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花千古劫》陶陶寻壑

44、第七章 情锁牵【中篇】（5）

　　一场秋雨足足下了四天，直至第五天清晨方渐渐停歇，天却依旧阴沉着，浓云密布，寒冷刺骨。

　　梅飞飞中毒时间太长，毒性已侵入全身经络，导致经脉凝滞，即使采到了无心草，上官心心仍旧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方彻底化解梅飞飞体内的剧毒，然而因此凝滞的经脉，还需要西山州皋涂山万兽谷的鬼血灵芝来修复。

　　房门打开，上官心心自屋内面色苍白地走了出来，随后走出的仍旧是端庄秀丽的梅飞音，梅飞音冲着等在门外的人和上官心心分别施了一礼，施施然转身离去。

　　“姐，你已经连续三天没睡觉了，回房吃点东西睡一觉好不好？”

　　等在门外的上官青锁急忙上前接过姐姐手里的药箱，面带忧色地扯着姐姐往外走。

　　上官心心的目光自空荡荡的廊下淡淡扫过，没什么情绪地道：“我没事，还需要给梅飞飞配几副药，药不能断。”

　　上官青锁跟随着姐姐的目光也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廊下，急忙解释道：“那位轩辕公子一直都没回来，只是三天前让鸣云带话说临时有事要办，过些天再回来。”

　　上官心心目视前方，冷冷道：“与我何干？”顿了一下，又道：“将出行之物准备妥当，我明日出发去采鬼血灵芝。”

　　“啊？”上官青锁秀眉紧锁：“姐，你自己去怎么可以呢？梅飞飞如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这么急做什么？何况你现在已经很疲惫了需要休息，正好等那位轩辕公子回来，你们一起去不是更好吗？”

　　上官心心的语气愈发冷了几分：“我为什么要等他？你姐没你想得那么弱！”

　　上官青锁还想说什么，上官心心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她便什么都不敢再说了，只能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夜幕降临的时候，天空又落下冷雨，间歇刮起的秋风，将冷雨摔打在窗棂上，一阵一阵噼里啪啦乱响。

　　室内上官心心借着摇曳烛光伏案写着什么，写了一会儿眉目渐渐深锁似有困惑，然后搁笔去桌角摸古籍，手指却不小心触到一物。

　　她愣了愣，抬眼去瞧，只见摇曳灯影里，一只微微泛黄的狗尾巴草蚂蚱，张牙舞爪地趴在书桌上，隐约中竟似活的一般。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狗尾巴草蚂蚱旁顿住，绝美的眸子渐渐笼上浩渺的雾岚。

　　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猛地响起，上官心心身子一颤，似突然惊醒，缓缓转头望向门口方向。
　　“心心，是我。”

　　门外凌乱的雨声里传来温柔的轻唤，上官心心默默望了片刻，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
　　凉风裹着冷雨迎面扑来，寒气凛冽四溢，恍若瞬间便可将世间万物冻成冰雕。

　　立在廊下的人全身湿透，原本玉白如皓月的锦衣，如今脏污破烂得辨不出原色，紧紧地贴在身上，苍白的面庞隐约可见数道伤痕，依伤口形态判断，应该是被某种动物的利爪抓破。

　　明明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面上却犹自绽开粲然的笑意，他将手里滴着水珠的布包打开，现出里面一枚巴掌大小的赤红色灵芝，笑吟吟递给她：“鬼血灵芝，我找到了。”

　　上官心心只是默默凝着他，并不去接他递来的灵芝，他便笑得愈发好看，拉过她的手将鬼血灵芝塞到她手里：“我没事，虽然万兽谷的野兽有些难缠，但我是谁啊，对付起来根本不算问题！”顿了一下，又笑道：“只是我觉得有些累了，好想回去睡觉，你也早些休息。”

　　言罢，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漆黑雨幕，不过走了四五步，挺拔的身子突然晃了晃，颓然倒了下去。

　　“轩辕一扬——”

　　立在门内的上官心心急唤一声，鬼血灵芝跌落在地上，人影已冲进雨幕。

　　房间内灯影幽暗，易斩冰自床前心焦气躁地踱来踱去，眸光觑着坐在床边为轩辕一扬诊脉的上官心心，嘴唇动了好几次也不敢说话，直到上官心心的手指微微抬起，他忙急声问：“我兄弟怎么样？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上官心心漫不经心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易斩冰眉心蹙得紧紧的：“那为什么我兄弟不醒啊？”

　　上官心心将轩辕一扬左臂衣袖一点一点卷起，淡淡道：“或许是……太困了。”

　　易斩冰一脸不乐意地偷偷白了上官心心一眼，然后就被一旁的上官青锁狠狠掐了一下，龇牙咧嘴地吸了好一阵凉气。

　　上官心心吩咐道：“青锁，把烛台端过来。”

　　上官青锁急忙将烛台取来照着轩辕一扬的手臂，烁烁烛火下，只见他手腕到臂弯之间，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抓痕，淋漓血肉泛着可怖的乌黑。

