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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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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漫漫拉着陈一归在最繁华的商业大道,每天选择不同的年龄人群,话筒递过去了一遍又一遍。
拒绝是时常的,网络盛行的时代,有太多人一看到镜头就摆手走开。也有一部分人,一眼看到两人清澈大学生的模样,停下脚步,分享着自己独特的观点。
连续一个月,两人辗转各个地点,般配的模样引得不少人围观,甚至有人拍摄两人日常的状态,吸引不少人慕名前来。
有关“重男轻女”话题的视频还没成型,两人就有了不少热度加持,很快京大和京理大的学生实名认领,名校加持下,甚至涂漫漫的账号粉丝隐约有破六位数的势头。
万众期待的视频一经发出,就自带流量,一小时登顶小绿皮的热搜榜首。
没有过多旁白,一页写着“你认为世界上还存在重男轻女吗”的图片展示后,露出一张张不同的脸。
最开始是一所初中学校门口,穿着白蓝校服的初中生,踏着放学的铃响,在校门打开时,蜂拥往外走去。
话筒递给了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生,白白净净,对着镜头不好意思挠了下头,紧张地舔了下唇。
“没有吧,我家是重女轻男,从小什么事情都是姐姐优先,而且犯错误惩罚也不一样,我爸说男孩就得打,不然没出息,但女孩就还好,不需要承担养家糊口的重担,相夫教子就好,学习上也是,都是成绩差,我肯定是屁股开花,我姐就无所谓啊!”
“我之前问过我爸说,既然有了姐姐,为什么还把我生下来,那时我记得我哭的鼻涕横流,控诉他们的偏心。但是我爸说,人生最圆满就是男女双全,要是只有女儿的话,肯定是过不了父母那关,老人家的思想根深蒂固,对孙子的执念比较深,而且我也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养儿防老,以后生个病还是得靠儿子,女儿力气小,照顾不来。”
学生的嬉戏声成为背景音,镜头紧接着一转,画面是老年公园的一角。
老大爷头发半白,带着贝雷帽,坐在公园长椅上,大手一挥,侃侃而谈。
“重男轻女?这不是很正常?都是几百年的老传统,它存在肯定是有它的道理,男的可以传统香火,但女的不行,女儿养再好,最后也是要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前我们那个年代,家里没有顶梁柱肯定是不行的,说难听点就是绝户,后继无人了!”
“现在这些小年轻,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嘴里喊着丁克,说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话,任性妄为,等到像我这么大的年纪,没儿没女,住在养老院里,被护工打骂再后悔就晚喽。”
镜头下移,屏幕上的脸变成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他拿着小话筒玩弄了许久,才好奇地抬起头:“姐姐,你要问什么?”
涂漫漫只有背景音:“你家里有几个人?”
小男孩伸出四个手指头:“四个。”
“你觉得爸爸妈妈是更爱你还是更爱姐姐?”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最后指了指自己:“我吧。”
“为什么?”
小男孩学着大人的口吻:“虽然我也不理解,但是爸爸说以后我们三个是一家人,总有一天姐姐会有一天离开家,去往别人的家,所以要学做家务,才能不被别人家嫌弃。”
稚嫩的童声偏偏说着最刺耳的话,仍不自知,而这些话长年累月,根深蒂固,会潜移默化影响他的一生。
视频上各种激烈的言辞不断循环播放,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人的面前,曾不被人关注的问题再次摆在明面上,与“重男轻女”相关联的热搜一个挨着一个,激昂的情绪在出现女性的声音后才稍稍平复几分。
二十二岁的女大学生穿着露脐背心,低腰阔腿裤上系着粉色蝴蝶结,丰满的下唇打了个唇钉。全妆让她夹带着攻击性,眯着眼看着题板上的问题,挑眉笑得很轻蔑。
“重男轻女?我好久都没听到这个名词了,但感觉到处都有这种现象,比如我家。我上面有个哥哥,年长我三岁,正是结婚的好年纪,但我家就是一般家庭,在我们老家,娶个媳妇难以上青天,毕竟男女比例失调。”
“如果非要追溯到怎么失调的原因,计划生育时,有太多女婴被剥夺生命和抛弃,不然也造就不了今天的盛况。扯远了,我哥结婚家里拿不出那么多彩礼钱,我爸妈把心思打到我的身上,我还没毕业呢,就拉着我相亲,好卖了我给我哥买媳妇。”
“不过我是不会如他们的意。”女大学生弯着唇,凑到镜头前,用嚣张的口吻道:“我这辈子不婚不孕,我的人生只属于我自己,我的灵魂和□□永远是自由的。”
女大学生潇洒离开的背影上,评论终于变了风向,不再是愤慨,全是对她的赞赏。
而下一秒,镜头里出现一个红着脸的女高中生,她像是鼓足了不少勇气,眼神看向镜头后的人:“姐姐,我有点社恐,但是这个话题我想我必须参与。”
涂漫漫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当然,欢迎你参与。”
“谢谢。”女高中生扎着高马尾,笑得很婉约,对着镜头不知说些什么,眼神又向镜头后求助:“姐姐,我一时之间也不是说些什么,不然你问我问题,然后我回答好吗?”
