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10、命运

　　“好多铁啊。”
　　灯望着身边乱七八糟、像是废铁山一样的东西道。
　　说是废铁山，却还有一条修建整齐的道路可以行驶，蜿蜒弯曲的环着中间不知用途为何的无数铁灰色物体，杂乱无章的堆砌在一起。
　　灯低头闪过一个横了点出来的黑色铁管，把有些歪掉的钢盔重新戴好。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灯问。
　　中原中也慢悠悠的继续顺着路往上骑，瞥了旁边手忙脚乱的少年一眼，随口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
　　明明是顺着仿佛能直接通往联络塔的大街走，到了尽头却只有一条环绕着这座废铁山往上的路。
　　后面是逐渐增高的地势、无数顺着地势建造上去的楼房。
　　他们停在道路前方，有点犹豫着要不要骑上去。
　　“是我们在高楼楼顶看见的那个东西。”灯说，“原来已经走这么远了啊。”
　　“什么？”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东西是他曾经误以为是联络塔的那座层叠高塔。
　　——什么高塔啊，根本就是个废铁山啊！
　　“山？”灯想了想道，“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地面上会有的土坡？”
　　不过就像已经被人类远远遗弃在地面的海一样，山这种事物，也早就被人类所遗弃。
　　中原中也顿了顿，点头道，“嗯，是土坡。”
　　“钢铁做成的也能叫山吗？”灯问。
　　“只要是被类似性质的东西堆叠起来、很高很高的物体都能称作山。”
　　“哦……”灯是个好学生，举一反三，“雪山？”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嗯。”
　　灯望向眼前因为环绕状而看不见前路的废铁山，“爬上去吧，搞不好对面会有路呢。”
　　“如果是死路的话？”中原中也问。
　　“那就睡在路上！”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额上冒出黑线。
　　还真不怕睡到一半废铁山垮下来啊？
　　这当然是最坏的猜想。
　　不过基本上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
　　应该吧。
　　反正也没其他路可以走了，中原中也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启动摩托车，骑上环形的道路。
　　路面是一片片厚重的铁板和水泥，骑上去的时侯还算稳妥，路面只是稍微有些震动而已。
　　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就在这种地方生存吗？都不维护一下建筑的？
　　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
　　中原中也忍不住想。
　　“有可能不是这一座。”灯忽然道。
　　“什么？”
　　“山。”灯说，“我们从顶楼看到的，应该不是这座山。”
　　“可是看起来和联络塔的距离差不多。”中原中也道。
　　“搞不好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偏离方向，走到另一个联络塔的位置了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他们真的在铁轨上走了很久。
　　“感觉这座塔……”灯的措辞虽然是推测用语，语气却莫名笃定，“应该不是古代人建起来的，是离我们更近一点的人弄的。古代人的建筑会很稳固。”
　　中原中也深以为然。
　　毕竟是能建造出层层叠叠都市的技术，就连已经废弃许久的大楼都顶多是铁条锈坏，没有看见多少崩落的水泥，怎么可能会弄出感觉随时会倒塌的建筑。
　　车子在两片因为接合有些问题而凸起的路面上驶过，颠簸的让两个人都稍微往上颠了颠。
　　中原中也开始担忧起路到底会不会塌下去。
　　灯倒是悠悠哉哉的，观察着旁边的东西，又道，“如果把一根铁抽出来，会不会整座山都倒掉？”
　　中原中也心不在焉的道，“如果抽出来的刚好是支撑结构的铁，就有可能倒下来。可是一般来说支撑结构的铁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抽出来。”
　　“啊、这样啊。”灯有点遗憾的说，“如果山倒掉，应该挺好玩的哦？”
　　“哪里好玩啊？！”中原中也道，“你要抽出铁就得站在路上，一倒下来就会跟着掉下去！”
