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森林》鲁庵

3、第 3 章

　　柳妍是个聪颖俏丽的女孩子，因家中贫苦，很小就出来唱歌赚钱，曾和我同在一家酒吧打工，受过我照拂，她就此缠着认了我做干姐姐。
　　这丫头也是运气好，去年签了一家娱乐公司，据说很受老板喜爱，大力捧她，从此一帆风顺，通告满满，现在已是位势头迅猛的小歌后。
　　她一直认为以我的歌喉和外表，必定会有人赏识，更曾力荐我去她们公司，被我拒绝了。
　　我不是科班出身，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与其到那个据说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里混，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夜店赚点辛苦钱实在。
　　何况，我今后也并不想以唱歌为业，等赚够钱还清债，还是想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或是开个小店，守着一份简单的家业过日子。闲暇时还可以出门旅游，或者就在哪里定居了也说不定。

　　饿着肚子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见到了大檐帽宽墨镜长发长裙的柳妍。
　　隔着餐厅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我看到送她来的车极为豪华，在餐厅门前稍作停留就迅速驶离了。
　　望着风姿绰约的女郎漫步走近，心中不由暗暗感叹。数月不见，这丫头真的是脱胎换骨了！
　　她在我对面坐下，飞快地四下看看，摘了帽子墨镜，甩开大波浪长发，抓住我的手咧嘴一笑，欢快地叫了声：“苏姐姐！”
　　这么快就破了功！
　　我骇笑。
　　娱乐圈向来功利，柳妍对我依旧亲近，我极是欣慰。

　　服务生过来点餐，她说吃过了，要了杯冰水，我只好选了个商务餐。
　　硕大的棕榈树遮住了我们大半的身影。她俯近身和我絮絮交谈，讲述这些日子来的悲酸，随后话转到正题。原来公司准备为她筹备新专辑，她推荐我做MV的女主角，公司要我去试镜。
　　“姐姐，我孤身一个人在娱乐圈打拼，没人帮衬，很是凄凉。姐姐难道就看着我被人剥皮拆骨吃个干净么？”
　　她面色凄苦，我心有不忍。
　　要是往常，我必然一口回绝，但是今天见到了季城，只怕他以后还会去蓝夜找我麻烦，多半是需要另换个工作了。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有些踌躇。
　　柳妍自然乖觉，见我松动，便撒娇耍宝求我，最后，还是约好过几天和公司高层见个面，顺便吃顿饭。

　　这时柳妍接了个电话说，公司有事，她得先走了。我知道她很忙，能抽出时间来和我见上一面已是不易。
　　临走，她有些不舍，伸臂抱了抱我。没等反应，镁光灯的闪光先把我镇住，不禁哎哟叫了一声。这是会员制餐厅，我们又坐得隐蔽，没想到还会被记者发现。
　　她脸上微微变色，说：“记者无孔不入。”
　　我怕对她不利，她说无妨，公司会处理，便转身离去，留给我美丽优雅的背影。
　　柳妍出门，上了刚才送她来的那辆豪车，里面伸出一只男人的手，握了她的手关上车门。我心里不由暗暗猜测里头的人是谁，难道就是那位传说中赏识她的老板？

　　胡乱八卦的时候，套餐也送上桌，刚拿起筷子就接到电话，顾随喊我去救场。
　　“我还没吃饭。”
　　“包吃包住！薪酬加倍！”顾随这一句说辞早练得顺溜无比。
　　“行，都折现吧。”我答应前往。报酬丰厚，何乐不为？
　　何况，这样的机会怕是也不多了。

　　到了蓝夜，顾随一副见到大救星的样子，直接把我往后台化妆间领——大老板亲自点我唱歌，有贵客，说着神秘兮兮指向二楼半封闭的包间。
　　我了无兴趣。
　　画上浓妆换好行头站到台上，莫名有一种别扭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沈怀风认出本来面目，我忽然觉着扮性格歌手这行当果然还是不适合我。
　　照例唱了首深情的慢歌，底下有人嚷着要听刺激的，旁边便跟着起哄，言语不堪。这样的客人经常会遇到，我一概不理，只管低眉垂眼自说自唱自得其乐。
　　突然，咣当一声震响，我吃惊抬头，正看到生事那人被人紧紧按在了桌上，挨了一顿老拳。接着，动手的人扭头怒目朝我看过来。
　　竟是季城！