　　易斩冰瞬间面色铁青：“这是……中了毒！什么野兽这么厉害？竟能伤到我兄弟！”

　　上官心心仔细观察着伤口状况，目光里泛出思索的味道：“应该是万兽谷的尖爪兽，此兽似熊非熊似猿非猿，凶猛异常，且又行动迅速，极擅攻击，全身上下皆含剧毒，尤其是利爪。”

　　易斩冰问：“那需要怎么帮我兄弟解毒？”

　　上官心心自药箱里取出工具布包打开：“刮骨疗伤，否则毒入骨髓，迟早都会死。”

　　易斩冰听到“刮骨疗伤”四个字时开始头皮发麻，整个身子抖了抖，颤声道：“一定要这样吗？那我兄弟多遭罪啊！”

　　上官心心不再理他，只将工具布包里薄如蝉翼的刀片一一取出来，道：“青锁，把止痛清露给他灌下去。”

　　易斩冰连连道：“是的是的，否则我兄弟非疼醒了不可！”

　　恰巧此时床上昏迷的轩辕一扬睁开了双眼，哑声道：“不需要止痛清露，这点痛我还受得住。”

　　易斩冰急道：“那怎么行，一定要喝！”

　　上官心心选择出一把最合适的刀片，用药水在刀身上淋了淋，漫不经心说了句：“还是喝了吧，否则我下不去手。”

　　轩辕一扬费力地抬起眼皮凝了她片刻，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听话地将上官青锁送到唇边的止痛清露喝了。

　　刀片在骨头上划过的声音令人本能地胆寒恐惧，守在一旁的易斩冰忍了一刻钟再忍不下去，默默躲到外间去了。

　　那时疗伤者和被疗伤者全身皆已被汗水浸透，即使饮了止痛清露，彻骨之痛亦是无法完全消解的。
　　上官青锁守在一旁默默为两人拭汗，即使拥有大量救治外伤的经历，目光触及刀片自鲜红的血肉和惨白的骨头之间一刀一刀划过时，还是控制不住打着哆嗦。

　　足足半个时辰，上官心心将手中裹着淋漓鲜血的银丝线剪断，起身到铜盆里一点一点洗去手上的血污，淋了水的右手突然一阵猛烈抖动，被她另一只手狠狠捏住，许久，方慢慢平静下来。

　　躺在床上的轩辕一扬神情倒是极为放松，只是面色太苍白，连嘴唇都无一丝血色，似自嘲般轻轻一笑：“真是太久不受伤了，险些连这点儿疼都忍不住。”

　　易斩冰急急跑进来，问：“要不要再多喝几瓶止痛清露？十瓶八瓶还是有的。”

　　轩辕一扬道：“不需要了，看到有人似乎比我还疼，我突然间就不那么疼了。”

　　易斩冰下意识扫了一眼仍在铜盆旁洗手的上官心心，转而无奈道：“如果是那样你就更该多喝几瓶了，免得有人心疼嘛！”

　　轩辕一扬目光落在烛火上，意味深长幽幽一笑：“疼一疼，也好。”

　　上官心心用手巾擦干手上的水渍，回身道：“你受的内伤并不轻，我现在就用混沌归元诀帮你修复内伤。”

　　轩辕一扬眉目间转瞬似笼了寒霜，冷声道：“不需要。”

　　上官心心微微偏头看他，似有不解：“只有混沌归元诀可以快速帮你恢复内伤。”

　　轩辕一扬愈发急了：“我说了不需要，你敢催动混沌归元诀，我立刻自断经脉。”

　　上官心心闻言神情也冷了几分，房间里的气氛也变得极为压抑。

　　上官青锁小心翼翼瞥着姐姐的神色，小心翼翼笑了笑，小心翼翼道：“你们都别急嘛！其实吃药也行啊，虽然恢复稍微慢了一些，但以姐姐的医术，十天半个月也能好上七八成的。”

　　易斩冰急忙附和道：“对对对，吃药，吃药就挺好的，心心，你就配几副药给我兄弟吧，我兄弟打小就爱吃药。”

　　上官心心冷冷看了看轩辕一扬，回身到书案前提笔蘸墨一挥而就写下一个药方，丢给上官青锁，转身兀自走了。

　　上官青锁盯着药方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易斩冰急忙问：“怎么，你姐不会是要毒死我兄弟吧？”

　　上官青锁盯着药方上分量不小的穿心莲、龙胆草等药，无奈摇头道：“不是，只是这个药方很苦，喝一口苦三天的那种苦。”

　　轩辕一扬苍白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幽幽道：“我就喜欢喝苦药。”

　　上官青锁翻了一记白眼儿拿着药方走了，易斩冰低头瞧着自己兄弟直叹气：“兄弟，你为了追妻真是下了血本了，半条命都要丢进去了。”

　　轩辕一扬淡淡瞟了他一眼：“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