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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周一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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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韫站在五楼的校长办公室门口,从开放形式的走廊上眺望,一看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篮球场,几个穿着短T校服的男生在打球。
其中,穿着白色球衣,额头绑着护额的江叙十分显眼,他低着身子运球的姿势格外懒散随意,不过一个轻巧的转身,便绕过众人旋身上篮,三分球。
“等再过一个月去医院复诊完,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做正常运动的。”
颜韫下巴抵在围栏上,闻言转头看柳知禾:“可是柳医生啊,比起打篮球,我还是更喜欢当观众。”
柳知禾忍俊不禁,“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正常运动指的是你喜欢的那些。”
颜韫沉静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那......潜水可以吗?”
她很久很久没有去过盛夏的海边了。
“潜水?”柳知禾思索了下,“等你恢复好了,最晚明年暑假大约是可以的了。”
“你也喜欢潜水吗?”
颜韫:“也?柳医生也喜欢吗?”
柳知禾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江叙,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侄子江叙可是个潜水高手,你们倒是同好。”
与江叙在潜水上是同好?
颜韫有些惊疑,倒是没在意江叙和柳医生的姑侄关系,反而对江叙会潜水感到疑惑不解。
她的未婚夫不是向来怕水吗?
颜韫还记得,他们之前参加过一次游轮晚宴,当时她靠在甲板围栏上吹海风,男人格外紧张面色近乎苍白,他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禁锢起来似的。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失控失态的模样。
后来听他说起,好像是小时候溺水过,所以留下了严重的PTSD,颜韫因着他的缘故,别说潜水了,连海边都极少去旅游。
“小韫?”
“嗯?”颜韫回过神来,才发觉柳知禾好像还在跟她说什么,“怎么了?”
“......我想说你送给我的手链很好看,你编织的手艺真的非常厉害,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
颜韫说完后,眉头微微皱起,终于意识到了方才忽视的问题。
柳医生的侄子是江叙。
——那天在医院里,让护士们议论纷纷的不良少年就是柳医生的侄子。
难道......那个把人头砸破的......是江叙?
这个结论让颜韫呆愣住了,随后便猛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
江叙那么温柔绅士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颜韫似乎下意识地忽略了公交车事件。
柳医生姓柳,江叙姓江,说姑侄都有些牵强,外甥还差不多。
“柳医生,你还有其他侄子吗?”
半晌没有人回应,颜韫转过头才发现,柳知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校长办公室,她只能怀揣着疑惑不安继续等待着。
白胡子老校长:“入学考试的B卷居然考得这么好,真是好苗子。”
“入学考试?”陆辞陆老师微挑了挑眉,“校长,这不是入学考试的B卷。”
“什么?”
校长惊得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一大截。
“卷子拿错了?天哪,这么一来这学生还收不收呢,不收......我们又拿了人家爸爸的投资,收......她又不符合标准......”
校长愁得挠掉不少胡子。
陆辞看了眼卷面,淡淡一笑:“这份试卷是今年高二下学期的期末卷。”
校长:“......”说话可以不要大喘气,老人家经不得吓。
校长继续说道:“所以,就把人放到你们高一实验班吧。好好培养,两年后指不定能拿回来个市状元。”
陆辞不以为然,哼笑了声。
他们又商量了会儿,直到柳知禾进去,颜韫隔着玻璃窗户听得不太清楚,依稀听到些:
“......实在不好意思......”
“影响很恶劣......”
“和解......赔偿......”
之类的话。
她抿了抿唇,捏着手机的手有些用力,颜韫纠结了会儿才打开公众号的对话框。
你没有骗我的对吧?
短短几个字她输入又删除,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颜韫的视线离开手机,重新回到篮球场,不过那里空荡荡的,已经看不到打篮球的学生们了,原来是大课间的铃声响起来了。
周一清晨的大课间时间。
只要不下雨,都是操场升旗。
操场上乌压压的全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按照班级为单位排列成方正,隔着八百米的跑道就是正对着的升旗台,台下站着的便是江叙。
太阳从教学楼的方向照过来,映照着他肆意的眉眼,带着让人过目不忘的少年意气,以及桀骜不驯的嚣张轻狂。
他姿态散漫地捏着一张褶皱的稿纸,在做国旗下讲话。
声音不急不缓,面色却不是很好看。
“......关于砸破王岳同学头致使他伤病住院这件事,我对他表示深切的歉意,希望他早日康复......”