　　灯恍然大悟，“原来要站在路上才能抽……”
　　中原中也又瞥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的看见十五日灯看着废铁山的表情透露着无比的可惜。
　　总觉得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路会不会塌，而是灯会不会突然把什么东西从旁边抽出来玩。
　　“为什么想让山倒掉？”中原中也问。
　　“唔……”灯沉吟了会儿，也在思考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这么想，“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到。”
　　“你突然的想法也太可怕了。”中原中也吐槽。
　　“哪有。”灯弱弱的辩驳一句，又道，“我也是突然想到，才能遇见中也的哦。”
　　“哦？”
　　摩托车拐了个有些急的弯。
　　这座废铁山旁边的环状道路没有护栏，弯道都称不上缓，还挺考验驾驶技术的。
　　灯终于把目光从废铁山中挪开，望着蓝天道，“那天早上出发之前，我突然想要一直往前骑，中途都不要拐弯试试看，走没多远就遇见中也了。”
　　中原中也有点无奈，“那还真刚好啊。”
　　“真的！”灯开心的说，“这就是……命运吗？”
　　“命运。”中原中也重复了一遍，笑着道，“是吧。”
　　他们已经离地面有段距离了。
　　再次拐了个弯，眼前便不再是环着废铁山的道路，而是一条笔直的、像桥底一样的方形拱门隧道。
　　阳光斜斜打在拱门入口，形成一片三角形的阴影。
　　中原中也顺着路骑进去。
　　这条隧道的颜色是沙色的，墙壁上带着点凹凸不平的颗粒。
　　远离入口之后，隧道内显得特别阴暗，远方有发着白光的明亮出口。
　　中原中也将车头灯打开。
　　“中也，命运是什么啊。”
　　灯忽然问。
　　他的声音在隧道内形成厚重的回声，和摩托车的轰鸣声交杂在一起。
　　中原中也又忍不住笑。
　　明明刚才他自己都说了“命运”，实际上根本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吗？
　　“命运啊。”中原中也笑着笑着，沉吟了会儿，“大概就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吧。”
　　他的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过往，无数他试图想要改变，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灯沉默片刻，才道，“有时候会觉得命运很好，有时候又觉得很讨厌，真奇怪。”
　　“你也会有讨厌的东西？”中原中也调侃道。
　　“会有啊。”灯说，“比如说快要冻死的时候，以为找到住的地方了，结果只是一块废铁之类的。”
　　“这种事无论是谁都会讨厌吧。”中原中也道，“所以呢？之后怎么办？”
　　“就只能继续找住的地方了。”灯心有余悸的说，“那时候真的以为要冻死了呢，幸好找到一个三面都有遮蔽的地方，勉强还能挡住风雪。”
　　出口越来越近。
　　外头是与底下上来的地方差不多规整的城市。
　　这里究竟曾经住着多少人呢？
　　街道两旁是住宅型建筑，水管、水泥箱，以及大楼两旁不知用途的柱状孔洞，注视着路上唯一的两个人类。
　　不，或许只能说是一个人类。
　　毕竟他顶多只能算是半个人类罢了。
　　中原中也想。
　　除了这条路之外，还有不少岔路，不知道通往哪里。
　　中原中也没有打算往里头过去，只是一直往前骑。
　　“等等！中也中也，后退后退！”灯连声道，“我看到供油设施了！”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真的假的？！”
　　“真的！”灯说，“就在刚刚那个路口里！”
　　中原中也回头看了看与上一个路口的距离，决定不调头，直接倒退了一段路，往灯说的路口骑进去。
　　这条路上还有尚未完工的建筑，无数铁柱子架在建筑上，让中原中也多看了几眼，才又看向前方。
　　眼前赫然映出灯口中的“供油设施”。
　　“是那个？”
　　中原中也有些讶异的问。
　　一个至少有十层楼高的、数个圆柱状灰褐色设施组成的庞然大物，就矗立在道路尽头。
　　灯也很惊讶，“好大的供油设施……不愧是上层都市。”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
　　中原中也实在有点无法理解。
　　他原本以为应该是人类最后所在的底层会最发达，但从灯的话语透露出来的含义，这里似乎并非如此。
　　真的是……退步吗？
　　中原中也把车停在供油设施底下，和灯一起下了车，抬头望向这个令人无比惊叹的建物。
