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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茶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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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结束了一天的课,在办公桌前收拾着随身物品,摸着胸前怀表看了眼时间,起身踏出房间,走出学校,来到顾琰凇家门前,伸手轻轻叩了叩门。
顾琰凇闻得敲门声遂放笔直于纸上,起身走到门前拍了拍身上长衫才拉开门,见得来人即换了笑颜。“宋先生,今日怎有空来了。”
“今日难得下课的早,就想着来看看您。”宋延同样明媚的笑着,摘下围巾来挂在椅背上,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长袍。踱步走到顾琰凇案桌随身拿起上面写满了字的纸看了看,又默默放了回去。“写了这么多…怕是累了吧,出去逛逛?”
顾琰凇淡笑一声,将诗稿码好放进抽屉里。“好啊,我又怎么会拒绝宋先生的邀请。”
“说起来,刚才您那诗作我看了……我认识些出名的出版社报社,可以帮您介绍一下,毕竟如此文字…埋没了岂不可惜。”宋延收拾了一下和顾琰凇出了门,看似随口的开口道,一边张望着四周有什么好的去处。
“那真是麻烦您了,改日必定登门拜访。”顾琰凇随手拿了衣架上的围巾搭在颈上就出了门,屈指抵在下颔思考了一下。“我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听得有家茶馆子附近还算热闹,要去看看吗?”
“茶馆?我倒是没听说……您带路吧。”宋延稍稍蹙了蹙眉,朝他点点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上也不知怎么走,只能躲在他身后。
顾琰凇比宋延先了半步行走,忽然想起什么短促地啊了一声。“有唱戏的,先生喜欢听曲儿吗,不喜欢的话换一家?”
“唱……戏?”宋延愣了愣,其实心里并不喜欢看那些所谓戏子,但想着不要扫人兴致还是没有拒绝,只是礼貌的笑笑,“没事,听听也当长见识了。”
范纪辞此刻刚刚喝完一杯水用于润嗓,理了理自己的戏服在后台细细的往自己脸上涂抹颜色,整理好发饰,慢慢的掀开帘子,脚步轻盈如堂前飞燕,却又不失稳重,捻指缓缓开腔,声音婉转动听又不难听出其中情绪,如同黄鹂鸣叫一般。“思想娇儿不回来~怎不叫人痛伤怀——”偶尔向台下投去带有戏感的目光,又转回眸子抬起手中的手帕做抹泪状,弯身坐在了椅子上泣涕涟涟。“我恩养一子接后代,今被你终日来拷打,不该将他赶出门外了——”
萧珏刚刚解决完叛乱此时心里烦躁不已,不知不觉走到梨园面前,想着散散心便走进去,里面的嘈杂让本来燥乱的心更加暴躁,被小二安排在二楼包厢,享受独处的片刻。忽然听见楼下的叫好声和咿咿呀呀的唱腔,细细品味竟也尝出些味道来“唱的倒还不错,没负这梨园的招牌”说完便一甩大衣走下去,去见见这个唱戏之人。
薛奕祁看着这位身着军装的大人,对着他微微行了个礼,“宫上将。”又回头看了眼戏台上的师兄范纪辞,“您找谁?”
“我?”挑眉看着对方,依稀记得这是薛家的三少爷,“薛三少言重,我不过,来寻方才唱戏之人”不过,现在倒是很期待眼前的小少爷了“台上的,是你师兄?”
“正是,”薛奕祁也挑了个眉,“您要约他,今儿没空,排满了,劳烦您等明儿吧。”
一曲戏翩然落幕,范纪辞轻轻咳嗽了几声,整理好仪态转向台下观看的观众们,戏服穿在台上人身上好像画中人一般,缓缓地朝台下人们行了一礼,温润一笑。“谢谢诸位对梨园和戏曲的喜欢,我范纪辞不胜感激。”抬手轻轻一拂,随即转身,慢慢消失在后台入口处,幕布缓缓落下遮住那抹身影,仔仔细细卸了妆露出清丽容颜,出来却看见自己的小师弟和一个人说些什么,迈步走过去,不由得看了看萧珏。“小师弟你在干什么…这位是?”