“当然可以,你觉得你家有没有重男轻女的现象?”
女高中生肯定地点头:“有。”
“你是有哥哥还是弟弟?”
女高中生摇头,高马尾在半空中晃了两下:“都没有。”
“那怎么看出父母重男轻女呢?”
女高中生的声音里带了些自嘲:“我爸说要是我是个男孩,早些年房价还没疯涨时,肯定就给我准备买房了,都是因为我是女孩,所以他觉得女儿要房子没用,以后找个有房子的对象就行,我爸才四十多岁,早早就办了内退,天天就是打牌喝酒,如果我是男孩的话,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
视频出现短暂的卡顿,像是出现故障一般,画面模糊,一张张接受过采访的脸一帧帧出现在屏幕上,而后画面清晰,是赵娣站在望不到尽头的田野里的自白。
“我叫赵娣,是这个村子里最普通的女孩,村里像我这样的女孩有很多,走路是和做家务一起学会的,打从记事起,父母就告诉我们,弟弟是全家的希望,我们要不留余力供养弟弟,让弟弟延续本家的香火。”
画面里的赵娣沿着麦田边走直线:“我呢,并不觉得这是对的,但是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默认,重男轻女的传统,毕竟只有男孩才能入族谱,但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女生是独立的,绝对不应该是弟弟的附庸。”
一缕清风吹来,她张开双臂,短发在空中形成风的模样:“我要读书,要认识更多的字,见更广的世界,我不想一声被困在这里,做家务,嫁人,生孩子,拼男孩,我不想像我的母亲一样重复着好像既定的命运。”
远处霞光染红天际,与麦田组成一副视觉割裂的画。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摄像头,一字一句道:“我会是春天的花,夏天的蝉,秋天的枫叶,冬天的雪,我是任何我想成为的模样,我会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只属于我的故事,在我成年之后,我会改掉这个名字,我不是赵娣,我会成为赵耀,耀眼夺目的耀。”
麦田里自由奔跑的女孩,她不该是小母亲,或是保姆,她不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物件,也不必肩负任何人的期待,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做自己。
画面忽转,是一位男高中生,他苦恼地拿着话筒,脸上写满了不满。
“我家不存在重男轻女,我做了十几年的独生子,可几个月后就不是了。我妈意外怀孕了,老实说我很不欢迎这个小生命,我感觉他会对家庭造成很大的影响,不过木已成找,我只希望,我妈怀的是个小妹妹,可爱懂事,我也会喜欢。”
“可如果是弟弟的话,父母压力先不说,我以后找对象都难找,毕竟两个儿子就需要两套房子,可女儿不一样,她结婚不像儿子,不需要多少成本,到时候父母也有贴心的小棉袄了,儿女双全,一举三得。”
紧接着,油头满面的母亲推着婴儿推车,走进镜头里。她有些无措,得知采访的话题后,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笑容也不似最开始拘谨。
“我不重男轻女,对我来说每个孩子都是重要的。”她对着镜头,笑起来时嘴唇干裂,有细密的血丝渗出来,她浑然不觉:“我这辈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要真说拿得出手,也就是我五个孩子。”
涂漫漫没忍住开口询问:“五个孩子?”
母亲笑容更甚:“嗯,四个女孩一个男孩。”
涂漫漫压下惊讶,试探道:“男孩是弟弟吗?”
“是的。”母亲指了指婴儿推车躺着的小孩,满脸慈爱:“我儿子。”
“那您是为了要儿子,才生了五个孩子吗?”
“当然不是!”母亲拧着眉头训斥了两句,但反应过来是面对镜头,又缓和了态度:“我不是重男轻女,我只是想要儿女双全。”
半小时时长的视频,一时间掀起巨大讨论量,忽视已久但仍存在的话题,再度回到人们的视野中。而这次,不再是只有声讨,有关城镇辍学女孩的问题受到广泛的关注,不少凭靠着努力,掌握话语权的姐姐们发起一起帮助妹妹的活动,让不少适龄女孩得到资助,重回校园。
世界自女性的裙摆中诞生,所以她本就应该以自由为王冠,张扬又赤热,在旷野里高歌,在暴雨里起舞,在满堂喝彩声中,走上一条两岸皆是玫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