这几句话仿佛在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地好像表达的不是歉意而是......怎么没把人打得更严重些的惋惜。
颜韫听得头皮发麻。
“......最后,我希望大家因为我的事情引以为戒,狗如果咬你一口,你还能去反咬吗?打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底下传来不少笑声,江叙丝毫不在意,只当终于完成了例行公事的任务,单手插着兜不疾不徐地走下台。
似乎有人在看他。
从高处。
江叙敏感地捕捉到了那有些灼热的视线,他抬眸朝视线的源头看去,三楼的校长办公室廊下,有个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少女。
是她?
江叙一愣,“还真是苏城一中的。”
颜韫猛地和江叙对上了视线,心下一慌,不知怎地有些心虚,掩耳盗铃似的赶忙蹲下身,躲在了实心的围墙下。
江叙嗤笑:“造谣的时候胆子大,尾随和偷看的时候胆子大,现在倒是胆子小了。”
围墙下的颜韫,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她自以为了解江叙,可是事实上......她对他一无所知,什么高中的时候成绩就好性格也好......都是骗人的!
颜韫真有些恼了,她八百多米厚的滤镜一时间稀碎。可是明明是那厮先骗的她,她自己还没办法真的恼恨那个人,只能自顾自的气。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感受到光被遮住了,前脚落下了一个阴影,颜韫抬头就看到了陆老师,他穿着灰黑色的休闲西装外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颜韫被看得心头一紧,连忙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我刚刚站累了,所以蹲下来休息会儿。”
陆老师并没有马上回她,只是遥遥地看了眼操场的方向,半晌后才“嗯”了声。
“跟我去领书和校服。”
于是,颜韫跟着陆老师后面往教务处的方向走。
颜韫领了一套秋季一套冬季,都是160尺寸的,用透明塑料袋装着,透着股塑胶的味道。书一摞摞得堆在教务处各处台面上,教务主任每一摞都拿了一本给她,堆叠着也有四十公分高了。
最上面一本是高中物理必修二,标注着高二年级。
颜韫愣了一秒,对旁边的陆辞说:“老师这本书拿错了。”她把那本书拿下来,又发觉它下面的那本是高二的数学,“怎么这本也错了啊。”
她继续翻,结果发现......这一摞都是高二下的书。
颜韫茫然了。
陆辞瞥了她一眼:“书没错,你直接跟我上高二下。”
直接上高二下,如今已然是五月份了,也就是说今年九月份......直接高三了。
颜韫直接呆住:“我不是刚入学吗?”
陆辞忽然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刚入学就能完美通过高二下期末B卷,你觉得自己是适合上高一吗?”
颜韫:“......”
于是,她哽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合适还是不合适比较好。
眼看着陆老师轻松抱起她四十公分高的教材书出了门,颜韫心中来不及后悔只能继续跟着他......去高二实验班。
不知道是去高二实验班更加令人憔悴,还是在走廊上遇到江叙更甚。
“江叙,不用去校长办公室了,你的家长已经回去了。”
在陆老师说出这话的时候,身后的颜韫刚好看见江叙散漫地走过来,她抱着校服袋借着陆老师的背影躲了躲。
明明该理亏的人应该是江叙......应该是二十七岁的江叙啊。
鬼知道,她躲什么躲。
“知道了,老师。”
“对了,把新同学领回教室,这是她的书。”陆辞自然而然地把一摞书甩手掌柜似的丢给了江叙。
然后转身,将颜韫整个人暴露在了江叙的眼前。
“走吧,新同学。”
江叙最后的三个字刻意说得极慢,颜韫被他语气里的意犹未尽激起了一身寒毛。
陆老师走后,江叙边带着颜韫回教室边问询。
“你叫什么名字?”
“颜韫,颜色的颜,谢道韫的韫。”
江叙几不可察地瞥了她的头发,然后“嗯”了声,好像是想起了这个名字在哪里见过,柳知禾病例本上那个疑难杂症案例病人似乎就叫颜韫。
他啧了声。
随即,眼神一厉:“听陆一鸣说,你造谣我是你男朋友......”
颜韫眼睛瞪大,她哪里记得陆一鸣是海洋馆里来搭讪的那位鸭舌帽不良少年,也不记得自己什么说过这回事:“你瞎说,我没有造谣。”
造什么谣,她说的是真的啊。
“周六,白朴路海洋馆。”
江叙还在那里扮过企鹅和她合影了,他看她怎么抵赖。
颜韫气急,但是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半天只憋了一句:“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