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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嘉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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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芳菲也当春,漫随车马拥行尘。”
骤然听见两句诗,贾敏下意识接道:“桃花解笑莺能语,自醉自眠那藉人。”
转头一看,竟是刚刚那位姑娘,她站在接近出口的桃树下,听见贾敏的声音,也回过头。
“这是元稹的《独醉》,不过这漫山的桃花,春色都快溢出来了。”
“刚刚想到了,便随口一念。”
“原来如此,”贾敏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笑着说,“我与姑娘倒是有几分缘分。”
“是啊,今日与夫人都碰见两次了。”嘉阳也笑着说,对面前这个与她年纪相仿却梳着妇人发式的夫人也有着几分好奇。
见这位姑娘不介意她的攀谈,正欲再说些什么,便被林修泽的一句奶奶给打断了。
“奶奶!”
林修泽从另一侧小道上窜了出来,他手里牵着的小落霞也朝贾敏跑了过来。
贾敏听见声响,回头转身看见一人一猫,微微矮身,小落霞一蹬后腿,便一跃跳到了贾敏怀里。
她给怀里的小橘猫顺了两下毛,其实都不能叫小橘猫了,长了两个月,又能吃,抱在怀里已经有一点重量了,用修泽的话来说就是“大橘为重”。
贾敏抬眼看见林修泽身后跟着的小厮拿了两把伞,问道:“不是让我到山顶找你,刚刚不见你人,怎么现在窜出来了,又是哪来的伞?”
“这伞是找寺里借的,我刚刚去别处看了会儿,这才晚了。”林修泽走到贾敏面前,笑着解释道。
“你借伞干什么?难道会下雨?”
“是啊奶奶,我刚刚掐指一算,算到这山顶上待会儿会下雨,就来给奶奶送伞了。”
林修泽很早就到了山顶,中途看了看天上的云,云气上涌,在山顶聚集,估计会下雨。又想着待会儿贾敏会来找他,就折回去找寺里借了两把伞。他们人多,本想多借几把,结果寺里只愿意借他两把,不过总比没有的好。
正当二人说话之间,天上就开始飘起来雨。不一会儿,便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一行人急忙忙到那歪歪斜斜的草棚下避雨。
贾敏看了看突然就开始下的雨,带着几分惊讶地说,“还真让你算准了。”
嘿嘿,林修泽得意的笑了两声。他以前做工程的时候,总是要跑到野外考察,他这一手看云雨的本事也是那段时间练出来的。
一行人等了一会儿,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草棚很小,堪堪容下贾敏和嘉阳一行七人。
嘉阳看着外面的雨,心中微微有些焦急。她今日是偷跑出来的,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要是再等下去,自家小伴读该担心了。
“姑娘,这伞你拿着。”贾敏接过小厮手上的伞,又递给嘉阳。
“这雨一时停不了,再等下去,下山的路该不好走了。”
“那你们怎么办?”嘉阳接过伞,犹疑地问。
“我们等雨停了再走,我们这么多人,两把伞本也不够用。要是雨久久不停,我们再撑着这把伞去寺里再借几把伞来,姑娘不必担心。”
其实林修泽本来算着两把伞是够用的,他和贾敏一把,若菊和若梅姐姐一把。张文和那个小厮就不用撑伞了,两个大男人,这雨也不算特别大,淋一淋也没什么关系,回去多喝几碗姜汤就好了嘛。
“多谢夫人。”
嘉阳拿着伞,对贾敏行了一礼,然后便撑着伞下山了。
待她走到佛寺的山门时,远远便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
那马车十分简朴,外面没有任何装饰。
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春日里的斜斜细雨。
嘉阳走的离那马车更近了。
与那马车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她停了下来。
嘉阳在撑着素色的油纸伞,在雨下安静的站着。
那马车上的人,听见外面没了动静,带着些无奈掀开门帘,看向雨中的嘉阳,问:“怎么不上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答非所问。
“猜的。”
“你还不如说是你算的。”
“我又不是道士。”
诸葛明无奈地笑了笑,没太懂眼前的人逻辑。但她也明白,嘉阳这是在跟她生气,只好柔声哄道,“快些上来吧,身上都湿了,别着了凉。”
见人还是没动,只好又说道:“你再不上来,我就下去了啊。”
听到这话,嘉阳的表情才变了变,这才收了伞,还是带着些气上了马车。
若是贾敏此时在这,便能认出那马车上的人,就是那日说出“其所求不过是想要世间女子都能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的女子。
那个锐利的像一把剑的女子。
林如海在翰林院当值已经两个多月了,眼看马上就到了六月,天也开始慢慢热了起来。
翰林编修是个清闲的位置,只负责一些文书的工作。林如海每日把分到自己手上工作做完后,就跑到翰林里的藏书馆——凌霄阁去看书。
朝廷的藏书馆毕竟是不一样,里面历代典籍浩如烟海,还有许多外面难见、或者根本见不到的孤本、善本。
