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墨月深

33、033、

　　燕泠从千钧一发之际打开的车门中翻出，在地上滚过数圈，顾不得狼狈，便往远处狂奔。
　　得亏老江同他相处那么多年，真下杀手的时候，内心还是有所波动，被他苟得一息拉开车门。
　　只是光从车里逃出来，还远远不够。
　　左轮shou枪换弹比较麻烦，老江拿的那把应该有六发子弹，打掉一发，还剩五发。就老江的水准来说，超过二十米远，基本就打不中了，他得想办法在二十米开外骗掉那五发子弹！
　　可这附近的环境……燕泠匆忙朝四周望去，老江停的是处山坳，半边都被山壁包围，要想逃，只得绕过山坳，或者穿越马路。山坳的弧度太大，想绕过去得花不少时间，如果穿越马路的话……
　　燕泠的心里一沉。
　　马路的那头是峭壁，坡度很大。峭壁底下倒是树木丛生、植被丰厚，适合躲藏，但挡不了子弹。
　　况且那么陡峭的坡度，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身形，如果跳下去失控撞上什么，别说躲避子弹了，很有可能他连动都没法再动弹。
　　怎么办？走哪边？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极短，后他一步下车的老江很快就紧追过来。老江虽有些年岁，脚程却也不慢，再加上手中那把杀器，威胁力惊人。
　　不行，绕过山坳起码得花费十几秒，这十几秒几乎就是被打的活靶子。而穿越马路翻过护栏只需五六秒，虽然后续依旧有风险，总比做活靶子好。
　　走一步看一步！
　　燕泠瞬间扭身变向，以自己可以达到的最快速度穿越马路。
　　老江见势不对，凌空开了一枪，技术不行，靶子又跑得极快，未击中！
　　还剩四发子弹。
　　不锈钢护栏近在咫尺，峭壁和绿荫仅一栏之隔。燕泠仗着腿长，直接从护栏上跳过，凌空调整好姿势，准备应对即将而至的冲击！
　　哗啦唰——！无数枝叶自下而上从他身上划过，把他浑身皮肤摩擦得生疼。细软些的像鞭子抽打，粗壮些的像棍子狂揍，植物的草气和泥土的腥气铺天盖地，让他瞬间分不清前后左右。
　　仅不到两秒，他就失去平衡，整个身子似乎都斜侧了过来，受着地心引力不断往下滑。
　　即使这样的情况都是在预料之中，但当真正失去掌控时，还是会不由自主惊慌。燕泠双手不断扒拉，双脚也试图勾住什么硬物固定，他被植物们鞭打得几乎睁不开眼，却又强迫自己睁眼，看清周遭局势。
　　稀里哗啦连滚带滑了不知多久，他的上身一倾，似乎栽进了一处凹坑内。挺大一坑，他半身进去感觉还有些空，赶紧往内缩了缩，缩成个凹字，把剩余半身也一并塞好。
　　旁边还有两株盎然的灌木，被他撞歪的枝条慢慢回弹过来，正巧把凹坑挡了个七八成。
　　燕泠仰头向上望去，视线穿过繁密的枝条，被崎岖不平的峭壁阻挡，已经看不清那道不锈钢护栏在哪儿了。
　　当然，也看不清老江在哪儿。
　　一路撞击的疼痛在他混乱的呼吸之下渐渐浮上，他压低声音嘶嘶抽着气，没有保护的双手皮开肉绽，不过万幸，他好像没有骨折重伤。
　　接下来，就看老江会作何反应。
　　老江有枪这个优势，年龄又处于劣势，大概率不可能也跟着滑下来。
　　燕泠细密密地喘着气，忍着疼，静等老江下一步动作。
　　呯——！
　　忽的一声枪响自上方传出，子弹射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呯——！
　　又一声，依旧遥远。
　　这是什么意思？老江在无差别乱射？
　　燕泠心下正惊疑不定，又听得一声“呯——！”。
　　腰侧忽的一凉，紧接着腾的上来一阵火热，同期而至的是无与伦比的剧痛，痛得他忍不住轻轻闷哼出声，又迅速反手捂住嘴。
　　草，他好像被击中了！
　　还剩，还剩一颗子弹。
　　他绝不能发出动静，让老江觉察到方位。
　　呯——！
　　最后一发，击在同刚才截然相反的地方。
　　燕泠松了口气，顶着剧痛，他的大脑还在细细思索。
　　老江应该不确定他的具体位置，便在可能的范围内乱射，看能不能凑巧命中他，或者把他吓出来。现在子弹没了，老江依旧还没找到他，就看接下来会如何。
　　他侧耳细听，听见极轻的上膛声，不由汗毛倒竖。
　　左轮shou枪虽然换弹麻烦，但在没有追逐、干扰的状态下，慢吞吞换上子弹，可不难！
　　老江统共有多少子弹？
　　这个问题他还没盘算清楚，枪声再次在周遭响起，他禁不住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又生生忍住，原地装死。
　　千万不能再被打中了……
　　六声枪响转瞬而过，这次运气极好，竟无一命中！
　　上方的老江似乎没了子弹，久未再闻上膛声，只能听见他来回踱步、说话，最后终于拉开车门，又嘭的关上，然后，引擎发动。
　　要走了吗？
　　燕泠隐蔽地动了动四肢，牵扯到腰侧的枪伤，疼得他浑身一软，汗如雨下，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草了，这么疼。
　　他伸手在腰侧拂过，沾起半手血。
　　汽车驶远，上方山路半晌没有动静。燕泠不敢再拖时间，小心翼翼掀起衣服瞅了眼枪伤，位置处于腰侧，应该是没有命中要害，汨汨流着血，不知子弹有没有留在其中。
　　这靠他自己绝对搞不定，不停流血，又是在半山道上，又不知老江会不会杀个回马枪。留给他犹豫的时间也不多，三秒钟后，他掏出手机，给虞清悠打去个电话。