　　我受了惊吓，唱完这首歌匆忙下台，换回衣服，连脸上的妆都顾不得清洗，胡乱擦了两把，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没想到后巷出口停着一辆警车，警灯闪烁，晃得人眼花。我没敢立刻出去，仔细观察片刻，没看到季城，这才放心出巷。
　　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叫：“苏词！”
　　我加快脚步，季城呼唤声急促起来。我心里一慌，脚下猛地绊了一下，脚腕大痛，顿时整个身体向前扑倒在地。我忍着疼爬起来，顾不得危险，飞快地冲上路中间拦住一辆出租车，跳了进去。
　　“快开车！”
　　司机无奈开车，我隔着窗户朝外张望。眼看着季城身影渐渐远了，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这混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毕业回来后，对我的过度关心和强烈的占有欲从蛛丝马迹到昭然若揭，直至半年前醉酒后的强势求欢，实在让我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就只能逃离。
　　他需要足够的清醒，我需要足够的自由。
　　可今天，我和他重又回到了原点。
　　半年时间，原也不足以改变什么。

　　路上接到顾随电话，询问我的去向。说蓝夜一干贵客在场，要听我唱歌，尤其是沈云清，被我临阵脱逃气得发飙，扬言不拿我问罪誓不罢休。
　　我脚疼心凉，只推说自己身体实在不适，好歹糊弄过去。

　　下车时，出租司机看我的脚受了伤，主动提出送去医院，被我婉拒了。原以为不过是小小扭了一下，并不严重，谁知竟伤得不轻，行动都困难。
　　正一点点往楼上挪，又接到顾随电话，说事情解决了，老板答应沈二少改日让我亲自登门赔罪，接着笑哈哈要我请宵夜。
　　这算什么解决！
　　我实在太累，脚又疼，没好气地拒绝了。
　　好容易爬回家里，四仰八叉瘫在了沙发上。小公寓虽然狭小，却只属于我自己。
　　休息一下自己做了简单处理，就去睡了。可没想到第二天睡醒后脚却越来越肿，越来越青紫，一落地就疼得厉害，喷了药也没见效。
　　一直熬到傍晚，仍是疼得不敢动，我只能给顾随请假。

　　没想他竟一改往常宽宏随意的态度，在电话中冷笑：“好啊，是请长假是吧？找到好出路了，就不顾哥们了！是不是以后都不会来蓝夜了？”
　　我不明所以，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还捏着包着毛巾的冰块敷脚踝，心情自然不好：“顾经理不让我去，那就不去了。正好我想多休息几天。”
　　顾随在那头彻底爆了，气得一通骂娘，随后吼着问：“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什么真的假的，你不如自己来看看！”
　　我愤然扔下手机，也扔了冰块，仰倒进沙发里顺气。肚子忽然一阵叽里咕噜响动，才想起来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饭。瘸着脚想去煮面，一不小心打翻了热水，险些烫伤自己，没办法，只好又摸起手机要了外卖。

　　百无聊赖等吃食，随手打开电视。
　　正巧是一档重播的娱乐新闻，竟然有柳妍的追访，很多话筒围着她询问绯闻男友的事情。
　　八卦细胞作祟，我兴致勃勃盯住了瞧。
　　柳妍似乎并不愿接受采访，由着助理左遮右挡。后来，有记者便大胆猜测其男友的真实身份，画外音时，放出的一张张照片都模糊难辨。
　　我瞪大了眼仔细瞧，也没看出照片中的男主角是谁。

　　之后，还是柳妍的经纪人出面，把话题转到即将新发的MV上，说柳妍这次有了新的合作对象——MV女主角，她的好朋友。
　　一张清晰的照片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照片中的人……是我。
　　事情本该就这样结束，没想接下来神秘人物对柳妍过去的隐晦爆料和记者对我身份的大胆猜测，直指蓝夜，言辞间更有了暧昧的味道，足以挑起民众的好奇心理！

　　我这才明白顾随刚才的恶劣态度。
　　原来，他以为我已铁了心离开蓝夜，另投别家了。可我苏词看起来就是这么没良心的人么？
　　我只有叹息。
　　既然已经有人查出我这上不得台面的职业，我不能再白白连累了柳妍，或许拒绝她的邀请才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有人敲门，我金鸡独立扶着墙挪去开门，果然是外卖小弟。
　　然而，这人收了钱之后并不立刻就走，反拿出记者证和录音笔，说有问题要麻烦询问，关于我在蓝夜的身份。我大骇，砰地一声关上门，外卖也撒了一地，再敲门也不敢开了。
　　真是惊悚，这世道太不容易，连狗仔都开始兼职外卖小弟了！

　　打柳妍电话，怕她受惊想问个安好，可对方已经关机了。想来狗仔媒体汹涌而至，实在难以招架。
　　皱着眉发了会儿愁，便讪讪笑话自己，她有经纪人有公司有喜欢她的老板，哪里轮到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人来操心，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放软了语气给顾随打电话，央求他给我送点吃的。
　　顾随还算义气，答应等下班后过来，八点以后。
　　我便一心一意在家坐等。
　　不久物业又打电话来，说有很多记者要求采访，围住楼下，有住户投诉。我拉开窗帘朝下看，果然人数众多，可我对此也无能为力。
　　没想到，事情竟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