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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逝水年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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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早晨事件,我的房间一下冷清了起来。安迪为我送来了早饭,冲我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又退出了房间。早饭如此,午饭亦是如此。我寻思着,我们这样尴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搬回医院得了。
当安迪送晚饭来时,我委婉地告诉他,我想回医院。然而,安迪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却如是答道:“我恐怕你不能再回去了,普丽莎。”
我瞪大眼睛,难道,医院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安迪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问道:“认识上面的人吗?”
我接过照片,一阵阵翻了过去。上面的人,除了买走我的昂西先生,还有一个阴霾的中年男子,他坐在一张长椅上,笑看向前方,昂西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此人似乎是个近视眼,眼睛一直眯着,就像一只寻觅着猎物的雄狮。
“我只认识这个人,他当初以50万美元的价格买走了我,可我在他那里住了没几天,就被人劫了出来,之后就遇到了车祸,然后又遇到了你。”我指了指昂西,对安迪说道。
安迪凝视着我,足足几十秒的时间,却让我如坐针毡。安迪,他要对我说些什么?
“普丽莎,你母亲是不是来自金边的摩尔萨家族?”安迪冷不防问道。
“啊?”我一头雾水,我的母亲,从未对我提及她的来历,即便她说,我也没有用心去听。不过,我的母亲的名字中,好像是有摩尔萨这个姓氏。
“好像是吧。”我不确定的答道:“我母亲鲜少提她在柬埔寨的事情,不过她在美国登记的名字姓氏,好像就是摩尔萨。”
安迪点了点头,指着照片上的那个中年男子说道:“这个人是昂西的父亲三叔,如今的摩尔萨家族的继承人。”
我“嗯”了一声,听他继续说下去:“摩尔萨家族,在柬埔寨扎根也算久远了。他们的家族首领,一直都与王室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不过,在红色高棉的内乱中,摩尔萨家族的人被屠戮殆尽,家产也被抢走。内乱平定后,政府退还了摩尔萨家族的土地及不动产,可是,由于当时,摩尔萨家族仅存的女继承人下落不明,政府只得将摩尔萨家族的产业交给了他们的远亲,这个自称’三叔’的人,他的真名我还没有查到。自此此人接手摩尔萨家族的产业后,他逐步发展起自己的力量。他的势力,开始渗透到柬埔寨国内的一些见不得光的黑色产业,其中包括了国内大部分的赌场与□□易场所,几年的时间就坐收了上亿。”
我应和地点了点头,难怪昂西买我时那么慷慨,原来,他们家都是老手了。真是作孽。
“不过,现在的三叔,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安迪瞅了瞅我,不自然地说道:“他所继承的,是摩尔萨家族的产业,如果当初离开的摩尔萨家族的女继承人或者是她的子女回来,那么,三叔将无法再拥有这些产业。”
所以……
“普丽莎,还记得你在洞里巴萨湖遭遇的食物中毒吗?”安迪继续追问道。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次,我和安迪希尔,在湖上的一个人家用了午餐,可下来时,他俩都好好的,就我一个食物中毒,很没骨气的晕倒了。安迪干吗要提这件事呢?
“我查过你的病历。”安迪端起桌上的咖啡,轻抿了一口:“你并没有对海鲜过敏的病史,也鲜少食物中毒,所以,我不得不怀疑那次食物中毒的蹊跷。当我的人前去寻找那渔夫时,湖上的居民告诉我的手下,他们那里并没有那日接待我们的人。如果说,此事还算是巧合的话,那么,你在巴肯山的跌倒,就更蹊跷了。”
巴肯山的跌倒?我依稀记得,那日看完了日落,我正打算与安迪离去时,确实有人在我背后推了一把,这直接导致了我的摔倒及日后的昏迷。
“如果摩尔萨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回来了,三叔定然不会放心。他会竭尽全力,除去这位争夺他一切的绊脚石。”安迪的目光,长久的落在我的身上:“普丽莎,你就是那块儿绊脚石。”
仿佛有一百万从天而降,直直砸中了我的脑袋,我就是摩尔萨家族的继承人?一个家产过亿的家族的继承人?我的脑海,瞬间被花花绿绿的钞票包围住了,安迪不会是在说笑吧。
“安迪,你是指我就是摩尔萨家族的继承人?这不可能吧。”我忙求证的问道。
安迪摇了摇头:“自然是真的。你母亲是个很倔强的女人,她来到美国那么久,却始终不肯加入美国的国籍,连名字都不肯改动。所以,要查她的资料易如反掌。我的朋友正在为你办理相关事宜,怎样,普丽莎,要不要考虑下未来的生活?”
