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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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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杜延复的失态毕晚秋并未同娄致说起。一则那些醉话自己也不清楚指的是什么,再则……那样近似于崩溃的情绪,在素来沉稳洒脱的杜延复身上显现,恐怕是夫子隐藏多年的一块心病,并不想叫人知晓罢?
况且次日杜夫子俨然也不记得有过这回事。既然如此,纵使满腹疑惑,毕晚秋也只做缄默,瞒了此事照常将日子过下去。只是自此之后,毕晚秋每每见杜夫子拍案大笑或是饮酒放歌时,总觉得他笑眼里沉淀着一些并非真正愉快而是如眼内映着的窗外漫天风雪那般寒冷悲凉。
腊月已过大半。
这日外头难得雪霁晴好。杜夫子一大早便收了请帖,说是有人请去品茶叙旧。娄致嫌冷,窝在暖和的床榻上翻书。这竹斋虽小,然而其中藏书典籍,竟是比毕府还要丰富有趣。娄致常捧了书卷爱不释手,将毕晚秋冷落一旁。正如此刻,被冷落之人百无聊赖地攀着绿竹的窗棂,看后院竹林如细盐铺地,一两只被冬阳唤出觅食的小山雀在松软平整的雪地上窜跳着,将尖细的喙插进雪中拨弄,翻找草籽。竹叶间簌簌落下的玉屑偶尔砸中了小山雀,也只见它们不慌不忙地将翅膀展开,立着翎毛扑棱一阵后便从容又专心致志地继续方才的事了。
毕晚秋瞧着那些小东西在外头精神抖擞的模样,再侧脸瞧了瞧床上之人,扁了扁嘴,委屈得像被丢弃不顾的小狗。
三步并两步爬上床榻,钻进被窝。娄致感到身侧有些微凉风窜入,自觉地往里挪了挪给毕晚秋腾出位置。
沁着寒意的腿脚纠缠上来,娄致无意识地任其靠近取暖,脚掌拢着脚掌,双腿夹住双腿,用紧紧贴合的姿势将身体的温热丝丝缕缕传递给搂住他腰身之人。自己却是眼不离书,仍沉浸于手中的书卷。
被无视的待遇叫毕晚秋更不开心,将唇角凑到娄致颈边,亲他冰凉的耳垂。娄致躲了几下没躲开,便任由他去。见这招不行,毕晚秋便开始用还未捂热的指尖挑起娄致的亵衣,从下摆处伸进去,顺着腰侧的曲线浮空描画一番。虽是没有触碰到娄致的肌肤,但距离近得也可感受到指尖鲜明的寒气。
“别闹!”娄致推他。
毕晚秋脸还埋在他怀中,向上一瞥,眼中不觉有了促狭之意。
“啊——”书本猛然落下,床榻上的人滚成一团。
“哈哈哈……别,放手!”腰间传来的麻痒和入骨凉意双重折磨般弄得娄致喘不过气。
毕晚秋掐弄着娄致敏感之处,使劲咯吱。
“陪我出去走走。”声音温软,手中却加重力道。
“……外头,凉……”怀中人挣脱不开,只能扭动着身子躲避。
“老待在屋里,都捂出病来了。”那双手追着不依不饶。
娄致痒得眼泪都笑出来了,断断续续道:“你先……放手……啊!好、好……答应你……答应你就是了……”
腰间的那双手立即改为圈住,往自己身上一带,彼此紧贴着。
娄致感到唇上倏地一阵暖热,还未回过神,那人已兴高采烈地掀了被褥起身。
娄致恋恋不舍地望一眼床上的书卷,无奈摇头。
出了竹寮,娄致深长地吸了口气。
新鲜清冽的空气中混着雪味,凉得有些刺鼻。毕晚秋不耐冻,边跺脚搓手边哈气,鼻尖红红的。
“你瞧你,都冷成这样了,还是进屋去罢。”
“怕什么,走走就暖和了。”毕晚秋笑着超了娄致几步,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说是要四处走走,然而大雪封山,也走不了多远,只在附近的山谷瞧瞧雪景罢了。
两人沿着竹林散步,所到之处,皆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
忽然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两人循着望去,原来竹林小坡上横亘了一枝野梅。
虽不如家梅那般花朵层叠厚大、颜色明丽鲜妍,拥有细小素色单瓣的野梅有着一种内敛清雅的气质,因颜色相似,远看竟是花雪香融,不分你我,颇有山野意趣。
毕晚秋踩着石头预备攀折几枝簪于瓶内细赏,脚下不妨一滑,跌在了雪里。
“晚秋!”娄致急忙上前扶起袄子上裹了一层粉白的采花贼,笑着替他拍掉身上的雪。
“原来是这个东西害的!”毕晚秋却是蹲下身,像是发现什么稀奇之物。
“什么?”娄致好奇地也跟过去瞧。
“嘘!嘘!”毕晚秋回头比着食指,满脸孩子气的兴奋。“轻点。发现好玩儿的了!”
