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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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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闻书院的饭堂位于学堂的东面,需要绕过桃花林过了游子桥,再走个二三里路才能到。据说是初代院长为了让书院的学子不因过度学习而导致身体羸弱,特意设计的。
一路上,叶凌瑄的眼睛就好似黏在了汪珠儿的身上,不停地与之搭话,嘘寒问暖。过游子桥时,林沐雪实在没眼看,便转过头将视线跨过小河看向对岸。饭堂对岸是一片竹林,竹林里有捷径可以通往后山的岳麓学斋,只是小路偏僻,平常往来的人并不多。
远远的,林沐雪似乎看到了林中有一道人影似乎在竹林里挖什么东西。
“那人是余玥?”林沐雪不太敢确认。
汪伯璋闻声望过去,皱眉道:“那人的身形倒与余姑娘有几分相似,手里有弯刀,身边也有书篓。只是我们离得太远不能确认,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沐雪忙摆了摆手:“待会儿还得回去上课,还是先去饭堂吧。”
博闻书院到底算得上顶尖的书院,书院里的饭堂自然也比普通的私塾要好上许多,价格也比外面酒楼里的便宜,难怪叶凌瑄说要请客时眼睛也不眨一下。
汪珠儿显然很久没吃过好东西,那些珍馐美食一道道被端上来时,她的双眼都在放光。叶凌瑄便宠溺地笑着为她夹菜。他这些示好举动实在过于明显,一旁的汪伯璋脸色明显不太好,连单纯的汪珠儿也看出不对,连连推辞。
林沐雪在一旁如坐针毡,心想这大哥真是胆大,连男主的女人也敢觊觎,要是惹得男主生气,以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凌瑄虽然嘴碎了些,但跟她好歹前后桌一场,为人也热情善良,说不定以后封言清来找茬,还能帮她说句话。
思来想去,林沐雪决定救他一命。见他又想给汪珠儿夹菜,故意拉下脸,摆出娇小姐的架子来:“叶凌瑄,你今天本来是请我吃饭给我赔罪的,怎么一直给她夹菜?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啊,这些菜我都还没吃上一口呢!”
叶凌瑄被林沐雪说的一怔,这才想起最开始没遇到汪珠儿之前,的确只是请林沐雪吃饭赔罪,便有些尴尬地将筷子一转,将菜夹入林沐雪的碗里:“看你说的!大家都是同窗,都一样嘛!”
不料这话却踩到了汪珠儿的心头痛处。
能坐在书院饭堂里吃饭的都是未来的官老爷,再不济也能回乡当个夫子。而她只不过是个婢女,哪有资格跟这些人同吃同坐,互称同窗?
可汪珠儿心中不服。
她自幼聪颖好学,得空了就会让汪伯璋教自己读书写字。以前在乡下时,她偷偷在墙角听课被夫子抓到,夫子故意考她难题,她都能对答如流。夫子啧啧称奇,说她的资质不比汪伯璋差到哪儿去。可就因为汪家贫寒,付不起两个人的学费,便只能让汪伯璋一人读书考学,让她作为汪伯璋的婢女进书院给他洗衣打扫屋子。
汪珠儿放下碗筷,站起来轻声说自己吃饱了要先回去,便脸色不佳地往外走。
“等等珠儿,你先别走!”
就在两个少年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林沐雪率先站起身,拉住了汪珠儿。她看过原作,同为女子自然懂得汪珠儿的心思。
“我有些东西要送给你。”林沐雪从书篓里拿出两本书来,递给了汪珠儿,“我有个姐妹,跟你差不多大。如今见了你,就好像见了她一样亲近。她最喜欢看这些书册,所以我也想拿给你看看,不知你意下如何?”
汪珠儿不知所措地接过书册,其中一本叫《博物策论》的,她昨晚曾见汪伯璋翻阅过。当时,她见汪伯璋累了,想替他收拾书册,他却像宝贝要被人弄坏了似的,碰都不让她碰。
汪珠儿犹豫道:“这些书册这么珍贵,送给我一个丫鬟,不太合适吧……”
“珍贵什么?我那里还有呢!况且,你是汪伯璋的妹妹,怎么能说自己是丫鬟呢!”林沐雪打断了她的推辞,柔声道,“书得有人看才珍贵,你若喜欢,拿去看起来,那便是物尽其用了。”
汪珠儿感动地看着林沐雪,从小到大,没有问过她喜不喜欢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汪珠儿是汪伯璋的童养媳,是他的附属。连她自己都认为凡是要以汪伯璋的喜好为先,以至于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也是个人,也可以拥有喜好。
她满心欢喜地接过书册,心中已将林沐雪当成了最要好的闺蜜。
林沐雪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不想惹恼了汪珠儿。毕竟,在原著里,汪珠儿同样是一个金手指大开的主角。前期她虽然以男主的童养媳身份出场,在书院里表面上以婢女的身份自居,但在后续的重大节点上,都有她替男主出谋划策做决断的身影。
最重要的是,汪珠儿实际身份其实是西夷国流落在外的公主,西夷国以女为尊,小说后半段,她被西夷国找回后,成为公主,嫁给了汪伯璋之后,汪伯璋才借助西夷国军队一路南下,最终打败大反派封言清成功称帝。
可以说,男主有一半的力量都是靠老婆得来的。所以得罪汪珠儿和得罪男主是同等危险的大事。
几人用完膳正准备离开饭堂,林沐雪忽然看到打外面走进来了封言清。
今日的封言清,笔挺的月白长袍外还套了一件银灰色的罩衫,整个人看上去柔和成熟了许多。他身旁还站了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身量高出封言清半个头,一身黑衣劲装透着肃杀的气息,看上去并非博闻书院里的学生。
叶凌瑄忍不住议论了几句:“我还以为定远侯今日陪驾,不会再回来上课呢!不过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能猜中这些权贵的心思?”
