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我》江南灼

9、一语双关

　　陈烬川有多了解姜芜啊。直接承认，她必然不信，唯有此番心虚模样，才会让她质疑。
　　果然，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失望。

　　陈烬川笑了笑，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就好像，他是花丛间片叶不沾身，从容自在的蝴蝶。

　　“怎么，你还不信我啊？”他假装想揉揉她的头。

　　陈烬川深知姜芜眼底容不得沙，怎么会让他碰过别的女生头的手，去碰她的。

　　姜芜偏头躲闪。只觉得信念破碎。是她太傻了吗。

　　“陈烬川，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是不说。”她选择再给他一次机会。

　　两人沉默，僵持在雨中。他多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的迫不得已。

　　陈烬川怕姜芜淋雨生病，“阿妩，你……”

　　电话响起。

　　陈烬川拿出手机，假装无意让她看到手机上的名字——小妍。

　　陈烬川想收回手机，被姜芜制止。姜芜勾唇冷笑，“接啊。怎么不接。”

　　她一把夺过陈烬川的手机，带着一丝颤抖的手指划向接听键。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川哥，今晚还打游戏吗？”

　　偏头，她一下子气笑了。她看着陈烬川，笑容更甚。他从未说过为何他之前白天常常瞌睡，她也从来没有深究。

　　陈烬川咬紧了牙关，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了。言语是苍白的，沉默却在此时有力。

　　他只能看着她一点点对自己绝望，他硬生生给她的心剖开口子，同时也将自己的心绞烂。

　　“陈烬川，我们就这样吧，我不会缠着你了。”笑容娇俏，姜芜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她背影决绝，却无人窥见，她眼角猩红，眸中落寞。

　　她以为，陈烬川是会不怕受伤爬树救猫咪，会为她挡刀，会为她好好学习的陈烬川，却不知道他也是会撩拨女生，会在夜里和别的女生打游戏的陈烬川。

　　她以为她了解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

　　一点也不。

　　“喂川哥，我演的不错吧～”和他之前一起打游戏的萧屿平时最爱在网上假扮女生，陈烬川说要他帮忙，他自然没有拒绝。

　　“谢了。”就这样看着姜芜的身影彻底消失。陈烬川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突然感到眩晕，眼前一黑，重心不稳，倒在雨幕中。大雨滂沱，电话里听到动静，着急喊问。

　　无人回应。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想的是，他讨厌下雨天。

　　进了水的手机，没过多久也彻底关机。就像他们的关系，走到这，也该分崩离析。

　　电话响起，切断飘远的思绪。

　　“喂？”姜芜的声音已经洒落几分醉意。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姜芜，你喝酒了。”

　　她提唇一笑，吊灯光影勾勒她三分凉薄，“不能吗。”

　　“……阿泽不是说了，你要少喝酒。”

　　辛泽是林止的朋友，也是姜芜前几年出现心理问题时的心理医生。

　　“林止，我说了，我的病已经好了，你少管我！”喝了点酒的姜芜有些蛮不讲理，声音娇蛮。

　　电话里传来一声低笑，只是想到在她床头柜放的安眠药，他又敛去笑声，“少喝点。”

　　“知道了。”

　　“我后天演唱会就在江城，你来看吗？”

　　“来啊，给我留最好的座位。”

　　“那肯定的。”

　　如今的林止已经不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姜芜帮他作词作曲的一首《不回头》，让他跻身一线。

　　林止自身才华斐然，又有被天使吻过的嗓音，再加上他有着脱俗的骨相，气质如墨如玉，也从不和女明星炒绯闻，如今已经被称为“乐界小天王”。他的演唱会，一票难求。

　　“我给你叫车，早点回去。”

　　“谢了。”

　　单人病房里。

　　“哥，你让我去吧，我票都买好了～”陈酒躺在床上，朝着陈烬川撒娇，声音透着虚弱。

　　陈烬川垂着眉眼，认真地给她削苹果，发出不容置疑的否决。“不行，医生说了，你现在要静养，不能去那些嘈杂的地方。”

　　“我这几天状态真的不错。”陈酒默了默，“哥，我知道我活不久，我不想一直都呆在病房里，我也想去完成一些……愿望。”

　　从没有一个作词人能像Daydream一样写得这么深入人心，戳她心头，也从没有哪一首歌能像《不回头》一样，让她反复地听，从不腻烦，也让她知道，原来曲调、歌词、演唱者的声音能如此契合。