娄致听闻蹑手蹑脚地探头过去。
毕晚秋掸去轻薄的一层雪,拨开枯草丛,里头竟有个土洞。
“啊!”娄致瞧眼了洞里,忍不住出声,连忙捂了嘴,面上也一副惊喜模样。
原来土洞里有一窝灰茸茸的野兔,皆拳头大小,攒在一起睁着水汪汪的红眼睛抖抖索索的,煞是可爱。
“老兔子估计出去觅食了。”毕晚秋轻声道:“我们趁这个时候玩一玩。嘿嘿。”说罢便伸手进去。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见有东西侵入窝穴,都哆嗦着往后挪,却没有要逃离的架势。
双手托住一只小野兔,从草窝里捧了出来。
“好小好可爱……”娄致完全被这稚嫩的幼物迷住了,目光一瞬也不离开。
“张开手。”毕晚秋笑道。
“啊。”娄致忙将双手拢起,让毕晚秋轻轻将小东西放在掌心中。
毛茸茸的触感温热细软,受惊的小幼崽不停地轻微颤抖,缩成一团,蹭得掌心酥酥痒痒的。凑近去看,稀疏的短须随着唇鼻的蠕动不停抖动,配着像是随时会滴下泪的瑰色眼瞳,十分楚楚可怜。
用两指抚着小幼崽绒绒的脑袋,软趴趴贴在头顶的双耳一瞬间仿佛想支棱起来,但明白动作之人并无恶意后,又小心翼翼地趴着不动了。
“我们能不能把它带回去……”娄致目光询问着毕晚秋,手掌一直拢着,生怕惹小东西惊惶,一动也不敢动。
毕晚秋并未立即回答,只是走近了一些,将双手拢住娄致的手背,吻他面颊。
“等开春罢。现下养定是养不活的,还是放它回窝,给老兔子照料罢。”
娄致面色转了黯淡,依依不舍地将手中的小毛团捧进了草窝。
“瞧你,小孩子似的。”毕晚秋难得看到温厚成熟的娄致有这番悻悻神色,忍不住逗弄道。“有我陪着还不够么?”
“你哪有它可爱。”娄致撇了嘴,嘟哝道。
“噗。”毕晚秋将他拉进怀中,忍不住亲他唇角。
“干什么!”娄致见他在外头也敢胡来,吓一大跳,忙挣扎着推拒。
“你惹我的。”毕晚秋将他扣在臂间,低笑:“谁让你撒娇。”
娄致脸一下涨红,结巴道:“谁、谁撒娇了!”
“还来。”将怀中的身体更箍紧一些,面庞挨近,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娄致不敢再说了。突如其来的压迫让全身僵住,眼睛被毕晚秋的目光盯得有些失神。
唇间一热,呼吸即刻被封缄在彼此口中,娄致脑中轰地乱成一团,脚就要站不稳。
感受到固住腰间的力量,便放弃似的将整个身子都靠了过去,以求支撑。
毕晚秋觉察到怀中人的脱力,便改为单手搂腰,另一只手托住娄致后脑,逼得两人吻得更加深切缠绵。
山风又起,淡灰色穹窿开始阴郁浓重,高远的天顶如落叶般旋转飘下一片白色绒花,两片,三片……
“又下雪了。”气息未稳的少年就着攀住肩膀的姿势轻声道。
“嗯。”另一个少年将怀中人搂紧,也微微仰起面庞,从覆雪的青竹间望见头顶阴霾的天空。
杜夫子回来时,一脸毫不掩饰的喜色。
毕晚秋见状好奇询问,杜夫子只望着他与娄致捋须微笑,得意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再顽固的磐石,在吾如簧巧舌下也有松动的一日。”
两人听了这番不着脑的话,不知夫子所谓何意。
“你们二人,日后切莫忘了夫子的大恩大德喔。呵呵呵……”边笑边兀自回房换衣,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次日清晨。娄致刚醒,侧头便瞧见毕晚秋立于案前的背影,屈身不知在作甚么。
“醒了?”窗前之人也转头望着自己笑。
娄致披衣起身,走到毕晚秋身后。
案牍前那扇竹格白纸窗的窗面上不知何时横亘出一枝凌雪素梅,只着墨色勾勒点蕊,古朴飒然。然而令娄致奇怪的是,有两瓣却被染了抹嫣红,恰若早春第一朵冲破料峭的苞尖那般轻暖娇嫩,与整幅意境极不相衬。
“冬至一过便可数九。”毕晚秋一面涮笔,一面回身解释道:“画幅九九消寒图,这漫长冬日就不会那般难熬了。”
“消寒图?”娄致疑惑望向毕晚秋。
“嗯。你算算这画中梅花的瓣数。”毕晚秋侧身让娄致上前细察窗面上的画。
娄致一面点着一面口中暗数。
“连花苞共八十一瓣。”
“正是如此。”毕晚秋笑道:“《帝京景物略》有载,‘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
“待整枝素梅染遍,变作早春红杏之时,便是燕子绕梁,春水泛绿,你我离开此地共迹天涯之日了。”
毕晚秋笑容明丽,仿佛春暖花开之景已映面上,叫人憧憬。
娄致眼中却倏然黯淡起来。
“你……当真想离开此地么?”声音因歉疚而显得犹疑不定。
毕晚秋笑容一僵:“你这是何意?你怀疑我的真心?”
