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甲方》钱贝贝

2、爱没爱过，都是十年

　　陆羽蘩没有想到的是，付维到MR，并不仅仅是为了接她。
　　除了带来了徐瑞敏，陆羽蘩的直接老板、MR客户总监钱逸和付维居然熟悉得很。陆羽蘩苦笑一下，还好，自己并没有真的回去打扮得像花孔雀一样“赴约”——还有，至少这样看来，JOC的单子，是不会丢了。

　　“去哪儿？”钱逸抱着双臂和陆羽蘩一起坐在车后座，饶有兴味地看着身边的陆羽蘩。这个“手下”自从进了MR一直都很低调，工作却完成得相当漂亮——以至于自己对她产生了好奇，忍不住去查了她的来历——C城人，从小念书开始就没离开过C城，大学毕业后却毅然来了A城，并且一呆就是五年。人长得不错，却喜欢把自己往老成里打扮，一直没听说感情上有什么动静。经常性的一起加班，让钱逸莫名觉得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吸引力。
　　然而现在，多年的死党付维，却指名要自己的这个“手下”一起去吃晚饭。
　　“你是地主，你定。”付维挑了挑眉毛，继续专心开车。
　　“去私语阁吧。”钱逸轻声，尔后转向陆羽蘩：“Fannie，告诉David怎么走，我总不太记得。”付维看见钱逸和陆羽蘩轻声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阵不舒服。还好，陆羽蘩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David，麻烦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开，然后左转，到第二个路口顺着盘山公路上去就是了。”
　　“OK。”付维压下心里淡淡的不快，继续开车；徐瑞敏专注地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钱逸却敏锐地感觉到，付维和自己这个“手下”的关系一定不一般——这种私人的聚会，他连司机都没有带，又怎么会特意要求他带一个不熟悉的人去？

　　一行四人到达餐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去。这家位于半山腰的餐厅是钱逸的最爱，也是陆羽蘩很喜欢的地方——不光因为原木风格的装修，更因为满满的落地玻璃，既可以看到漫天繁星，也可以看到山下的灯火辉煌。
　　“沙朗五成熟，两份。”钱逸熟稔且有风度地点了两份餐，尔后和陆羽蘩一笑：“Fannie，你还是要这个吧？”钱逸从来不否认自己对陆羽蘩的兴趣和好奇，这几年以来，他们之间都保持着淡淡的默契，谁也不愿意先去打破这种平衡。但事实上，他们对彼此的喜好都早已了如指掌——比工作伙伴多一点了解，比恋人却少了一些亲密。
　　“嗯，谢谢。”陆羽蘩轻声应道，自动忽略了付维阴郁的眼神。“David，你是不是还要菲力？”徐瑞敏习惯性地抬头为付维点餐，却发现付维根本没有在看菜单，眼神飘向的正是她最讨厌的女人，陆羽蘩那里。义无反顾地跟了付维这么长时间，徐瑞敏怎么也不会甘心付维的目光不落在自己身上，便略略提高了声音：“David?”付维这才回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就这样吧。”徐瑞敏匆匆点完餐，不耐地挥手示意waiter下去。

　　“付总，最近过得怎么样？”钱逸先打破了略有些僵硬的气氛，开玩笑地挑起了话题。陆羽蘩不由得一笑——原来钱逸和自己一样，也喊付维“副总”。
　　“还是老样子，指望你们给我们JOC做个漂亮的推广呢。”付维淡淡地，眼神里确是满心地信赖看向陆羽蘩。陆羽蘩很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神，钱逸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眉头微微一皱，旋即轻轻搂住陆羽蘩的肩膀：“嘿，David你就放心吧，我们Fannie可是公司的王牌项目经理，她带的team给你服务，肯定没问题的。”陆羽蘩觉得惊讶，这是他们共事这么长时间以来，钱逸第一次对她做出超过朋友范围的举动；稍稍愣神后，陆羽蘩便也坦然地看向钱逸，而这一切，在付维的眼里，统统成了他们不可原谅的暧昧。
　　“那就好，为JOC和MR的合作愉快，cheers。”徐瑞敏见气氛不对，忙亲昵地挽起付维的胳膊，举杯示意，陆羽蘩忙忙地跟着端起杯子，钱逸和付维也只好跟上。