听到我母亲的过去,我的心里微微酸涩起来。母亲曾经说过,在柬埔寨的日子,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如果连自己的祖国都抛弃,那么她将一无所有。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她都坚守自己的信仰,至死都不曾加入美国的国籍。
“你的意思是,我在柬埔寨所遭遇的意外,全都拜那个三叔所赐?”
安迪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为了保住他现有的地位,他只能对付你。医院那里你是回不去了,帕拉走后没多久,三叔的人就袭击了医院,所幸没有造成人员死亡。”
我张大了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看来,那个帕拉还在无意中救了我一命。不过,如果她知道了这个消息,这位高傲的法兰西母鸡是否会气的蹦高呢?
知道了那么多,此时,我的头晕晕的,喜悦与难过在我的心海中交相碰撞。喜的是我终于为母亲找到了故乡,悲的是她留给我的财富,我却没有命却享用了。
这是否是老天开的一个大玩笑呢?他忽然给了我大笔的财富,却告知我,我的生命即将在瞬间结束。
看出了我的矛盾,安迪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说道:“普丽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前几日,我联系到了世界颅科领域的泰斗波曼医生,他同意为你进行开颅手术。”
他的手非常温热,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炉,让我不禁颤抖了一下。我很想抽出手,可安迪却紧紧地拉住我,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如火炉般炽热起来。
“安迪,我想吃东西了。”我转移了话题,同时抽出了那只被握住的手。
安迪端来盘子,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下东西后,他默默地站起身,走了出去。在他关闭房门的刹那,我的眼泪无征兆地滑落了下来,越来越多的泪珠,打在了素白的碗里,打出了一阵阵小泡泡。
以前,杰弗瑞用他的冷漠伤害了我,可我却用更残忍的冷漠,将深爱我的男人拒之门外。
如果还能有机会,我愿用漫长的下半生与你携手,再也不放开。我感激上苍,让我在最美的时候遇到你,也让我在最美的时候离去。
我起身穿戴好,踉跄着走出了房门。安迪不在楼上,一部座机正静静地摆放在我门口的桌子上,桌子旁还放着一个软椅。
我坐在软椅上,拨通了美国大使馆的电话,告诉了他们我的遭遇,还有我现在寄居在朋友家,不必为我担心。末了,我忽然想起我的护照掉在了人贩子那里,不得不请他们为再我置办一本新的美国护照。
挂上电话后,我长吁出一口气,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下一步,我又该做什么呢?
三日后,菲利医生带着小护士,再次登门。这一次,他们是来为我拆线的。拆线的过程远比缝合的过程要轻松的多,没有任何痛楚,我的腿终于解除了多日来的束缚,可以自由地下地走路了。
“谢谢你菲利医生,我都不知该如何感激你了。”我欣喜若狂地说道,能正常走路的感觉真好。
菲利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阳光帅气的脸,笑着说道:“普丽莎小姐,其实,你更该感谢的是你身旁的这位先生,他为你,可做了不少让人感动的事呢。”
我的面颊立刻红了,都不知该如何去看安迪。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菲利医生和安迪间的眼光交流。菲利抛了一个“我帮了你大忙”的眼神给安迪,而安迪则回了一个“多谢”的表情。在两人目光交换的刹那,我注意到了菲利医生身旁的那个小护士,她不再是第一次来时那个色迷迷的年轻女孩,而是一位非常稳重的少女。这位小姐的目光终于不再在安迪的脸上流连,相反,她与菲利医生相互对视时,互相流露出的那种幸福让我好生羡慕。
菲利医生离开时,安迪出去送了他。在门口,两人来了一个美式拥抱,菲利不忘拍着安迪的肩膀笑道:“安迪,恭喜你,终于找到了心仪的少女。这个别墅虽然小,不过情调还是不错的,好好利用哦。”
安迪淡然笑道:“谢谢你菲利克斯,你借给了我那么多东西,汽车、别墅,还亲自来为她看病。能劳驾你这个大院长,我倍感荣幸。”
菲利克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低声告诉安迪:“安迪,昂西的人这些天一直跟着我,我刚刚甩掉了他们。另外,好像还有一拨人也在四处查找普丽莎小姐的下落。你们还是要慎之又慎,小心中招。”
安迪点了点头,他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坚定的说道:“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
可惜,这些话我并没有听到。如果我能听到,也许,未来的我就不会这么辛苦。此时,我正尝试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菲利医生的医术真的很高超,虽然我的腿经历了一系列“意外”,可还能健康的走来走去,真是福气。
安迪怕我无聊,特意为我拿了几本书让我看。我一本一本的翻过书的扉页,目光终于定格在了一个书名上——《逝水年华》。这本书,是一个侨居美国多年的华裔女作家写的,她的名字叫辛迪•张。《逝水年华》的扉页,用细线画着一个穿着旗袍的美丽女子,隔水遥相看去,对岸,却是一个模糊的黑点。那是她的心上人吗?
