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音》赵二月

1、傀儡影

　　许府二公子被刺客暗杀的消息传到顾府后，顾老爷跑到顾清婉的院子里，平复好情绪后，他咬着牙冲着顾清婉屋子说：“婉婉，许家二少昨日去世了，你别太难过，爹日后再为你寻个好夫婿。”

　　顾清婉房门紧闭，屋外只站着冷漠的挽音。

　　顾老爷瞥了一眼挽音，随后把手里的东西砸向它，道：“没用的东西！”

　　他走近了房门，压着嗓子同屋中的人低声道：“顾清婉，你不用嫁了，他死了，一切都如你所愿了。”

　　顾老爷离去后，顾清婉才从屋中走出，她捧着挽音的胳膊，想问它疼不疼，又噤声了。挽音怎么会疼，它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顾清婉有个心肠歹毒的母亲，她母亲因嫉妒父亲新娶的妾，便给两个月大的她喂了毒药，借此栽赃给那个妾室。只可惜那毒药刚下肚，母亲的计谋就被识破了。大夫及时赶来催吐，顾清婉捡了半条命，却落下了一些隐疾。

　　母亲被气疯了，披头散发地问顾清婉为什么还活着。父亲为了名声没有惩罚母亲，只是差人将母亲关在别院。所以外人只知道顾家有个因为女儿生病疯了的夫人，和一个被“宠爱”的药罐子小姐。

　　所谓宠爱，不过是顾老爷从南蛮之地讨了个人形傀儡，这傀儡甚是昂贵，听说还被施了巫术，若不是知它是傀儡，倒真以为是哪家的俊俏公子。

　　顾老爷也想再买一个供自己玩，但那傀儡除却外表和能言语几句，也没有特别之处，久而久之顾老爷便失去了兴趣。他把顾清婉和傀儡放在一个院子里，衣食无忧，却不曾给她过多的关注。

　　逢年过节，顾老爷会把打扮得十分精致的顾清婉拉出来，跟大家说自己待这个女儿有多好。人们都称赞顾老爷宠爱女儿，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都是骗人的。

　　待她好的，只有她的傀儡，她的挽音。

　　挽音没有感情，却是个完美的人。顾清婉是指，如果挽音不是傀儡的话。

　　但她会嫌弃挽音，那样的硌人的骨头，偶尔吱嘎作响的关节，以及那具没有温度的躯体。

　　顾清婉埋怨它，她说：“我的院子是冰的，我的床是冰的，连你也是冰的。”

　　“我只是一个傀儡，清婉。”挽音给顾清婉擦眼泪，“我给不了你太多，抱歉。”挽音抱住顾清婉，抬手间，关节咔咔响。

　　顾清婉当然知道挽音只是一个傀儡，但这府上，除了挽音，哪会有人在乎她呢？她亲生母亲想置她于死地，她的父亲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

　　顾清婉十六岁生辰那日，顾老爷少见地来到了那个院子。他说顾清婉到了婚嫁之时，准备把她嫁给城南的许二少。

　　八字还没一撇，许二少就趁机跑到顾府想要戏弄顾清婉。顾清婉梗着脖子要拒绝这门婚事，顾老爷瞪着她气愤地说：“你迟早也是要过门的，还在乎这些？清婉，我这是为你好，许家家大业大，日后能亏了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裙角上，光影落在上面甚是好看，可这束光怎么也照不进心里。

　　许二少给顾清婉寄了一些信，信中那些令人羞耻的语句逐渐变得无法无天，这让顾清婉感到恐惧。

　　她未曾回过信，许二少或许知道了什么，开始威胁她。许家和父亲的施压让她低下了头，这场婚事由不得顾清婉选择，她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流出：“挽音，我不想嫁，我很害怕，可我没有办法。”

　　挽音低下头，轻轻搂住了顾清婉，一下一下的拍着后背给她顺气。

　　几天后的一个雨夜，挽音带着满身血污来到了顾清婉面前。“我杀了那个男人，你不用嫁给他了。”

　　挽音把刀丢在地上，那上面淌着没被雨冲刷干净的血污，窗外雨声混着风声砸在人的耳朵里，顾清婉沉默着端来水盆，努力擦拭挽音满身的血污。

　　＊＊＊

　　许家二少被杀之后，衙门开始对这件案子进行彻查。官府顺藤摸瓜，找到了顾家。顾家有个可疑的傀儡，那傀儡如同真人一般，除了没有感情。

　　听说傀儡没有思想，只会听命于主人，衙门的人来到顾府，顾老爷拼命解释顾清婉和那傀儡没有关系。若是真查出来些什么，顾老爷积攒多年的清誉便化为灰烬。

　　但拗不过官府的命令，他只能带着衙门的人去寻顾清婉。在衙门的人围住顾清婉院子之前，顾清婉对挽音说：“挽音，我是你的主人，你很爱我对吧？”

　　“挽音，人是你杀的，和我没有关系。”

　　“挽音，你只是个傀儡，没有血肉之躯的傀儡。”

　　顾清婉慌张的模样落在挽音眼里，挽音抬手抚摸着顾清婉满脸泪水的脸，关节处吱嘎作响。

　　它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许久，它听到顾清婉说：“可是这世界有很多傀儡，我却只有一个挽音，只有一个待我好的挽音。”

　　稚嫩的脸上流出两行清泪，挽音握着顾清婉的手，拭过她的眼泪。偌大的房间，只余顾清婉的抽泣声。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它冰冷的手还停留在顾清婉脸上。

　　顾清婉突然想要活下去，她握住挽音的手，坚定地说：“挽音，我们逃吧！”

　　在衙门的人寻人之前，顾清婉走了。挽音带着顾清婉一路颠簸来到了南蛮，这里是挽音的故乡，此后也是顾清婉的家。

　　顾清婉听说父亲被衙门的人抓起来了，人们都说顾老爷待妻女极好，顾家小姐消失不见，定是因为顾老爷在包庇，顾清婉只觉得天道有轮回。

　　她跟着南蛮的手艺人学习制作傀儡，好维持生计，未来生活会是如何，顾清婉也不知道。

　　顾清婉问挽音：“你真的只是没有感情的傀儡吗？”

　　挽音冷冰冰的脸上似要浮出些笑意，它点点头，又摇摇头，“也许我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