　　***

　　虞清悠今个儿没啥安排，从燕桦医院出发回学校时，联系了下汪晞，得到汪晞今天不值班的消息，便约她一起吃个午餐。
　　没想到这还没到中午时间呢，虞清悠就又接到了燕泠打来的电话。算起来统共才分开俩小时吧，咋的了？莫非燕母突然想见她？
　　她满头雾水地接通电话，那头的燕泠声音有些奇怪，用一种气若游丝的语调问道：“你有没有到学校？”
　　“刚到，怎么了？”虞清悠把背包放到桌上，跑去阳台开窗通风。
　　燕泠抽着冷气，尽量快速地把话一气说完：“你到生活区对面那幢单身公寓，找门卫报汪晞的名字，拿一个车钥匙一个门钥匙。然后去地下车库，开车来救我，我被枪打了。”
　　虞清悠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啊啊”两声，兀自发怔。
　　这才分开俩小时，怎么感觉整个情况翻了个底朝天？！
　　“要快点！”燕泠挣扎着道：“我扛不住多久。”
　　言毕，他挂断电话，发过去个定位，几乎就已痛得要晕厥。
　　又一次把命寄托到了那个丫头身上呢……
　　虞清悠被定位信息震了个清醒，脑子短时间内想不过那么多弯弯绕绕，决定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按燕泠说的做再说。
　　她匆匆拎起背包，边跑出宿舍，边给汪晞打电话。原本想把约的午餐取消，忽的记起燕泠刚才说自己中了枪，话到嘴边一转，改让汪晞带上医药箱，陪她去救人。
　　汪晞住的是医院提供的实习生宿舍，听得懵懵懂懂，也不知虞清悠到底要让她带什么，便跑去申请了个急救箱，按虞清悠说的，等在实习生宿舍门口。
　　虞清悠以最快速度跑到生活区对面，燕泠所说的单身公寓，是马路左边一幢高耸入云的楼，大约有二十几层，里面的LOFT布局很受欢迎，不少学生租住在这里。虞清悠听说过，但从没进去过，也不知燕泠到底在里面搞了些什么。
　　她冲进公寓楼内，幸好门卫就在大门边，挺容易找的。她按燕泠指示对着门卫大叔报了汪晞的名字，成功获得两个钥匙。
　　一个是印着大众LOGO的车钥匙，一个是0305的门钥匙。
　　门钥匙先不管，她匆匆沿楼梯下到地下车库，大约因为租住的都是学生，地下车库里车不算多。燕泠也没告诉她是辆什么样的车，她只能用摁车钥匙的笨办法找，好在没几下，她就听见匹配上的车子滴滴两声，就在近处。
　　一辆低调又普通的白色小POLO。
　　虞清悠没想到自己首次开车上路的体验，会这么的突如其来。她快速坐进车内，顾不得平复剧烈的心跳，念叨着安全带手刹换挡油门，小POLO缓缓起步。
　　拐出地下车库，开上车道，正放国庆，大学城这边的马路上车不多，她开到汪晞的宿舍门口，在汪晞惊疑未定的神色中招呼她上车，然后沿着燕泠发来的定位驶去。
　　汪晞把急救箱放在膝头，打量着车内环境，边系安全带，边不住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姐……”虞清悠欲言又止，其实她本不应该把汪晞牵扯进来的，别说燕泠的事那么危险，她跟汪晞之间也就是表姐妹的亲戚关系，都不知其为人到底如何。
　　或许是因为燕泠刚才居然提到让她报汪晞的名字拿钥匙，她思维混乱之下，无意识地把汪晞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之内？
　　汪晞没听到下文，又追问了一遍。
　　虞清悠想着现在就算把汪晞放回去，她自己也绝对搞不定燕泠的枪伤，心一横，干脆决定和盘托出。
　　“姐你听好！我接下来说的事，你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