“不是!”娄致连忙抬头否认。
“那是什么?”
“杜夫子说得不错。”娄致不安地望了一眼毕晚秋,喃喃道:“你离了这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当日已经说过,我有你就够了!”毕晚秋不明白为何娄致又开始动摇起来,难道自己给予他的诚意还不够么?
“你别急。”娄致听毕晚秋语气中已隐隐有了怒气,忙安抚道。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娄致不敢看毕晚秋的脸,低声道:“正月中旬就要乡试了。你本该同邹麟他们一样,于考场之上一展抱负……”
“我说过我不在乎。”毕晚秋更紧一步,眉头深蹙,抓紧娄致肩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你为何就不信我呢?”
“那你爹呢?”娄致脱口道,“你也能不在乎么?”
抓在肩头的手骤然紧扣。
毕晚秋双眼望着娄致,沉默了。
松开手,毕晚秋背过身去。半晌才道:
“是,我不能不在乎。但我既然选了,就再无后悔的余地。”
“可我不想这样。”娄致轻缓道:“我不想叫老爷恨我一辈子,也不想让你内疚一辈子。这样,我们都不会开心。”
毕晚秋转过身来,微微有些惊讶:“你……不恨我爹么?”
“怎么会!”娄致也连忙抬头。
“我爹将你打成那样,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身上……”
“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罢?”娄致尽力笑得不那样勉强:“毕竟他是你爹啊。”
毕晚秋默然望着他,忽然走近拥住少年。
“我替我爹道歉。”毕晚秋将下巴搁在娄致肩窝,面上没有一丝嬉笑:“为他的溺爱与不公。谢谢你肯原谅他。”
“我从未怪过老爷。”娄致抚了抚他的背,笑道:“为人父母者,替孩子做的一切皆出于护佑,哪有什么可指责的。”
毕晚秋轻轻摇头:“错了便是错了,你不必为顾虑我心情为我爹开脱。”
“不过即是如此,他仍是我爹……”毕晚秋满面戚然,低声说:“我无法舍弃他。”
“你留下罢。”娄致忽地抿紧唇角,正色道。“回毕府,去参加科举。别因我荒废了前程。不然……我真如老爷所说的,变成坑害你的罪人了。”
鼻腔涌起酸意,忍不住将脸埋在少年肩头。
“我不要再见到你为难的样子。难受。”极力控制住情绪,浓重的鼻音还是泄露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忐忑与苦涩。
“你……”毕晚秋心头发涩,摸他头顶,柔声道。“傻子,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出庄后会安置好自己……我可以等……”肩头被悄然濡湿,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唉……”只听头顶之人一声无奈长叹。
“若我爹还是不肯呢?若我考了功名就再也不回来了呢?”毕晚秋捧了他湿凉面庞,温柔望他:“若我见京城哪家小姐标致水灵,留下作了别人家东床快婿呢?嗯?”