他们离得不算近,往来的人流搁在中间走走停停。可不知怎么的,林沐雪却觉得,封言清的视线穿过茫茫人海,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红色的弹幕开始在眼前缠绕扭曲。只是这一回,字迹实在过于扭曲,林沐雪没能分辨出一句完整的话。
少女的脸色依然平静,她已经开始习惯这种从封言清身上莫名透出的敌意,既然暂时无法躲避,那就只能好好适应。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同样隔着人头攒动的人流,平静地看向封言清,像是打招呼一般微微一笑。
只是笑容中,掺杂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挑衅。
————
博闻书院的午休不算长,林沐雪回到学堂后没过半个时辰,教算数课的张夫子便走了进来。
林沐雪身旁的座位还是空的。她想,也许封言清还在饭堂用膳,毕竟他去的晚。
可又过了一个时辰,封言清还是没有来。
连叶凌瑄都开始觉得稀奇:“无故旷课?这可不是定远侯会做的事。”
算数课结束后有一刻钟的小休,之后便是李夫子的博物课。等李夫子进入课堂后,封言清还是没有出现。
这回,林沐雪有些头疼了。
先前她在饭堂时,为了讨好汪珠儿,故意撒谎说自己有备份的书册,把今天上课要用的《博物策论》给送出去了。原本她打算回来后找叶凌瑄救急,谁知叶凌瑄也是个不靠谱的,什么书都没带,光顾着带着眼睛看热闹,最后还得靠他的同桌来接济。
林沐雪无奈,只能寄希望于同桌封言清。
可惜,希望同样落空了。直到最后一堂课结束,封言清也没有出现。
好在林沐雪昨日提前温习过功课,李夫子课上问的问题她还能对答如流。
一天的课业结束后,林沐雪本打算找余玥相约回春熙院。到了丁班门口,却被汪伯璋告知,余玥一个下午都没来上课,气得孙夫子说明天要打她十下戒尺。
林沐雪只好独自沿着山路走回春熙院,越走心里越觉得奇怪。走到半道,突然停住脚步,调转方向往回走。
她心中有一些猜想,急需被确认。
————
日暮降临,晚霞映着竹林内的竹影透出一股肃杀的寒意。
竹林深处,时不时飘来气若游丝的呼救声,像孤魂野鬼的悲鸣,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你已经叫了一个下午了,省省力气吧。”黑衣少年面色苍白,神情冷若寒霜,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挤在其余两人中央。他蜷着两条长腿,其中一条腿上在不久前被锋利的捕兽夹夹伤,只作了简单的包扎,这会儿伤口正不停往外渗血。
他身旁的少女情况也没好到那里去,浑身多处擦伤,还崴了脚,额头磕到山石破了个大窟窿,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她悲伤地叹了口气:“总要试一试的么,万一有人路过呢?”
“哼!都一个下午了,除了我们三个,哪还有人路过。”黑衣少年神色不郁,沉默许久后,突然神情微妙地推了推另一侧的少年,“言清,我想解手。”
“……”
封言清整个人被挤作一团,素来白净的脸上,此刻沾了不少尘泥,却仍难掩眉宇之间淡漠的气质。他神情晦暗,沉默不语,似乎不想参与讨论这个话题。
封言清本是想带好友顾巍抄近道去山上的岳麓书斋,谁知一向平稳的山路上被人设计挖了个陷阱。设置陷阱的人,仿佛对这片竹林很是了解,不但在陷阱上铺上了能以假乱真的竹叶和杂草,还特意在竹林里放了些珍奇的雀儿吸引他们的注意,这才使两人不慎落入陷阱之中。
封言清与顾巍落入陷阱后不久,这位自称来帮忙的余姑娘便突然出现在洞口,出声询问洞内的是否是封言清。
封言清故意不语,让顾巍答话。余玥听信了顾巍的话,便要放下绳索来救人,岂料她携带的绳索质量不佳,爬到一半绳索断了,三人便就这么一同困在了陷阱里。
封言清眸光微敛,他自然清楚布置陷阱的人肯定就是这位不请自来的余姑娘。可他们素不相识,哪来的仇怨要将他置之死地?还是说,对方背后另有人指示?