薛奕祁闻声转头,对范纪辞道:“师兄,这位是萧珏,萧上将。”
范纪辞闻言眸中略微有些诧异,却在低头间完美的掩盖住,随即眼中流露出笑意,朝萧珏优雅的行了一礼,一身白衣衬得容颜越发精致却没有落俗之感,抬手请人坐下,自己也拂袖落座。“原来是萧上将,久闻其名,今日可算见到真身了,快快落座。”
范纪辞轻轻端起茶壶给萧珏和自己各斟上半盏,放下茶壶,缓缓地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突然想到他的来由不可能如此简单,不由得微微皱眉,暗自思索。“…”片刻之后抬起头笑着招待面前的上将。“您请自便,我的下一场戏要开始了,失陪。”话音落下朝人抱歉的笑了笑,离座而去。
顾琰凇茶馆里找了个空位,招呼着让人上了壶茶。“四季春,尝尝。”给宋延倒了半盏茶,目光轻瞥台上。“这茶馆大多数人都是来听戏的,实际上我并不喜欢,但抵不过这里茶好喝,淡且不腻。”
“哦?”宋延听了顾琰凇的话暗暗挑眉,端起茶杯来极斯文的抿了一口,赞许似的点点头又放下,转头把如炬的目光看向他,“那顾先生……是怎么看台上这些戏子的?”
顾琰凇闻言目光转到台上半晌后阖眸摇着头轻笑一声小抿口茶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大概是多数人的印象吧,认为他们身份低贱?我倒认为,人只要活在世上,就一定有他们的价值,不可磨灭不可侮辱。”掀睫对上人的视线眸中含笑。“先生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您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宋延原本皱起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淡淡一笑又低头喝了口茶。“我也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多少有些固有观念了。”
“很正常,我们这一类不也经常被说成是文绉绉的老顽固吗,事实上并不如此不是吗。”顾琰凇浅笑一声替宋延见底的茶盏又斟上半盏。
“也是哦…”宋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展了笑颜,“我才不承认我是老顽固呢。”
范纪辞下一场戏快开始了,在后台换上白素贞的妆面,整理好头饰,纤细手指掀开帘子,一袭白衣缓缓登场,眸子波光潋滟又带着娇羞,含着女儿家的优雅,提嗓悠扬开口,声音清灵温柔,仿佛那盛夏白瓷碗里装着的冰凉梅子汤。“杭州美景盖世无双,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这秋观明月如同碧水,冬看瑞雪铺满了山岗——”
宋延听见台上的声音,抬眼看过去,一看到舞台上白衣翩翩那人便有些挪不开眼了,毕竟从没见过这般仿佛雌雄同体一般的美,顺势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顾琰凇,“诶……你有没有闻到…alpha的味道?”
“好像…是有些?我对这些不是很敏感,怎么了难受吗。”顾琰凇闻言倾身看人模样。
“唔…难受倒不至于啦。”宋延看着顾琰凇偏过头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转而又去看台上,小声嘟囔着:“这人怎么会是alpha啊…太奇怪了吧。”
“为什么奇怪,因为男扮女相吗。”顾琰凇轻拍宋延肩。“事实上,梨园中女弟子很少,谁说柔情一些不能是Alpha呢,军队上也有Omgea。”弯眸看向台上。“喜欢看戏吗?”
