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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陷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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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梅子初黄,柳花化作细雨间的飞絮,袅袅在风里盘旋,远处的笙歌就轻轻地跟着流淌过来,让黄昏的雨带上了轻愁。
蒙蒙的细雨拂在面上教人几乎不能觉察,只是漫步其中,不知不觉,便湿了头发衣衫……
普通人家的灯烛还未曾点燃,潮鸣寺巷的鹊枝楼前,红灯笼却已经早早挂起,一片繁闹。
鹊枝楼三楼的暖阁里,青纱灯的光晕柔和,屋角的香炉里沉香缓缓溢出清香,屋子里尽是低声轻语,和着嬉闹的水花响声。
鹊枝楼里最美的姑娘绿萝和青锦正用白玉般的手掬起温热的水为今日的恩客擦背搓洗。
绿萝一边轻重适度地按摩着客人的肩膊,一边偷偷抬眼瞄着正依靠在宽大浴池边上的客人。
这位客人似乎是第一次来鹊枝楼,但是绝非第一次来这等烟花场所。
英俊、风流、多金,踏进楼里的时候,那含着笑意的眼眸就让楼里的姑娘们暗暗心动。
来往的客人见得多了,但这男子沉稳且佻达的神情格外教人注目,更何况他那洒脱的花钱方式,真是教人不心动都难。
楼里的妈妈接过那沉甸甸的金叶子时,笑得眼都眯了起来。
当然,这楼里最好的卧房,最美味的佳肴和最美好的女子此刻都归属了这个显然很懂得享受的男子。
青锦也在偷眼看这客人,这客人锦衣华服,但是脱下衣衫后的身体却是强健有力,丝毫不似沉迷在温柔乡里的那些阔佬的松弛体态。
青锦一边搓着那坚强似铁的背肌,一边偷偷红了双颊。
绿萝用锦帕擦了手,柔声细语地哼着江南的俚语小调,一边将水池边的白玉碟子拿了过来,将碟子里的石榴一粒一粒用涂了红色蔻丹的纤手轻轻剥下来,送进客人的嘴里。
“陆爷,这是院子里刚摘下的石榴,可新鲜着呢,味道可好?”
陆小凤惬意地靠着池边,享受着美人的殷勤:“不错,小绿儿真体贴!”
青锦不乐意了:“陆爷只疼绿萝,却不疼我!”
陆小凤大笑起来:“锦儿这么手巧,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陆小凤是浪子,也是情种,美人在灯下宜嗔宜喜,娇艳明媚,如何不令陆小凤如沐春风,心怀大畅?
最是温柔红烛下,且看美人颜如玉。
没等陆小凤彻底在这温柔乡里醉死,煞风景的人,便来了。
刚披上柔滑如水的丝绸袍子,才坐在竹榻上倚着美人膝,听美人弹拨古琴,陆小凤便听见一丝不和谐的声音打乱了琴音。
虽然极轻,可是陆小凤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夜行人轻轻踩踏瓦片的声音。
陆小凤笑嘻嘻的,却自身边的青锦鬓发间拔下了一支细小的银钗,手指一弹,登时,透瓦而出,带起细小却尖利的破空之声。
“哇啊!!”一声怪叫,屋顶上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似乎有个重物咕噜噜滚落下去。
陆小凤已经推开窗子等着,那黑影自屋顶上直落下来之际,陆小凤右手疾出,一把捞着了那家伙的一只胳膊:“瘦猴儿,你缀着我作甚??”
个子瘦小,脸颊瘦削,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神光湛亮的家伙,不是司空摘星又是谁?
司空摘星反手搭住陆小凤的胳膊,腾身就穿入了雕花窗子,站在了满目柔丽的房间里:“陆小凤!你知道是我,居然偷袭我?”
陆小凤哈哈一笑,手指一弹,一缕指风弹出,恰恰弹在刚回过神来,正欲张口惊呼的青锦颈间哑穴,阻止了这一声煞风景的呼叫。
绿萝年纪大些,脸色虽然不好看却还镇定,毕竟这烟花红尘,见的事情多了。
陆小凤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爱开些小玩笑,不必惊慌。”说着手指又是一点,青锦发觉自己已经如常,娇呼道:“陆爷欺负锦儿!”
