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厦将倾 ...
-
今日仲秋，京城各处张灯结彩，即便是在擎王府最偏僻的后院也能听见外头的繁华热闹。
容之月便是住在荒僻小院的可怜人，自两年前被西梁当成贡品送来萧国，进了这擎王府，连六皇子萧文擎的面也没见着一回。
夜里阖宫大宴，府里的主子都进了宫，她这等不上不下的倒也清闲，无需像往年一般一群妃妾凑在后院看半晌乏味的戏。
朗月高悬，微风拂面，容之月捏着偷偷买来的一盅酒立在院里的桂花树下，享受难得的畅快。
不久，她已有些微醺，无暇的面庞泛起一丝红晕，心间也有了几缕愁思。
自小容之月便是那西梁属国最不受宠的公主，十几年来只在冷宫艰难度日，若不是因着几分美貌与机敏，怕早就在里头尸骨无存。而今自然也没本事，无宠无子在擎王府的后院偷生。
玉手执壶，仰头饮尽最后一口，眼前浮现一副慈爱的面容，她喃喃自语，“母妃，月儿有些想您……”
萧文擎今夜在宫宴上多喝了两杯，往日被压着的少年心气便就此苏醒。
离开皇城后，迅速摆脱跟着的人，独自在街头游走。直到日上中天，这才从后方一处矮墙飞身入府。
才将落地，恍然间听见一女子的低语声，顺着声音走去，只见那女子身穿天青色纱裙，系着同色披风，黯然仰望穹顶满月。
远远瞧去，月辉撒落周身，裙摆盛着几粒嫩黄的桂花，仿若仙子落尘。
有些酒意的萧文擎更是醉了，他踉跄着上前，伸手握上容之月的手腕。
容之月本要挣扎，仓促间看着循声而来的护卫没敢近前，她也就大致猜到了来人身份。毕竟这王府唯有一位主人。
一切很是唐突，但又有什么关系，她容之月本就是个玩意儿。嫡公主尚且能和亲萧国，像她这般只当是个玩物，谁瞧得上便拿去。
“妾身见过王爷！”容之月盈盈下拜。
萧文擎还有些迷蒙，也没应声，只是一把将佳人搂在怀中。然后伸出修长的食指，勾起容之月的下颚，示意她一同望月。
一丝丝灼热的气息从身侧隐隐传来，容之月显然有些支撑不住，轻轻抖动了一下身子。不是她胆儿小，实在是这样亲昵地贴着陌生男子让她无所适从。
“冷？”萧文擎会错了意，“那便回屋，早些安置。”
“是。”容之月哪还敢再说什么，顺从跟着萧文擎的脚步入了屋去。
衣衫尽落，萧文擎醉得狠极了，眼里泛起一些深沉纷乱来，汹涌澎湃欲将人燃烧殆尽。
容之月入府前受了教导，自然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承受什么。为了让自己少遭些罪，她轻咬红唇露出些妩媚，继而伸出双臂勾上萧文擎的脖颈，“请殿下怜惜！”
一番云雨惹来云雾遮过圆月，屋中浅浅的甜腻声响持续半夜，终是容之月撑不住先昏睡了去。
翌日，朝霞齐聚天边，是难得的好天色。
“主子，醒醒。”曼儿撩开床幔，轻声唤着熟睡的美人。
容之月听到曼儿声音，侧过头，并未睁眼，迷迷糊糊开了口，“几时了？”
“主子睡了半日，这都将至午时了。”
擎王并无王妃，府中妃妾无需早起请安。加之容之月无宠，缩在这偏院里，往常也没人管。所以她一向也是睡得晚的，今日就更是不用说了。
“这么晚了？”容之月瞬间睁开眼，枯有美貌的面容因着眼中的光辉显得生动起来，“王爷可有留下什么话？”
曼儿小脸一皱，有些不高兴，“奴婢正想说呢，王爷一早就被叫走了，急匆匆的，什么话也没留下。”
容之月也跟着皱了皱眉，按理说萧文擎不是这样的人。她进府两年，还没听说他宠了谁，一点东西都没赏的。
不是她心眼小，非得要什么独一份的宠爱，实在是，若无明面上的赏，日后在这后院，她日子怕是不好过呀。
“府里管事呢？”
“管家只按规矩送了的几样东西，下人们见了都嚼舌根子说是主子昨夜没将王爷伺候好。”说起话，曼儿眼眶都红了，显然是听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也好，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主子从来就是心大。”
容之月慵懒起身，伸手抚着曼儿白嫩嫩的面庞，“傻丫头，你主子命苦，心不再大些不得把自己憋屈死？”
曼儿从容之月掌中逃开，“奴婢去给主子端早食。”
“好。”
一连几日，萧文擎再没来过。不光不来后院，就连王府也是甚少回来。
即便如此，容之月依旧谨小慎微就怕有人眼红作乱，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府中人没见擎王再来，渐渐又将她抛在了脑后。
这天清晨，曼儿兴致勃勃端了鱼汤，容之月一闻竟抚着桌角吐了个昏天黑地。
等把秽物处置干净，主仆两人面面相觑，好半天也没说话。
“曼儿，去禀报管家请大夫来！”容之月哑着嗓子，无悲无喜地吩咐道。