范纪辞此刻已经有些入戏,眼周红了一圈,声音更添哀怨情愫,满是不舍,眼波流转间身形宛如浮萍,娇弱而又不堪一击,倒在了台子上,眼泪一滴滴下落,一身白衣沾了些许灰尘更添那人儿楚楚可怜。“穿大街过小巷是来的多么快,启珠帘走进来这负心郎,白娘子见佛钵是得得得得颤,战兢兢玉体怎么那个娇惶,尊丈夫高抬手把奴容让,止不住秋波儿泪洒胸膛,曾记得游湖借伞百般恩爱,曾记得红罗帐下会鸳鸯啊——”偶然看见台下一人的容貌极为文雅,另外一人略微张扬些,都是通身的书香气质,不由得愣了愣,但也很快就不着痕迹的调整过来继续唱戏。
裴沅盯着台上的角儿看他眼神微变,遂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台下的两个人,眯眼看了会儿起身走向其中一人,自然地站在那人旁边。“先生也喜欢听戏?这个角儿在城里可有名得很。”
顾琰凇有些怔愣看向来人,腼腆一笑微低一下头。“我本人并不喜欢,陪朋友来的罢,先生看来倒是名戏迷?不知先生可否略讲一二。”
“只是累了的时候来院子里看个戏解个闷儿而已,倒也不算是戏迷。”裴沅抬手指指台上的人。“这角儿姓沈,是戏班子难得的Alpha,比一般Omgea的身段都要绝,您能赶上这儿场,可是您赚了。”
“是吗。”顾琰凇闻言掀睫看台上那人的表演,见自己听不进去戏也就作罢,偏移视线看向人。“先生不坐坐吗,一身戎装想必是休假来放松放松?”
“嗯?先生说的没错,刚从城外赶回来,不过不是休假,忙里偷闲罢了。”裴沅抬手示意副官给自己准备座位。
一曲终了,范纪辞站起身拂了拂衣上的尘土,朝台下投去笑意盈盈的目光,优雅的微微弯了弯身,随后施施然转身入了后台,却像想起什么事情一般,回眸扫了一眼台下观众,在某一个位置稍微停了停,见那里交谈甚欢便收回目光,又笑了笑,这才隐了身形消失在后台入口,坐在椅子上慢慢卸妆。“……”
薛奕祁看师兄下场,急急忙忙跑去后台上妆,穿上凤冠霞衣,将眉目掩去,上了台。举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声音的悠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杏花扑面。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惹得台下人不得不心生怜爱。
范纪辞卸了妆后没有去别院,而是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着粉黛后清冷的面容,如若可以,自己是极不愿意在这些军阀中游走的,思索至此,轻轻的叹了口气,如今自己能做的,就只有不入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保护好这梨园。“…如若不是奕祁有身份,在这表面安宁的北京城中,梨园也未必能存到现在吧…”重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整理仪容暗自转去了台下。
“诶…这位是?”宋延回头看着范纪辞稍稍往前凑了凑,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刚才在台上的角儿,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范纪辞抬眸见人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皱眉,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面上还是淡淡的疏离笑容。“您一直这样看着纪辞,有什么事情吗。”优雅坐在椅子上自有一番风骨,慢慢斟了半盏茶递给宋延,想到有人称呼他宋先生,又是这一身书香气质,想必是位教书先生,自己从来最为喜欢满腹知识的人,对他的态度也多了些真诚的尊敬,朝人微微勾了勾唇。“宋先生,请。”
“范先生台上台下……还挺不一样的。”宋延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过那半盏茶浅浅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什么的,低下头始终玩着手上的茶杯。
范纪辞闻言倒是笑了一声,目光在宋延身上不着痕迹的扫视一番,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遮住自己暗沉的目光。“宋先生说笑了,纪辞只是一介梨园弟子,台上尊重角色,台下保持本心是应该的,哪儿来的一样不一样。”
“没有没有…是我唐突在先了。”宋延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心里暗暗骂着自己,虽然算不上交际花也不至于羞成这样吧,这样想着耳朵尖就红了,默默抬手遮住。“那个……先生接下来没有戏了?”
范纪辞见人问起来思索了一番笑了出来,眸子因此变得波光潋滟,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这才开口,不同于台上如黄鹂般婉转动听的唱腔,本声意外的有些温润,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低沉又冰凉的感觉。“接下来并没有我的戏了,先生问这个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