　　这是一次看起来平静却颇不平静的晚餐，付维的眼神和态度，让陆羽蘩觉得完全不明白：明明，明明当年是他选择了跟别人离开，为什么现在还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是了，他所心仪的那个“她”已经不在他身边，所以，他才来到这个城市，然后，只是正巧遇到她——一定是巧合，毕竟，是她主动找到JOC的，不是吗？
　　晚餐结束，钱逸坚持要先送陆羽蘩回去，而付维却坚持比较顺路的顺序是先送钱逸，然后是徐瑞敏，最后是陆羽蘩。钱逸最终拗不过付维，下车的时候轻声在她耳边嘱咐：“注意安全。”陆羽蘩回以一个“尽管放心”的微笑，钱逸才放下心来，站在路边看着车走远。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陆羽蘩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心里。
　　直到今天，付维对自己身边这个女子明显的好感，让钱逸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之前他一直认为，陆羽蘩，能够在自己身边工作五年，他们早已经是最契合的伙伴；总有一天，他们是可以走到一起的。

　　同样不是滋味的，还有付维。
　　陆羽蘩坐在后座上，努力让自己消失在空气里——她很后悔，今天没有坚持自己开车过来赴宴，所以要搭付维的车。如果可以，她更愿意自己当初不要逞能，决定亲自去盯JOC的单子，这样就不会遇到付维……
　　“钱逸对你很体贴。”付维不冷不热地开口，用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叙述句式，却让陆羽蘩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是的，他很好。”停顿了几秒钟，陆羽蘩淡然回应，却不知道这种态度激怒了付维。
　　“唰”一个急刹车，付维把车停在了路边：“坐到副驾驶来。”
　　“我快到了，就在这里下车吧。”陆羽蘩打开后车门，毫不犹豫地提包下车。
　　付维没有阻拦，只是坐在车上，默默地看着这个女人逃跑似的离开自己的视线——然后缓缓发动车辆，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
　　只是想确定，她安全地回到家里而已。
　　陆羽蘩机械地上楼，拿钥匙，开门——她知道，付维一直开车，远远地看着她。
　　就好像多年以前的那些晚上一样。
　　只是，她不是蘩蘩，他，也不是让她深深眷恋的付维哥哥了。
　　浴缸里的水汽氤氲蔓延开，往事像一幕情景剧，漫过陆羽蘩的双眼——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难道是老天注定，她的27岁生日，要在重逢和心悸中度过？

　　多年以前，往事，好像都发生在昨天。
　　“哇，是付维！”徐瑞敏拉了拉陆羽蘩的袖子，抬手指着台上正在演讲的少年。“付维是谁啊？”陆羽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努力看清楚他的模样。
　　“是学生会长！很有名的，今年高二，基本上什么比赛只要他去，就肯定拿奖。”徐瑞敏从小和陆羽蘩是邻居，虽然比羽蘩小一岁，但因为两人住得近，所以总是同进同出——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她们的父母甚至笑称，如果是一男一女，也算得青梅竹马了。
　　“小丫头，不好好念书，就顾着看帅哥。”陆羽蘩笑了，这个斯文白净的男生，眉目间自有一种自信满满的神态呢。
　　“羽蘩姐姐，我们也想办法进学生会吧。”徐瑞敏突然开心了起来：“你听，付维不是在鼓励大家都来一起为学校建设做贡献嘛，我们一起去报名啊！”
　　“……好吧。”陆羽蘩承认，在凝视了付维之后，那颗少女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跳快了一些——是的，付维是一个好看的男生，至少，在绝大多数女生眼里，是这样。
　　那一年，陆羽蘩13岁。

　　“会长你好，我是徐瑞敏，我想加入的是文化中心，请多关照。”在付维面前，徐瑞敏永远是古灵精怪，落落大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付维看了看徐瑞敏，眼神最终却落在了她身后的陆羽蘩身上。这个女孩的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质。
　　“你好，欢迎来参加学生会招新。那这位同学，你也是来报名的吗？”付维对陆羽蘩微笑了一下，陆羽蘩只是茫然地觉得，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生？愣了几秒才匆匆点头：“是的。”
　　“那你想加入哪个部门？”付维仍然温柔无比。
　　“我想……体育部吧。”陆羽蘩脱口而出——男生应该都喜欢体育的吧，如果加入体育部，应该可以多很多机会看到付维。