　　远的地方不能去，林止在江城的演唱会，她是一定要去的。在陈酒看来，林止和Daydream合作的歌曲，每一首都是绝唱。

　　不哗众取宠，却直击灵魂。

　　陈酒爱惨了音乐，她从小就想学音乐，当一个歌手，却因为一身伤病，她的梦想也成了daydream。

　　但她依旧乐观，她会在病痛不那么折磨她的时候，唱一些歌，发在一个音乐平台上，如今已经有了一万出头的粉丝。

　　听到陈酒的话，陈烬川削苹果的手顿了顿，一下没控制住力，划下自己的手。

　　一道血痕。

　　陈酒看到陈烬川的被刀划伤了手，也是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变相在用自己的死亡去求她哥妥协。

　　门口的许原正巧转动门把手打开门，也听到了陈酒的话，他的神色一黯。下一秒又恢复神情，走进病房。“让她去吧，我正好认识这次演唱会的负责人，我帮你搞几张前排座位，你陪她一起。”

　　这话是对陈烬川说的。

　　“好。”陈烬川把沾了血迹的苹果扔了，站起身来，嘴角抿着，不多言。

　　“哥，对不起……我……”陈酒抬头向陈烬川道歉。

　　陈烬川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她的头，笑着回应，“道什么歉。我先出去处理一下，让你许原哥给你重新削一个。”

　　陈烬川走出门。

　　陈酒的眼神透着一丝自责，“许原哥，我是不是又惹我哥不开心了。”

　　许原给她削苹果，“小傻瓜，没有的事，他是今天工作不太顺利，你别多想。”

　　陈烬川没去处理伤口，任血流出，直到干涸，结出血痂。

　　他倚着医院空中花园的栏杆，两指夹着烟，晦暗的眼透着他的不愉悦。

　　妹妹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廖医生的话在耳边响起——往好里说，陈酒最多估计也就不到两年时间了。

　　如不是她今天的话，他还没意识到，他只想她好，却也是禁锢了她。

　　为数不多的时日，他该完成她的愿望的。比如，陪她去演唱会，又比如，她和Daydream的合作。

　　“跑这来了。”许原走过来，递给陈烬川一个创可贴。

　　“她心情怎么样。”

　　“哄好了，放心吧。”

　　“许原。Daydream，是我高中喜欢的女生。”陈烬川吸了一口烟。他平时不常抽烟，只有心情烦躁的时候才会抽。

　　许原是陈烬川的大学舍友，但两人关系甚好，对陈烬川的过去也了解。这些年陈烬川喝醉过几次酒。有时候是因为陈酒反反复复的病，也有些时候是……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陈烬川喝醉以后喊一个名字——姜芜。

　　后来谈心，许原主动问起，本以为陈烬川不会说的，他却详详细细地说了。甚至许多细节都毫不含糊，可见用情至深。

　　也是因一腔爱意无处吐诉，才会在他问起时，如数说出。就好像，唯有这样，才化解心中相思一二。

　　许愿帮着陈烬川找过姜芜。可毫无音讯。

　　“姜芜？这么巧？”许愿偏头看她。

　　“嗯。”真的巧，找了她这么久都没找到。却偏偏是通过Daydream的神秘神秘身份才找到。

　　“那她怎么说，肯帮吗？”

　　“不肯。”

　　许原一笑，“她肯定当你是负心汉了。肯才怪。”

　　陈烬川又抬手，猛吸一口烟。星火明灭，愧疚难安。他可不就是负心汉。

　　“你会放弃吗。”

　　“不会的。”掐掉烟头，陈烬川看向许原，眸中透着坚定。

　　夜色已经降临，俯瞰城市，马路上车流不息，高楼中灯火通明。

　　许原知道，他的答案一定会是这个。

　　且，一语双关。

　　姜芜在泡澡。

　　想到今天见到的人，她的心情不甚好。

　　身子渐渐下滑，水没过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眉眼，直到整个人都浸入水中。

　　窒息感渐渐传来，胸腔发闷，思绪混沌。

　　她猛地从水中出来。

　　水从发丝滑落，一滴一滴。水珠沾着她的睫毛，沾着她的红唇。

　　姜芜大口呼吸，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陈烬川。
　　呵。

　　没了泡澡的兴致，她懒洋洋地站起身，跨出浴缸，擦身，穿衣，吹发。

　　手机发出微信提示声，姜芜弯腰去拿。

　　【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姜芜打下几个字。

　　【什么时候都没空，不见。】

　　【没事，那我就在你酒吧等你。】

　　姜芜的眉眼一皱。

　　【要点脸？】

　　【脸有什么用？】

　　姜芜勾唇一笑，讽刺的意味绽在眉梢。什么时候他陈烬川，这么不要脸了。

　　懒得再和陈烬川周旋，她退出聊天界面，不再回复。

　　陈烬川拿着手机，在和姜芜的聊天界面等了很久，没再等到她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