“随你。”娄致止了泪水,掰开钳住自己下颚的手指,没好气地抽噎道:“那我就天天去观音庙给你求个大胖儿子,然后忘掉你。”
毕晚秋愣了一愣,忽地放声大笑:“求个大胖儿子?哈哈哈哈……”松开鼻尖和眼眶还泛着湿红的人,清隽的少年笑得捂住肚子弯下了腰。
娄致直直地站在那看着毕晚秋笑到打滚,赌气不吭声。
好容易笑完了,毕晚秋直起身子,双手揉他面颊。
“你这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声音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傻子。我才不要你等,若是等着等着,如你说的,把我忘记了,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我不会为难的……我都想好了,待你我安定好了,待我有保护你的能力了,就会回来探望我爹……我不会丢下你一人,懂么……”
娄致未作回答,也无法回答,话语皆被忽然靠近的噙笑少年堵在口中,悉数吞噬。
双唇被轻轻啃咬,再至舌间纠缠,一波一波的酥麻蔓延四肢百骸。
“怎么还不去做午——啊咳,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得如胶似漆的两人陡然一跳。杜夫子先是一呆,而后则是一副被呛到肺快要咳出嗓子的痛苦神色。
小小的厢房忽然间就多了三只刚出锅的红焖龙虾,彼此互相挪开视线,寻找地上是否有遗落的宝贝。
“咳。”漫长尴尬的死寂中,杜延复终是忍不住扣拳咳嗽了一声,强作镇定道:“时辰不早了,快去做饭罢。”说毕便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
只听身后“咚!”的一声闷响和毕晚秋吃痛的一声惨叫。杜延复啧啧摇了两下脑袋。
午膳是杜延复与毕晚秋二人吃的,娄致不知为何身体抱恙起来,便在房中休息,未出来吃饭。杜夫子也很体谅地让毕晚秋盛些清淡菜肴给病人,嘱咐让其好好静养。
傍晚时分,窗外细雪尚飘。有人叩门,杜延复亲自出了竹寮应答。
毕晚秋正坐在床头无奈地扯被子,苦苦哀求:“出来透口气罢,要憋死了。”
待杜延复大步流星地披雪带风而入时,被褥里刚冒出的半个头又缩了进去。
“毕晚秋!”杜延复朗笑大喝:“收拾收拾东西,滚回家去罢!”说罢将怀中的硕大包裹丢至床头。
被窝里的少年一惊,忙掀了被褥坐起身来。
毕晚秋满面惊异,忙打开包裹。
两件崭新精细的冬袄。展开一瞧,竟是自己与娄致的尺寸,分毫不差。
一张薄薄的旧宣纸从新衣内飘落下来。
毕晚秋接住,瞧了一眼,立刻如遭雷击般直身站了起来。
“这、这是……”毕晚秋双唇发颤,不知所措地望了眼杜延复,又低头望手中的纸张。
“是娄致的卖身契罢?”杜延复笑呵呵问。
“是……”毕晚秋惊疑未定,将纸张递给身旁之人。
两人立刻听到震惊的抽气声,被窝内的少年捂住嘴,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
“这冬袄是新寒刚至,怕你们衣衫单薄冻坏了身子才教人做的。以前那些酒肉粮炭,也都是怕你们吃苦,遣人送来的。”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毕晚秋拿起娄致的新袄,睁大眼睛询问:“爹早就知道我们在这了?还做了娄致的冬袄,爹他、他终于肯承认娄致了?”
杜延复瞧毕晚秋渐转喜悦的面容,不禁叹道:“唉,世上哪有拗得过子女的父母呢。既然你们已铁了心如此了,他是你爹,不能挽回便只能想方设法叫你们少受些辛苦,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虽疼你,也不能替你把人生的路走下去。”
毕晚秋手攥紧冬袄,低头死咬住唇沉默着,眼泪却是大滴大滴地往外涌。
杜延复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道:“别怄气了,回家看看去罢。你爹自你走后,再没睡过一宿踏实觉。”
毕晚秋含泪抬起脸,轻轻摇头:“我不能独自回去。”
“傻子,卖身契都给娄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杜延复望了眼一旁安静垂首的少年,对毕晚秋道:“我已答应你爹,收娄致做养子。待你们能够安身立命之日,再不过问你俩之事了,如何?”
再不过问,那便是成全两人情意了。
娄致与毕晚秋听言忙起身下床,双双磕头行礼,三番叩谢。
“谢我就不必了,回去谢谢你爹成全罢。”
“可……”毕晚秋转头看身旁的少年,欲言又止。
“回去罢。”娄致主动握紧他手,抿唇笑道:“我晓得你心里也很想念老爷,我会在这里等你。替我谢谢老爷。”
“嗯。”毕晚秋蹙眉望向恋人,也握紧了他的手。
“呵呵,你们两个小鬼,弄出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作甚?”杜延复打哈哈道:“又不是见不到了。等雪一停,私塾便开始重新授课,你们还不是一样可以见面?再不成,你也可来这里探望娄致嘛,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听罢此言,毕晚秋和娄致才转悲为喜,颇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了。
“不过你过来的时候,别忘了带些孝敬。数九寒天的,山上日子艰难啊。”杜延复捋须斜眼道。
“夫子……”怯懦懦的声音响起。
“何事?”
“您真的要收我作养子么……”少年抬眼望着杜延复,神色闪烁。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杜延复面带傲色,笑盈盈道,“这可比入门弟子还要亲三分啊。算你小子命好!”
“呃……夫子,我可不可以……留着自己的姓氏。”娄致小小声道。
“嗯?”杜延复一愣。
“我不想被人叫‘肚子’……”微弱的声音湮没到了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