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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再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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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显踩着李如晦的后脚进了小院,迎头便见着了赵策,才要行礼,赵策便朝他摇了摇头,叫他噤声,他也顾不得去想赵策为何会在此处,满心满眼都是吐血的李知。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站在院子里,等着屋内的人救人。
“阿策,去烧些水来,与如晦清洗清洗,瞧瞧他这一身脏成什么样了。”
赵策应了声便去拿桶,林显与他一同动作,两人同时抓住了水桶,赵策便道:“你去取水,我去生火,出门左转往前走便是。”
林显点了头便去了。
待水烧上了,赵策才来得及问林显,“林家哥儿为何在此?”
林显早有说辞,便道:“我来赏花,恰碰上李世叔家的马儿受惊,便上前襄助,因见李三娘受伤,恐世叔一人忙不过来,故一路跟来此地。”
又问:“殿下因何在此?”
“嘘。”赵策连忙去看周徽之,幸而他正与李如晦交谈,并没有发觉他们这边说着话,“我家叔叔不爱听这些,你莫在他跟前这样喊,叫他听见了,连我也要赶下山去。”
林显意会,也不再多问,“听说……殿……”
“叫我的名字就是。”
“失礼了。”林显接着问,“阿策也要到旧都读书去?”
“也?”赵策笑笑,“看来是阿显要去了。”
林显笑了一下,才点头,若非为了李知,他也不会急匆匆地出了京,她既要去旧都,他跟去便是。
“如此,咱们倒是同窗了。”
他们在外头喝着酒,里头周徽之和李如晦也喝着,“你说那姓林的小子看出些东西来?”
李如晦点头,周徽之又说:“想是冲着阿策来的,不敢上山来,倒是惊了小李知,罪过罪过。”
又道:“既如此,你带上阿策一道走罢,只怕永王府还在前头等着你,你这一趟路已是白绕了。”
李如晦颇为不愿,可若不想被打上永王的标签,便只能再带上一个皇子走,“也只能如此了。”
周徽之想了一会儿,说:“许妹妹的死果真和永王府有关?”
“怕是不止一家。”李如晦道,“陛下被安州的事烦得紧了,谁都想记这一功。”未了叹道:“都是我的错,我若早些回来,便不会有这些事了。”
周徽之冷笑一声,“他们争得要死要活的,倒是叫阿策白捡了个便宜。”说完见了李如晦脸色,不由有些讪讪,“若有我帮得上的地方,你只开口便是,我绝无二话。”
李如晦看着榻上的李知,道:“我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不归了,只盼着给她求个好人家,平安富贵的过一生也便罢了。”
“可惜我没有儿子,不然便聘到我这来,定能护得住她。”他又想起周延卿来,看了看李如晦,倒是觉得他上次来带走周延卿时,怕是就有了打算。
“你看好延卿?”
李如晦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说:“须得再看看。”
那便是有这个意思了,周徽之便说:“延卿这孩子性情平和,不爱争端,只是决断不足,若是无事也便罢了,若真有事,只恐拿不定主意。不过好在他还不算太大,你带他在身边,多加教导便是。”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这样的性子断然不会委屈了不归。我们不归的性子像她娘,看着什么都好说,真倔起来,我也没办法,只怕延卿也是一样的,拦不住不归做傻事。”
“不急。”周徽之给李如晦续了酒,“旧都里好儿郎不少,你又要上任太学令,且有得挑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惜阿策这样的身份,不然他倒是极好的。”
李如晦冷哼一声,似有不满,“欺负我闺女的东西,要他作甚。”
周徽之笑他孩子气,最后却道:“实在挑不到好的,就把她送到我这里来,我收她做了女儿,平安二字我还是能保的。”
李如晦没有说话,心里也知道这就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更何况李知现在还有一个不时就要发作的心悸,他也实在不放心,矮个子里拔高个子,倒还不如周徽之这里好。
况如今他心里又多存了一桩事。
这个林显与定王关系匪浅,川西林氏的姑娘嫁了沫阳林氏的儿郎,两大林氏结了亲家。
而川西林氏的女儿生了早夭的二十四皇子,沫阳林氏的女儿生了定王,及至二十四皇子殁了之后,两大林氏便归入了定王一党,正与永王势均力敌,如今永王再次被贬,其中肯定少不了林家的手笔。
可好端端的,这位林公子做什么大半夜跑到他家府上,单单冲着李知而来,若说小时候的情分,这都过去许多年了,怎么就非得要急不可耐地硬闯,如今他们在安南遇刺,他又出现得如此及时,倒像是一路跟着来的。
李如晦的目光一直落在昏迷的李知身上,林显其人不知是福是祸。
不归对他的的出现表现得又太过矛盾,那一夜几乎是全身心的厌恶着林显,可那画像上的人却又似画了千百遍一般,他只需一眼便能瞧出这许多来,可见这小丫头有事瞒他。
李知夜里惊醒,一扭头便看见自家爹爹和周家世叔醉倒在案几上,她便自己爬了起来,坐在床上回想自己怎么就又吐了血。
“姑娘你醒了?”