　　顶部有管状的东西，底下有不少高度齐平的开关阀，每个阀门附近都有数字标记，阀门旁边也连接着巨大的管子。
　　设施主体上有一些环状的阶梯，看着非常危险，仿佛仅仅是随着设施建造时一起砌上去的水泥板子而已。
　　阶梯间隔距离不长，稍高的位置开始有着稀疏的白色护栏。
　　中原中也终于有点怀疑起来。
　　几乎没有食物、建筑内的家具都消失不见，周边甚至看不见任何一具古老的尸骨，像是本身就是一座空城的地方，供油设施内还会有油吗？
　　他正怀疑着，灯已经准确的找到他需要的油所在的阀门，搬着油桶往那边过去。
　　“中也等一下帮我接着管子！”灯远远地说。
　　中原中也走过去，抬头看了眼他站的阀门位置上写的数字：［00-7］
　　大概是这样吧？
　　总觉得第一个字不太像0，中间多了一个奇怪的点。
　　这么说起来，到底是不是写00-7，他也有点怀疑。
　　既然这个世界的日文都改变了，搞不好数字和英文等其他文字也都改变了。
　　“中也，管子给你了！”
　　灯已经顺着楼梯小心翼翼的爬到阀门旁边的管子上，把一条橡胶管拴在阀门底下。
　　长长的橡胶管被灯从上面放下来，放到中原中也面前。
　　中原中也把管子放进油桶的开口，灯便转动阀门。
　　“还有油吗？”中原中也问。
　　“有。”灯道，“还有不少呢。”
　　中原中也有那么点不相信。
　　不过下一秒，油桶内就传来液体注入的声音，空气里弥漫开浅浅的熟悉汽油味。
　　竟然还真的有油？！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油，中途不能补给，灯可能也走不到这里来。
　　“要装两桶。”灯从设施上慢慢走下来，“先倒一点进油槽里。”
　　他走过来，等这桶油满了，就迅速把橡胶管放进另一个空的桶子里。
　　几滴清澈的油落在桶外，像是清水一样。
　　滴滴答答的声音再次响起。
　　接着，灯搬起油桶，走到摩托车旁，把油倒进摩托车油槽里。
　　中原中也回头看了看身边还在慢慢添满的油桶。
　　……看来是差一点就要没有燃料用了啊。
　　难怪从初见的那天，灯就一直在说要省着点用，连油灯都不怎么舍得点燃。
　　灯再次把空了点的油桶拿到正在加油的桶子旁边放好。
　　“有油真令人安心。”灯感动的说着，“中也顾着，加满了跟我说一声，我去上面准备关阀门。”
　　“嗯。”中原中也点点头。
　　灯便又慢悠悠的爬上供油设施，扶着墙壁坐在管子上。
　　中原中也又看了看上面的文字，决定直接问道，“灯，上面写什么？”
　　他或许曾经信错人，但他绝非不会看人。
　　当初只是挂念着救命之恩和收留的恩情才一直纵容着，可他对“羊”组织的一切其实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闭上眼睛不去看。
　　再简短点说。
　　他总觉得这两天对灯的戒备，就像自己在对着空气斗智斗勇一样，有种很蠢的感觉。
　　他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来历随意托出，但这些文字相关的问题应当是能问的，毕竟灯自己都有很多不懂的事。
　　或许在这个未来的世界里，懂得太多反而难得。
　　果然灯一点都不觉得他的问题奇怪，更没有嘲讽和质疑，只是看了看他说的地方，回答道，“AO-G。”
　　中原中也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也差太多了点！
　　等等，如果转换成小写……ao-g，好像就有点类似了。
　　汽油加油机的英文缩写吗？他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个？
　　不过，英文文字果然也产生了变化啊。
　　中原中也忽然有点惆怅的感觉，抬头看向坐在几乎废弃的设施上的、精灵般漂亮的少年。
　　——像是幻想作品中才会出现的景象。
　　或许他就是穿越进了谁的幻想作品里也不一定吧。
　　他又望向周遭，有些叹息着想。
　　灯低头看过来，“中也，桶子都满了吗？”
　　中原中也确认了一下，“再一点点……好了！”
　　灯站起来，把阀门关掉，又扶着墙壁慢慢走下来。
　　“油储存完毕！”灯拍拍其中一个油桶，又一下子搬起来，“可以再走很长一段路了。”
　　中原中也走过去，替他搬起油桶的另一边。
　　一直以来都是保护者的角色，他没办法悠悠哉哉在一边的看着灯独自一人把所有事情都做完。
　　有另一个人分担重量，灯手中的油桶瞬间一轻，让他有些顿了顿，接着笑了笑，“谢谢中也。”
　　“不客气，举手之劳。”中原中也道。
　　如果能使用异能力的话，比这个重几千倍的东西都能轻松搬起来。
　　可惜用不了。
　　中原中也在这短短几天，第无数次的想念起自己的异能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