　　于是，陆羽蘩的整个中学时代，几乎都充斥着付维的影子——看他打篮球的样子，给他递毛巾，和他一起组织各种体育比赛……整整两年的时光里，付维，是她心中最隐秘又最甜蜜的秘密。
　　后来，付维考上了T大，于是陆羽蘩也一心一意地要上T大，仅仅为了那个少女心中所不变的秘密。
　　有一些联系是断断续续的。在一心准备高考的日子里，陆羽蘩时常会接到付维的电话，偶尔也会在MSN上聊聊近况。只是陆羽蘩没有太多的时间，她的每一分钟，都是为了能和付维上同一所学校而努力的。

　　直到那一天，付维站在T大的门口，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映出的还是那么温柔和灿烂的微笑：“你好，欢迎来到T大商学院。”陆羽蘩笑了，仰着头，看着他：“付维哥哥好。”
　　“羽蘩，恭喜你，我带你去报道吧。”付维很自然地接过陆羽蘩的行李，而陆羽蘩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报道、入学、分宿舍……他是大哥哥，也是五年来自己唯一的念想。
　　还有，还有太多太多的温柔。

　　军训的时候，付维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准时打电话来，问她今天怎么样，有没有累到；她无意中说喜欢某某的歌，但却找不到，付维会在第二天传来完整版的MP3；每天晚上，宿舍里的电话似乎都是为陆羽蘩响起。
　　他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虽然，没有人先开口，说出：“我喜欢你。”但是陆羽蘩的宿舍里，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付维是她的男朋友了。
　　“他不是，他是付维哥哥，我们以前一个学校的。”陆羽蘩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密友洛洛说，却招来善意的嘲笑：“羽蘩，你不要装啦，你肯定喜欢他！”

　　其实，在陆羽蘩和付维之间，始终有一个小圈子，包含着的，是那些从初中到高中的体育部的“战友”们。看起来有些木讷却实际深沉内敛的李牧，风趣的理科天才邱子航，斯文有礼的林帆……这一群人里，陆羽蘩是唯一的女孩子；但是，小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的是付维。
　　在那些年少的略带些青涩的时光里，陆羽蘩全心全意地追赶着付维的脚步，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和事。当林帆说：“羽蘩，你如果选的是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呵护你”的时候，陆羽蘩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无奈——是的，她只喜欢付维。一心一意，并且全心全意。

　　付维的关心，付维的短信，付维的电话，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让陆羽蘩欣喜不已；在陆羽蘩18岁生日那天，小圈子的集体聚会的时候，陆羽蘩鼓起勇气主动拥抱了付维——这一幕被李牧拍了下来，随后成为了陆羽蘩的珍藏。
　　她，和他，有这么近的距离，应该是会在一起的吧。
　　……
　　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们会在一起，可是最后，他没有选她。

　　陆羽蘩摇摇头，不想再回忆那些青涩而单纯的时光，从中学到大学到IK实习的十年，是和付维一直缠绕纠葛的十年。
　　原来最痛苦的爱就是，他从来没有表示什么，却缠绕在她的心里，一浸没，就是十年。

　　现在，在她已经快要忘记的时候，他又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其实我很少想你，很少回忆，只是在傍晚……”手机铃声响了，陆羽蘩匆匆裹上浴巾，抓起盥洗台上的手机，却是钱逸。
　　“Fannie，安全到家？”电话那端传来的是一贯爽朗的声音。
　　“恩，到了，放心。”陆羽蘩平静地回答。
　　“是为了工作出去的，总得确认你安全到家才好。早点休息吧。”钱逸没有说太多，甚至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Good night。”陆羽蘩和钱逸道了晚安，电话那端微微停顿了下：“晚安，生日快乐。”
　　陆羽蘩愣了一下，也没有再多问：本来，自己和钱逸经常一起出差，他看过自己的身份证，知道生日也是寻常。
　　陆羽蘩并不知道，付维的出现，会让她接下来的生活发生巨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