满月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脏兮兮的,倒是李知身上已换了干净的里衣。
李知竟还有心情说笑:“……哪里来的小花猫?”
满月撇着嘴又要哭,李知看了看李如晦二人,叫满月小声些,满月气呼呼地说:“这两人早醉得没知觉了,哪里吵得醒。”
李知问:“你怎么来的?”
满月抽抽鼻子,“立夏姐姐往渡口报信去了,我等得心慌就顺着路跑过来了,路上遇到了那位林公子的手下,载了我一程,送我到山脚,我便上来寻姑娘来了。”
林显?是了,林显救了她,他正和爹爹说着话,她就晕过去了。
“你和立夏可有受伤?”李知说着便要掀满月的衣裳查看,满月按住她的手,“路上摔了几跤,蹭破了一点子皮,不妨事。姑娘你又吐血了?”
李知也不晓得自己何故如此,自她醒来已经吐了两回血了,她从前可没有这样的病症,可惜看了许多大夫也找不到缘由。
“罢了,就这么着吧。”她又道:“你到东厢去换了衣裳,擦上药,我这会子没事了,快去。”
满月被她催了两遍才一步一回头的去了,林显往后躲了一下,看着满月进了东厢,这才进门去。
李知正低着头,无意识的玩着手,似是在想着些什么。
“三娘……”
林显放轻了声音和脚步,李知抬头见了林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反倒呆愣了。
林显轻咳了一声,说:“我是你林家哥哥,咱们幼时在旧都还一起玩过,我叫林显,你可还记得?”
林家哥哥?李知略无语,看来她小时候确是十分的爱认哥哥。
她自然是记得林显的,若是没记错的话前世她该是在一场摘花宴上对林显一见倾心,当时她便是拿着这段幼时的兄妹之名上前搭的话。
可是如今这个十二岁的李知是可以不记得林显的。
“我不记得了。”李知说。
林显的眼睛明显地黯淡了,心里一抽,似乎有些疼,可他明明记得李知当初便是拿着这段幼时的情分来与他说话的,如今怎会不记得了?
“今日是你救了我们?”
他听见李知问,便说:“我来赏花,恰遇上了。”又问:“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知摇摇头,“我已好多了,今日实在多谢林公子,只是我有些乏了,公子也快些休息去罢。”
林显被她一个接一个的林公子砸得有些头晕,见她开口赶人,他也不敢逼得太紧,只得转身离开。
李知看他出了门,才又低下头来,她想她刚刚应该演得不错,林显也应该不曾发觉这个李知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李知。
她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觉得还是有些痛。
不过会好的,李知想,这次再见已经没有上次那么痛了,如果不可避免的要见面,那么总有一天,她就能在面对林显的时候,不再会心痛了。
而且照林显出现的这个频率,她想这一天不会很远了。
赵策早起练剑,发觉林显已经起了,灶上也烧好了热水,李知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了晾在院子里,赵策自然以为衣服是李知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洗的,便没有多问。
“阿显可会做饭?”
林显挑了下眉,道:“一般。”
赵策略有些失望,“好罢,那便只能将就些了,我的手艺也不怎么样。”
“我叫人送上来了,你且等等便是。”林显说。
赵策朝正堂内看了看,同林显说:“待会万万要说是你做的,不然我可就惨了。”
林显不解,“为何?”
“只要我在,周叔便不许人送吃的用的上来,凡事必要我亲力亲为。”赵策侧头一笑,“难得偷一回懒,阿显送佛送到西,帮我这一回罢。”
林显笑着应了,赵策和他这位周叔的关系应当不错。
闻说这安南桃花涧乃是帝令止步之地,便是皇帝也要给这山上住的人三分薄面,赵策有这等高人在身后,难怪得以笑到最后。
他费尽半生心血,最后依旧是功亏一篑,还失了李知,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策不知他所想,提了剑练武,林显却不大想动弹,只一心想着今日要同李知说哪几句话,想着关于那夜贸然闯入李府的事要不要解释,待要如何解释,怪只怪当日太冲动,定是把李知吓坏了。
只是昨夜她又为何不提起此事,她原该见着了他的脸的,莫非是不曾看清?还是真拿他当鬼了?
林显一时拿不定主意,未了也嫌弃自己怎么如此优柔寡断起来,他本是杀伐果断的很,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小心翼翼,动辄自责的时候。
想是他太过患得患失,给自己加了两条镣铐,一言一行所思所想皆受其掣肘,半分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