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断情》复思浅

14、第十四章 饮膳位

　　那舒穆禄家的走到了门口，见菜肴端了进来，又止住了脚步，而后疾步走过来，细细端详起菜肴来。我见他这幅模样，想是饿了，便道：“不如坐下一起吃吧。”
　　他听了，似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不妥，才直起身来，行了礼：“今日多有冒犯，实不相瞒，我寻五阿哥便是为了谋得一份有关膳食的职位。”兰舟本未说过什么话，但见他礼数端正，才问道：“你阿玛是太医院的，若是你潜心好学，应也能继承你阿玛的几分学识，进太医院发挥所长，谋得一官半职。但膳食相关的，虽也有品级，但与正经官职自是比不得的。”
　　我看兰舟难得说那么多话，便看着她，她似乎明白我眼神中的意思，才低声在我耳旁道：“我看你好奇便问一问。”我心下感叹，兰舟少言，但于察言观色却是一绝，便佩服的点点头，悄声赞了一句，她听了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舒穆禄家的走到桌旁，指着桌上一道精美的菜肴道：“这道烩三鲜，实则是宫廷夜宴的名菜，之前在一些食本上有记载，这致美斋虽已超过其它食斋客栈，但所用之物必不如宫廷所用，尤其其中的高汤与鲜虾，想必宫中所用皆为上品。但宫中与这食斋的菜肴虽然精美，必精在食材昂贵稀奇上，手法却忽略了许多，这高汤虽醇厚，却失去了食材原有的鲜味，太注重面上的精美，却失了菜肴本身的用心。”
　　他看着那道菜肴，脸上由好奇逐渐转为可惜的意味，虽还是咽着口水，但似是珍宝碎了的神情。欢宜似是也看出了他的复杂神情，有些犹豫道：“不然…你尝一尝吧。”
　　欢宜话音刚落，眼前的人本还拘着礼数，忽坐在了我身边，我容易受惊吓，他这样忽然坐在我旁边，我吓得站到一旁，兰舟也忙着将我拉到身后。他才反应过来又失了礼数，只听门外一声熟悉的声音道：“我可不知舒穆禄氏有这样冒失的儿子！”而后门打开来。
　　我还未缓过神来，便见许久未见的五阿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关了门，他瞥了一眼我而后又看向正要起身行礼道歉的舒穆禄氏，舒穆禄家的方才激动，打翻了一些汤汁，如今看着他有些狼狈。
　　兰舟看我没事，才拉我行礼，我一时之间不知该行什么礼，叫什么，只得跟着兰舟，见兰舟行了秀女礼，叫的是五阿哥，我与欢宜才跟着行礼。那舒穆禄家的似乎没有见过五阿哥，听我们喊了，才知来人是谁，只见他慌张的行了个大礼，叫了声皇上。
　　他真的是有些冒失，不知道五阿哥是谁也没有请柬便来了致美斋，本男女有别又多次冒失，如今听我们称呼五阿哥他却叫皇上，但一番作为下来，可见他无什么深的谋划，大概是真喜欢膳食吧。
　　五阿哥叫我们坐，而后叹了口气，大致方才听见了些，也无责怪他的意思：“未登基，不必行此大礼，也不必改口，起来吧。”舒穆禄家的听了才起了身，也不敢抬头。
　　这房间本是雅间，原可能考虑到请柬的主人会带许多人来，因此是一张极大的圆桌，大致有十个位置。原本我与兰舟坐在靠门的位置，欢宜本坐在靠窗的一边，离我们三四个位置，因为那里有一些点心放置在一旁的柜子上，欢宜说想离那些点心近一些，我们没有来过致美斋，不知为何点心要单独放置，但也不好随意挪动。
　　那舒穆禄家的方才突然落座，便是坐在了我的另一边，原本欢宜的位置上，离我近，我才吓了一跳。可如今我本想坐回原来的位置，却见五阿哥坐在我原本的位置上。
　　欢宜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但若是我坐的离五阿哥太近，仿佛有些不合适，若去和欢宜坐一处，我们与五阿哥间又隔了好些位置，今日本是沾了五阿哥的缘故才坐在这里，但若是坐的远了又显得刻意生疏，缺失了礼仪。
　　我有些犹豫，慢慢走向他的旁边，想着离他两个位置总不会出错了。但见他好像看出我在思虑些什么只道：“今日并非宫宴，不必如此拘束，你们就坐在一起吧，我与舒穆禄家的还有话说。”
　　我同兰舟便与欢宜坐在一起，兰舟轻声问我还好吗，她靠近我的时候还有淡淡的花香，得到安慰，好像好了很多便点点头。
