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逢元》亦归不寻

39、京中再遇

　　长孙意欢诧异的抬头，眼前的女子，她并不相识，瞧着她身着宫装，应是宫里的人。

　　“小半碗便成，我家主子喝不了这么多。”

　　说话的宫女正是青鸾宫里的沐如，这凉茶自是为元皇后端去的。

　　长孙意欢闻言，将多舀的凉茶又倒了些出来，许是怕沐如不好端，她将两碗凉茶皆放在木制的托盘上，尽量显出几分熟练，远处的龙卫众人见她与沐如在一处，便也不再怀疑她的身份，安心护卫在元皇后身侧。

　　沐如也是个细致的，用银针试了试毒，观察了一阵，见凉茶无碍后，方才端起托盘离开。

　　元竹枝见了姐姐，径直下了恭王府的马车，小跑着上了元皇后的宫驾。

　　元皇后命沐如买来解暑的凉茶，便是为元竹枝备着的，见沐如回来，元皇后端起凉茶，宠溺着说道：“竹枝先喝些凉茶解解暑热，这一路赶回京，怕是也累了。”

　　“姐姐怎的亲自来迎我？竹枝又不是小孩子，哪还需要人领着回府？”

　　“宫中无事，姐姐也闷的慌，本是要去故楼山转转的，碰巧遇上你回京，索性与你一道好了，有竹枝在，姐姐便也有伴了。”

　　元皇后一扫这几日的闷烦，见了自个的妹妹，哪还有一丝不悦。

　　元竹枝捧着茶碗，上了元皇后的宫驾，那凉茶自是没有南宫逢元的份，去了一回北淇海，他大抵也明白了什么，吩咐车夫跟上皇后的宫驾，并未去打扰这两姐妹叙旧。

　　若是往日，他应是会候着机会插上几句话，而今开了心窍，只会小心寻着，不增厌恶便好。

　　宫驾起程，沿街的百姓皆说着元皇后与恭王妃姐妹情深，长孙意欢听了，那双眸子怎么也移不开。

　　宫驾上的两人，好似十多年前的允欢公主与先皇后（景顺帝的皇后），虽是姑嫂，素来以姐妹相称，每每出宫，也是乘着宫驾，皇室与长孙家，那可是不分你我的，只可惜物是人非。

　　“姐姐，你怎的走神了？再不给我凉茶，我可就渴死了？”

　　买凉茶的摊位前，来了个小男孩，他眼巴巴的望着凉茶，惦记的紧，奈何长孙意欢望着宫驾走神。

　　长孙意欢收回思绪，歉意的笑了笑，赶忙舀了一碗，小男孩许是渴坏了，端着茶碗喝了大半。

　　半碗下肚，他觉得不大尽兴，很是留恋的看着茶碗，忍着馋意，小跑到转角，长孙意欢见他跑了，也没去追，她心中正乱着呢！也不在意那孩子没给银钱。

　　小男孩虽是跑着，凉茶却半点没洒，待到卖糖糕的摊位前，他举起小手，将半碗茶端到一位挽着头巾的妇人面前。

　　“娘亲，阿纪买了凉茶，很好喝的，娘亲快喝一些，喝了就不渴了。”

　　名阿纪的小男孩高举着茶碗，妇人笑意盈盈，不忍拒绝阿纪的孝心，浅浅尝了一些，随后推了推，不愿再尝。

　　“娘亲喝过了，剩下的都是阿纪的。”

　　妇人将茶碗又推了回来，阿纪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得意道：

　　“阿纪在卖凉茶的姐姐那已经喝过了，娘亲你瞧阿纪的肚子鼓鼓的，哪还喝的下，还是娘亲喝吧！阿纪一点都不渴。”

　　妇人宠溺的抚着阿纪的头，每日卖糖糕虽累了些，有这孩子陪着，她也少了几分困乏。

　　日头正烈，许是怕阿纪待会渴了，妇人将凉茶放在一旁，细心盖好，舍不得将它喝完，阿纪不解的看着娘亲，正要再劝，蓦地想起自己并未付钱，那一文钱还在口袋中躺着。

　　“娘亲……阿纪好像忘记付钱了！”

　　小男孩拿出一文钱放在掌心，妇人见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将糖糕的盖子盖上。

　　“阿纪还记不记得在何处买的凉茶？”