翻开这本书,我一页一页的读了下去。书的女主角名叫欣,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与这个普通的名字一样,欣出生于柬埔寨的一个普通华人家庭,自小与她的邻居阿生青梅竹马。中国内战爆发,阿生打算回国效力,临别前,他对前来送行的欣讲出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可是,欣当时没有接受。在阿生离去的日日夜夜,欣不住地思念着阿生,这才发现自己对阿生,早已情根深种。4年后,阿生归来,欣满怀热情的去迎接他,却不期然的看到,阿生的身旁多了一个水一样的女人雯。雯是阿生的未婚妻,两人来柬埔寨,就是来拜见阿生的长辈。欣在巨大的失望与绝望中堕落了,她的母亲也在这个时候离去。为了生计,欣不得不出去做舞女,每夜穿着艳丽的旗袍周旋在所谓的上流社会。阿生不忍心看到欣的堕落,他以别人的名义给了欣一笔钱,助她摆脱困境。阿生的父母厌弃了堕落的欣,看好雯。雯与阿生结为夫妻。欣带着破碎的心离开了柬埔寨,远赴泰国。数十年后,得知真相的欣回到了柬埔寨,在阿生与雯的坟前献上了一束花。在离开前,欣站在阿生坟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
全书终。
欣在阿生墓碑前祈祷了什么,我已经不得而知。可是书上的一段话却让我思绪了许久:爱与被爱,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可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爱情将不会再来。所以,年轻的人儿,如果碰到真心爱你或你真心爱着的人,一定要善待他/她,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一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著感谢,感谢她给了你一份记忆。年华逝去后,我才明白,在蓦然回首的一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了无遗憾。①
轻轻地合上书本,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从这本书的情感流露上看,我隐约感觉这是一个女人一生情感故事的写照。整本书萦绕着淡淡的浪漫与忧伤,无论哪种情感,最终都化作了作者的一声叹息:
纵然我的年华已然如水般流去,可曾经的你的样子,却长久的留在我的心上。
此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是安迪。我忙盖上被子,合上眼假寐。安迪端着咖啡,在敲了几下门后,终是打开了我的门。他悄悄的走了进来,将咖啡放在我的案头,同时小心地为我掖好了被角,轻声走了出去。
我的眼泪,忽然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有几滴落在了我的嘴里,几分苦,但苦味过后,却是甘甜。
“安迪。”我忽然叫住了他,欲言又止。
“普丽莎,”安迪忙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你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我……”我支吾着,有些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刹那间,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我的支吾声和安迪带着几许期待的目光纠结在了一起,迟迟不曾散开。
“安迪,我有一些话……”正当我要说出下面的话时,一阵手机铃声,在安迪的口袋中响起。
安迪翻开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后,他蔑视地一笑,按下了接听键。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把帕拉还给我。”
原来是昂西先生。
“帕拉,谁是帕拉?”安迪明知故问道。
“她是我的女保镖,前几天被你的人捉去了。”昂西语气不善的答道。不过,听着昂西的语气,我总觉得里面夹杂着一点点幸灾乐祸,似乎对此事乐见其成。也对,依着他手中的势力,找个人还不容易吗,能拖到今天,肯定有问题。
那位帕拉小姐,果然不是一般的招人烦。
“被我的人捉去了?”安迪扬了扬眉毛,惊骇道:“竟然有这种事,哈哈,昂西兄,不要着急,待我慢慢询问我的手下,最近有没有捉过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我“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不男不女,如果那只法兰西母鸡听到了安迪对她的评价,还不知毛会竖成什么样子呢。
在听到我的笑声后,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直到——“普丽莎跟你在一起?”昂西在那头问道。
昂西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我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一点点焦急。我纳闷,我在这里好好的,他急什么。难道是担心他的50万打了水漂?
安迪此时,朝我这里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随即答道:“是,我们一直在一起。”
那头的昂西,再次沉默了。正当我欲说话之际,昂西忽然开口道:“我要跟普丽莎说话。”
安迪毫不客气的拒绝:“不好意思,普丽莎今夜很累,不方便说话。”
昂西的声音冷冰冰起来:“哦,那就算了,我明日有份大礼,要送给普丽莎。告诉她明天不要乱跑哦,不然就太遗憾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声音,昂西挂了电话 。他在末尾提到的那份大礼,是什么?我不安地看向安迪,可安迪却冲我轻笑道:“没事的,普丽莎,安心睡觉吧。我倒要看看,明天昂西能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来。”
狗急跳墙?我撇了撇安迪,犯得着这么说人家吗。咳咳,男人间的事儿啊,真是让人懒得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