曼儿还愣着，听着这话才如梦初醒，扬着笑奔出了院子。
擎王今岁十八，尚未娶正妃，院里两侧妃与三侍妾皆未有孕。若今日她容之月真有了，这夹缝偷生的路数怕是不好走了。
容之月满目焦虑，手上紧紧把着桌角，一双手捏得发白。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拎着药箱跟在管家身后来到屋内，先是见过礼，随即让容之月坐到侧边的软塌去。
大夫抚了一下胡须，将手搭在容之月的腕上，仔细探了许久的脉。
“恭喜夫人。夫人正是有喜了。”
不论她如何的不情愿，大夫诊治以后还是笑着恭喜她，王府管家也一脸和蔼嘱咐她好好养胎。
容之月笑着赏了一众下人，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房中再次安静下来，她竟有些力不从心。
这不关乎愿与不愿，她只是自私地想要活下去，活得久一些。但这孩子一来，她的局势便不好了。
“主子，奴婢瞧着您怎么不大高兴啊？”曼儿笑语盈盈一边收捡赏赐与补品，一边同容之月说着话，
“我在想母妃当年知道有了我，是怎样的心情呢？”容之月没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曼儿心思单纯藏不住事，这些就由着她自己烦扰吧。
“娘娘自然是高兴的。有您这样貌美的女儿。”
“或许吧。”
此后两月里，容之月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还不等她适应这一切，擎王府悄无声息便倒了。
有人揭发擎王密谋造反，而后更是从府中的书房内搜出各类密信。如此证据确凿之下，陛下盛怒直接将萧文擎下了大狱。
所有人似乎都知道擎王翻不了身了，府中众人大都也能料到自己的结局，于是开始要死要活，投井上吊的不在少数。
两位侧妃是正统的官家小姐，被兵士搜了屋子，不堪受辱便投了梁。
容之月自然不会去死，她若要死，早在西梁冷宫便挨不住了，也等不到今日。
自擎王府出事她便一直待在院里，吃喝如常，管它外头乱成何等模样，似乎都不能影响到她。
擎王下狱三日后，陛下御旨宣告天下。擎王萧文擎贬为庶民，流放泉州，无诏不得出。
容之月还怔愣在这一场横祸中，听得曼儿听来的消息也只是无力地笑了笑。
她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可如今又尽数坍塌，上天还真是爱和她玩笑，总会在不经意间收走她所拥有的一切。
“容夫人，随殿下启程吧！”老管家已换下一身华服，佝偻着立在门前，像一棵枯朽的老树。
贬为庶民，萧文擎能带走的只有自己与容之月在内的三名侍妾。府中下人都得充作下等奴隶等候发卖，这也是好些人会选择先一步自尽的缘由。
容之月牵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曼儿送到门边，“我这贴身婢子便拜托管家照料一二了。”
“夫人放心，还请您护住自己。”老管家拱手应着，说是让容之月护着自己，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
意思很明白，如今的萧文擎，唯有这一样宝贝了。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他会尽力帮着曼儿的。
容之月点点头，目送老管家带着曼儿离开。直到两人没了影儿，她才慢慢从躺椅上起身，一路向外院走去。
王府风光不差，如今一片荒凉也并未耗损多少的别致。踩着石子路上枯黄的落叶，容之月来到萧文擎身边。
风光霁月的擎王没了尊贵，眼中的光亮泯灭，衰败得宛若年逾花甲的老者。
“来了？”萧文擎两手空空，“走吧。”
“是。”
与容之月一起到的是另两名侍妾，一个赛一个的花容失色，往日娇嗔美艳不见分毫。
拢共四人，被推攘上了一辆马车。本来囚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可陛下被这曾经最看重的儿子伤了心，不愿让他跟前久留，只让人快快送去泉州自生自灭才好。
四人挤在小小的青蓬马车里，静默无言。那两个侍妾的确是害怕，哭哭啼啼的声音一直未停。
容之月被扰着，默默闭上了眼。
这时，“啪”的两声脆响惊得她忽的睁眼，只见萧文擎冷漠地收回手，而那两人是被打得再也不敢哭了。
容之月想，萧文擎这一生是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厦将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