　　妇人蹲下身子，对小男孩未付钱一事十分重视。

　　小男孩思索了一会，点头道：“记得，那条街只有一个卖凉茶的姐姐。”

　　妇人闻言一喜，将摊子交于一旁卖炊饼的大婶，牵起阿纪朝着转角走去。

　　小男孩见娘亲一言不发，以为自己又惹娘亲生气，他低着头，一直瞧着脚下的石板路。

　　“阿纪，抬起头来。”

　　妇人停下步子，小男孩面带疑惑的看着她。

　　“娘亲，阿纪不是故意的，想着娘亲渴了，就走的快了些，才会忘记付银钱。”

　　“娘亲没有怪你，阿纪一直都是好孩子，但我们不能贪图一点银钱，白费了别人的辛苦，这一文钱需还给那位姐姐，我们不能占为己有。”

　　妇人细细解释着，小男孩太过年幼，也不知听没听明白，不过娘亲的话，他一直听从。

　　“娘亲，阿纪明白了。”

　　小男孩牵着娘亲，一路领着她来到凉茶摊前，长孙意欢此时正忙着，许是见元皇后买了她的凉茶，四方的公子小姐都聚了过来。

　　阿纪挤不进去，妇人也不急，拉着他坐在一旁，静静候着，高门里的公子小姐皆对长孙意欢的凉茶赞不绝口，更有几位公子哥向她示好，许是暗处守着的北临以石子警告了几次，他们只恐是刺客，便都散了。

　　长孙意欢不过是循着记忆，制出了北淇海那家茶馆的凉茶方子，不曾想在京城这么受欢迎，一文钱一碗买了大半，细细数数，刚好一百文。

　　本是来瞧瞧青瓷花瓶的，却买了许久的凉茶，正要收摊子离开，一个小男孩冒了出来，同她笑着。

　　“姐姐，给你！”

　　阿纪有些不好意思，忘记付钱他自觉红了脸，长孙意欢觉着有趣，眼前的小男孩瞧着小小年纪，这品性却是极好的。

　　阿纪见长孙意欢不收下银钱，误以为她怪罪自己拿了凉茶就跑的行径，急着解释道：

　　“姐姐，刚才是我走的急了，才会忘记付钱，娘亲说过要做个好孩子，姐姐就收下吧！阿纪要听娘亲的话。”

　　阿纪眼中清澈，双手捧着那枚不算贵重的一文钱，妇人什么也没说，静候在一旁，任由小男孩与长孙意欢言谈。

　　长孙意欢原本就没在意这件事，卖凉茶一事，只是打探青瓷花纹瓶的掩护，不过阿纪去而复返，是她未曾想到的。

　　孩堤时纯善的心境一向可贵，长孙意欢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阿纪手上的钱。

　　阿纪见她接过，赶忙奔向妇人，同娘亲一道回去了。

　　长孙意欢拿着那枚铜钱，蓦地想起年幼时的日子，太子哥哥与逢元哥哥常去长孙府，偶尔带她逛逛街市，为了不暴露身份，以免引人注目，两位兄长总会扮做护卫守着她。

　　那时京城的陌玉街里头，有一家上百年的凉茶铺子，每每逛累了，总要去坐上一坐，而她一向丢三落四的，什么也不带，买凉茶的银钱，都是两位兄长给的。

　　掌心中静静躺着的银钱，又牵出了些往事，长孙意欢鲜少有了几分动容，而今她身侧无人，便愈发惦念儿时。

　　“姑娘，凉茶可还有多的？”

　　顾还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轻摇折扇，若有似无的吹来些轻风。

　　“顾……公子？”

　　此地离应国公府甚远，顾还锦突然出现，长孙意欢开始怀疑赤衣阁的情报有误，按理说他应在军中才对。

　　“公孙姑娘还记得在下？”

　　“顾公子相助之恩，我怎会忘记，这凉茶顾公子随意喝便好。”

　　顾还锦也不客气，寻了个无阳的地方坐下，静候着长孙意欢亲手调制的凉茶。

　　长孙意欢想着，顾还锦既是送上门来，那她谋算之事，自然也该早些进行，只是平白将他牵连进来，她心中有了些歉意。

　　长孙意欢端起凉茶，这才发现摊位前仅有顾还锦一人，他不带护卫，只身而来，让长孙意欢一阵警觉，既是自称公孙氏，便不能被人认出。

　　长孙一姓，在京城一向是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