亲心疼我让我静养,只是再不出来,怕是就要被有心人栽赃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苏小姐多虑了,谁那么大胆,敢在王府撒野。”李公公满脸堆笑。
接下来,李公公挡住了晋王的欲言又止,顺利地宣了旨,苏家也接了旨。
末了,李公公又传了圣上的口谕,“圣上对苏大小姐十分看重,听闻小姐现在身体不适,特意嘱咐宫中太医都备着,让我一路护送小姐上京都。”
李公公的意思就是要苏皎立马启程去京都。
苏宸正刚想开口,却被苏皎按住,只听她缓缓开口,“多谢圣上关怀,这一路就有劳李公公了,只是收拾细软、安排人马急不得,且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再见爹爹,还请李公公给我们父女些许时间。”
“自是自是”
一番往来交涉,最后定了下月十五出发,苏皎还能在王府住上一个月,双方都很满意,李公公完成了任务,拉着晋王离开了王府。
自苏皎进了前厅,就再没有人再关注秦晗了,她跪着看着苏皎走进,跪着陪着苏家接旨,就像是空气一般。
晋王和李公公走了,王爷舅父对苏皎抚慰嘱咐,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秦晗。
她凄然地笑了,从秦家到苏家,哪里都没有她的位置。
这时,苏皎注意到一旁还有人,“这可是秦晗表妹?”
苏宸正这才走过来介绍,又吩咐人把秦晗送回阁楼,“晗儿,今日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稍晚点我再让皎儿过来与你说说话。”
苏宸正着急询问苏皎答应入京的缘由,匆匆打发了秦晗。
可苏皎却是不急,“父亲莫急,现在人多耳杂,待到晚上您来临风苑,我与您细说。”
走到门口的秦晗转头看向这对父女,可他们谁也没给自己投来哪怕一眼。
——
晋王一出苏王府大门,就迫不急待地质问李公公,“眼看就成功了,公公为何收手。”
李公公看着晋王急躁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悦,但面上依旧堆着笑,“晋王何须如此着急,让苏皎入了京都,岂不更好,他苏王爷有了掣肘,还能翻出如来佛主的五指山吗?”
“公公就不怕他苏宸正铁石心肠,不管这女儿了?况且如此一来,邙山的事怎么算?”晋王费尽心力布好局,到头来功亏一篑,岂能不气。
李公公也不愿再哄着晋王,板正脸说道,“王爷可知穷寇莫追,苏王府的势力岂是一个小女娃三两句话就能动摇的,莫忘了你我还在川中地域,把人逼急了,对你我有何好处?”
晋王岂会不知,只是咽不下心中这口气,他出生贵胄,又与圣上亲近,还没有谁敢让他栽过跟头。
李公公看晋王脸色不虞,稍加安抚道,“王爷莫急,我给你引荐一人,或能破局。”
晋王跟着李公公到了下榻的驿站,没想到李公公引荐之人居然是郑璋。
李公公也不多说,将郑璋等人留下后,便找借口离开了。
他的任务就是将苏皎带回宫,本以为会遇到苏府反抗,却不想因缘巧合地如此顺利,至于什么邙山、什么劫持、什么花神节,与自己何干。
要不是看在郑璋那两箱珠宝的份上,他都不想管这茬。
也罢,就让年轻人好好折腾吧。
屋里的晋王很是不屑,这两人在楚西他就见过,当初让手下打听,得知苏郑两家是世交,郑璋跟苏皎还是青梅竹马。
只是这两人既无兵马、也无内探,能帮自己什么?
但郑璋接下来的一番话倒是让晋王吃惊,不由疑惑,“听闻郑苏两家为世交,你如此做可是陷苏家于不义?”
“王爷明鉴,既知我两家是世交,必也听闻我与苏皎青梅竹马,此行我只为苏皎,还望王爷相助。”郑璋行一大礼,表情诚恳。
晋王与郑璋对视片刻,扶掌大笑,“郑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
——
回到阁楼的秦晗脸色惨白、神情恍惚,黄妈心疼地围着她不停询问,可秦晗始终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黄妈都叨问得累了,只能坐在一旁看着、陪着自家小姐。
猛然,秦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黄妈吓得站起,看着浑身止不住颤抖哭泣的小姐,她只能牢牢抱住,希望自己的体温能给小姐带来一些温暖。
俩主仆就这么抱在一起哭着,天色从亮白到昏黄,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阁楼里有两个伤心人在止不住地流泪。
隔壁的临风苑因着苏皎的归来,处处洋溢着喜气,四周的护卫全部撤下,小厮丫鬟车水马龙般穿梭在长廊甬道之间,与一墙之隔的陌落阁楼形成鲜明对比。
直到临风苑中的小厨房上方升起袅袅炊烟,饭菜的香味翻过墙头、越过门窗,黄妈这才松开秦晗,摸了一把眼泪,强颜欢笑道,
“小姐,天都黑了,我去给你拿饭吧。”
秦晗看了眼窗外擦黑的天,视线越过墙头,看到那处的烟火之气,也回过神来,今日之事对她来说,最难受的不是被胁迫,而是被无视。
苏皎进门后就被众星捧月,再也不无人关心她、关注她,甚至都没人想得起要利用她。
她的清白无人在意、她的存在无人在乎。看到众人待苏皎,她的嫉狠在心中止不住地增长。
她轻拭着脸上的泪珠,努力练习温婉的微笑。
“阿姆,给我洗漱,晚上我要去看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