天色越发昏沉,落日的余晖逐渐消失,天空中开始出现月亮与星光。
顾巍再度推了推封言清,原本一张冰块脸上,此刻略微染上不自然的红晕。他有些焦急地威胁道:“你要是想不出办法来,我只能就地解决了。”
封言清有洁癖,如果放在以前,顾巍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他必定找人打断他的腿。可此刻,他也只是微微颤动眼睑,别过脸:“你随意。”
“靠!封言清,真有你的!”
顾巍三日前初回京城,便听闻昔日好友封言情与之前大不相同,他原本还有些不信,今日面圣后随他来博闻书院走这么一程后,他才切身体会到,传闻是是真的。
他作势就要解开腰带,余玥赶忙制止他:“别、别啊!我还在这儿呢!”
就在这时,地面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余玥!你是不是在里面!”
“是林沐雪的声音!”余玥高兴得整个人蹦起来,险些撞到墙上,兴奋地朝外面呼喊,“对!我们出不去了!快去找人救我们!”
站在地面上的林沐雪闻言微微皱眉:“下面除了你,还有谁啊?”
余玥忙大声回答她,除了她之外,还有封清言和他的朋友顾巍,顾巍还受了伤。
林沐雪连忙去找书院里负责巡逻的陈伯帮忙,一路上还找来了好几个男学生。几人合力用绳索把受困的三人从陷进里救了出来。
封言清被救上来时,浑身沾满泥土,狼狈不堪。林沐雪不经意间与他对上视线,他本该明亮的眼眸中摇动着的尽是阴翳之色。他身上的弹幕又扭曲了几分,颜色也红得快要发紫,只是这回没再弹出有关她的新弹幕。
把人救出来之后,陈伯狐疑道:“这条小路虽然偏僻,但也常有人走,不至于突然陷落出,这么大的坑啊?”
余玥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可不是嘛!要不是有沐雪在,我们恐怕今晚就交代在这个坑里。”
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伤的最重的是顾巍,好好的一条腿被捕兽夹刺入,伤口几乎可以看到腿骨。陈伯喊人叫刘大夫下山来看看,被封清言神色不郁地打断,说是已找人请了御医,先将他抬去书院里的空房间静等。
封清言乃是宁安侯府的公子,又是皇上亲封的定远侯,身份尊贵,眼下出了意外,所有人都围着他和他的朋友转,同样受困的余玥反而被冷落到一边,显得有些多余。
余玥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全然没注意到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你的头也破了,我陪你找刘大夫包扎一下吧,万一破相可就糟了。”林沐雪关切地递上手帕,扶她往山上走。
余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却不由自主地回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封言清。
此时,两条近在咫尺的弹幕出现在林沐雪眼前:
【余玥:差一点点就能杀掉封言清了。】
【余玥:下次,得在想周全的计划才行。】
林沐雪:“……?”
博闻书院这帮学生,到底还要带给她多少惊喜?
————
林沐雪与余玥回到春熙院住所时,已过了亥时。
翠儿点着灯在屋里焦急地等着,见她们回来时,余玥头上包着纱布下了一大跳,连忙检查自家小姐的身体,确认无事后才安下心来。
林沐雪让翠儿先去休息,留余玥在小厅坐一会儿。她给余玥倒了杯茶,对方心不在焉地接过,喝了一口。
林沐雪笑眯眯地看着余玥,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余姑娘今晚会出去吗?”
“嗯……咳,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在晚上出去过?”余玥反应过来,呛了口茶水。
林沐雪没搭这个腔,只自顾自地说:“好好的竹林,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肯定是有人故意挖的。余姑娘,你觉得会是谁挖的呢?”
她的语气带了三分天真,可眼神却极为认真,看得余玥有些心虚。
林沐雪又说道:“无论陷阱是谁挖的,做的都不够高明。”
余玥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条小路虽然偏僻,但只要从桥上经过,就能看清谁进了林子。今日那坑洞挖得那么深,若是一个人做的,肯定需要挖上好几天,只要稍稍调查一番,总会有人看见的。”林沐雪微笑着娓娓道来,“不过,如果是在晚上去挖,那就没有人会发现了。”
“所以我才要问,余姑娘今晚还出去么?”
余玥的茶盏一个没拿稳掉了下去,茶水泼在身上,茶盏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余玥却没有去管,只是抬眸看向林沐雪,神情复杂:“你都知道了?”
林沐雪点了点头。
余玥的眼中透着苦楚和哀求:“你会去告诉封言清吗?”
封言清是贵族,还是权势滔天的重臣之子,而她只是卑微的商贾之家出身,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有意对他不利,必定会让余家老小受到牵连。
林沐雪摇摇头。
余玥略微心中舒了口气:“谢谢你!”
林沐雪还是摇头:“先别忙着谢我,我只是暂时帮你保密而已。如果真要我帮你隐瞒,就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害封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