　　欢宜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拘束，从舒穆禄家的到五阿哥来，她都比较关注桌上的菜肴，等舒穆禄家的坐在五阿哥身旁，欢宜便问：“五阿哥，桌上的菜肴快凉了。”也幸得她这么一问，整个雅间的气氛都活络起来。
　　这致美斋的菜肴确实十分精美，虽说不上来是些什么菜，但其色香味俱全，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绝对挑不出什么毛病。
　　我们吃着东西，但舒穆禄家的却心思不在这里，他一直有意无意瞥着五阿哥的方向，一直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们正坐在他们的正对面，他的神情便一览无余。
　　直至用完了东西，撤了盘子，才见五阿哥缓缓道：“你阿玛虽只是太医院吏目，但为人正直清流，你要做膳食相关的，便与正经的官职无关，想来他不同意，你才如此冒失的来寻我了。”
　　像是说中了心事，舒穆禄家的有些惭愧的低了头，看他的样子年岁应与我们差不多，也许还比我们小，能有自己争取的勇气实则已经十分可贵。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我看书面上没有字，像是他自己写的什么，书的边角卷起，像是翻看了许多遍。他双手紧握递给五阿哥：“这是我自己编的一些药膳与膳食相关的食谱。”
　　五阿哥拿过仔细看起来，舒穆禄家的有些慌张：“这些菜肴我都试过，没有毒的，对身体也是有益无害。”五阿哥许是见他慌张打趣道：“你怕不是用你阿玛试的。”
　　五阿哥看得仔细，也未有敷衍他的意思，在他认真翻阅时，我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未来的帝王。似乎从见他第一面起，他总带了些玩味的意味，让我忽视了他的身份与才能，是那一次，先帝崩了时，他打开柜门带我出去时，是此时他认真待人，仔细翻阅时，我才意识到，他并非我看上去的那样。
　　也许，他会是位好皇帝。
　　五阿哥看完，将书整理好放在桌上，问他：“你可知晓元代时的忽思慧？”提起这个人，舒穆禄似乎提起些精神来，点了点头，五阿哥才继续道：“他编了《饮膳正要》，延续了‘药食同源’之理，被封为饮膳太医。”
　　说罢，五阿哥将书放到他胸前：“收好了，否则进了宫内，没了记录你长进的东西。”我听他此话，似是答应了，为他欣喜之余，但见舒穆禄还未反应过来，五阿哥起身道：“你阿玛前段日子，在先帝跟前服侍尽了心力，如今年岁也长了，受不得你这刺激。回去告诉他，升为御医，你便做这饮膳太医。”
　　舒穆禄一时错愕，而后欣喜，才要叩拜谢礼，便被五阿哥拦住：“等等，我还未说完。你这饮膳太医没有品阶，我要你在御膳房与太医院之间来往学习，到时我会指给你负责的人，你便先从宫里的某位主子服侍起，两月过后，我再看成效，若是可行，再封品阶，但若是不行，你便终身不必进宫了。你敢试一试吗？”
　　舒穆禄点头：“臣愿意一试。”五阿哥似想起什么便问：“对了，你阿玛似乎带了个徒弟在身边，太医院的事情你便可以寻他，便别去烦你阿玛了，他升了御医，想必也管不了你的事情。”舒穆禄将书收好：“是，那人似乎进了太医院不久，是从地方医院擢升上来的，叫钟京墨。”
　　我一听见京墨哥哥的名字，一下子提了神，但见五阿哥听完，饶有意味的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不过他也未再提什么，只道：“你进了宫，提点一下御膳房的人，别让宠物乱进里面。之前宫里年宴，我还在膳房里见十四阿哥喂养哪里来的猫呢。”
　　我还未从提到京墨哥哥的事情里反应过来，又听到似乎同我有关的事情，想来那日，他大概有所察觉了，但见他并没有看我，仿佛是在很认真的说事情，我便又想是否是我顾虑太多。
　　等到出了致美斋分别的时候，他也并没有什么多话，坐上马车便离去了。舒穆禄家的对我们感谢再三也离去了，欢宜说要买东西也提前走了，只剩我与兰舟，兰舟似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只邀我上她的马车。
　　等坐定了，她才道：“少惜，我要同你说一件过往的事。”我见她虽如往常一样平静，眼里却含着些若有若无的泪水，虽不知是什么触动到了她，只点点头示意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