凌霄阁里的书不能外带,许多特定的书也不能抄录,但也有很多书,像一些游记类倒是没这么多顾忌。偶尔碰到些有趣,又不是特别长的,他就会抄一份带回去给贾敏看。
不过说起来,林如海虽然是这次科考中最年轻的,又是今上亲点的探花,看起来也最有潜力的,这两个多月却没有被今上召见过。
反而是状元李元祥,如今是御前的红人。
李元祥是如今户部尚书李善的长子,虽然早早就过了乡试,但会试屡屡不中。如今四十有二,才中了状元。
虽说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四十二岁中状元也是可以敲锣打鼓、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但林如海毕竟是弱冠就中了探花,风头一时两无,其风采太盛,倒是衬得状元和榜眼黯淡无光。
不过这两月,情形倒是反了过来。林如海倒是不在意这些,李善替今上守着国库多年,如今年事已高,要从位子上退下来,今上对老臣的儿子多照拂一些也正常。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木秀于林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乐得落个清闲,天天往凌霄阁跑得不亦乐乎。
这日他刚处理完手头上的事,估摸着今日应该没什么事了,就准备起身去凌霄阁。昨天他读到一本游记,内容详实有趣,拿着纸和笔,就准备去把那本书抄下来。
正走到半路,他就被同僚拦下,说今上召他去起草诏书,让他快点过去。
林如海一听,心中一惊,赶紧往御书房赶去。
不过今上这两月一般都是召李元祥或者钱临去研讲经史、起草诏书,怎么今日想起他了?他心中仍存有犹疑。
“微臣参见今上、希世公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如海跪下行礼。
刚刚林如海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一年轻姑娘拿着一卷书坐在一旁的榻上,他心思微动,又见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便猜出她就是今上最疼的长公主。
长公主为皇后所出,一出生便得了封号“希世”,从封号便可以看出今上对其宠爱。传闻长公主聪慧过人,通古博今,才识连几位皇子比不上。皇后虽只孕有一女,但因着长公主的缘故,在宫中地位稳固,无人能撼。
“平身,”景仁帝放下手中奏折,看向这个他亲点的探花,笑着说,“林卿家可知我今日为何召你?”
“同僚说今上召微臣起草诏书。”林如海想了想,如实答道。
“是也不是。”一旁的嘉阳放下手中的书,手随意地支在小桌上,扬起一个俏丽的笑,“是我让父皇召你过来的。”
“是啊,嘉阳吵着要见见朕的新科探花,说什么‘四十岁的状元常有,可二十岁的探花不常见’,非要见见你。”
“公主赞誉了,比起李兄和钱兄,微臣实在不值一提。”
“诶,林卿家这就谦虚了,你是朕亲点的探花,比起那二人也是不差的。听闻你这阵子总往凌霄阁跑,可有什么收获?”
骤听这话,林如海背后渗出一片冷汗。
如今朝堂上党争严重,左右丞相之争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其中还有外戚、宦官、武将等势力在其中混淆视听,挑拨是非,若是行差踏错,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一向坐的是今上的人,在朝中属中立。所以他以为今上对李元祥这两月多有召见提点多少有几分这个原因在里面。
而他自己,他本以为在翰林院低调行事,虽不说一定能明哲保身,但总能为他躲去一些明枪暗箭。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今上看在眼里,今上这样发问,这是对他这两月的行为不满?
林如海心绪飞转,思索片刻后谨慎地答道:
“回今上,微臣这两月在翰林院当值,每日手上的事处理完后还有不少空闲时间,而凌霄阁中有许多珍藏的孤本善本,臣在读书时,便将其中一些利国利民的好的文章、策论摘录出来,做了一本文选。只是这文选不过臣一人之言,实在不足挂齿。”
“文选?这么说来,卿家这两月是有所收获了。”
“回今上,臣惶恐,不敢称有所收获。”
本坐在一旁安静听她们讲话的嘉阳,却在开口接道:“林编修编的文选?孩儿倒是有几分好奇,父皇,您看完后能不能也给孩儿看看啊?”
“你手中那么多书不够你读的,还要看林卿家的文选?”景仁帝笑着打趣。
嘉阳眨巴着眼睛,对景仁帝撒娇道:“父皇,孩儿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嘛,好奇父皇亲点的新科探花会喜欢什么样的文章。”
“你自己想看还要攀扯到朕身上,”景仁帝哈哈一笑,显然十分吃嘉阳这一套,“行,过几日朕看后便让人交与你。”
“多谢父皇!”嘉阳起身向景仁帝行礼,说道,“父皇不是找林编修起草诏书吗,那孩儿就不打扰父皇了,孩儿告退。”
“嗯,去吧。”景仁帝笑着挥了挥手。
林如海看着二人之间像是寻常父女般的相处,心中很是惊讶,看来他得重新评估一下希世公主在今上心中的地位了。
外间只是传闻希世公主十分受宠,他原以为,这些从宫闱之中传出来的流言多有夸大,却没想到,希世公主受宠的程度比传言中更甚。
今上的御书房,不是谁都能在里面随意地看书的,更不是谁都有面子能在今上面前替臣子解围的。
这位希世公主,恐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