陆小凤对女孩子从来不吝啬,自荷包里摸出一锭金稞子给了青锦,令青锦的眉眼都弯做了的初升的新月。
陆小凤闲闲靠在窗边软榻上,看司空摘星毫不客气的据案大嚼:“你晚上踏月上着秦楼楚馆,是来找我??”
司空摘星一抹嘴巴,长叹一声:“老陆,这次我遇到麻烦了!”
陆小凤的眉毛挑了一下:“你偷了些什么?引得人家追你??”
司空摘星奇道:“你怎么知道有人追我?”
陆小凤努努嘴:“你看下面!”
司空摘星溜到窗棂边上,小心翼翼探头看下去,鹊枝楼门口人流车马往来正热闹,在灯烛光晕的外缘,有一个人影蹲坐在那里,在来来往往的衣香鬓影中,显得模糊且格格不入。
司空摘星跐溜一下缩回了头,苦笑道:“真是阴魂不散啊!”
陆小凤悠哉悠哉给自己满上一杯最好的女儿红,嗅着酒香,调侃道:“怎么?莫非你偷了人家妻子?看那人倾家荡产也不放过你??”
司空摘星摸摸鼻子,苦笑道:“要是我偷了就好了!问题就在我啥也没干啊!!”
“那你做了什么?”陆小凤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楼下守着的人一身破衣烂衫,头发紊乱,咋一看是个流浪的叫花子,可是陆小凤知道那决不是一个普通的叫花子。
搁在那人身侧的铁拐,是寻常的乞丐不可能拿得动的。那铁拐黑黝黝的,却在烛火下反射着幽幽的蓝光,陆小凤自信眼力不错,那铁拐材质必非凡铁,里面一定掺了玄铁,这分量也轻不了。况且,那小乞丐什么时候出现的,陆小凤居然一无所觉!司空摘星一出现,就被陆小凤发现了,而这小乞丐虽然隔得远些,但能在陆小凤的耳目间能出现的这么不动声色,自然不是个好相与的,难怪司空摘星逃得狼狈。
司空摘星停了筷子,搔搔头皮:“半个月前我去了趟泰安,原本是打算去找泰安藏佛寺的惠空和尚喝个茶,结果茶没喝到,却遇见了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叫花子,硬说我偷了什么《择丹录》,死盯着我不放,我打又打不过,甩又甩不掉,好不容易才一路跑到了这里……”
“《择丹录》?”陆小凤有点迷茫:“什么东西?”
司空摘星耸耸肩:“不知道,那叫花子说是他朋友祖传的,让我交出来……”
陆小凤说:“对了,你去惠空哪里只怕也是想去偷人家三年一制的梅花茶吧?”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算你猜对,不过,现在外面这小叫花死盯着我,怎么办?”
陆小凤悠悠然喝一口酒,揽过身边的绿萝大笑:“这可不关我的事!”
司空摘星眼珠一转,狡黠的一笑:“其实这事真的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陆小凤奇道。
司空摘星笑得更欢:“不错,那《择丹录》不就在你手里吗?”
陆小凤的眼睛都差点瞪出来:“在我这里?!”
司空摘星一摊手:“没有办法,那家伙武功太强,我对付不了,所以我告诉他,这东西是你托我偷的,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你……”
陆小凤险些儿从绿萝腿上栽倒地上去:“司空摘星!!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司空摘星一脸无辜:“要不是朋友,我陷害你做什么?”
陆小凤无语问苍天:“所以,这小叫花就等着我傻愣愣的被你出卖了??”
司空摘星笑了:“大名鼎鼎的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一定有办法替我解决这个难题的不是?”
陆小凤开始觉得,美好的时光似乎就要结束了,麻烦似乎就在这鹊枝楼外等着呢……
楼外的小叫花似乎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直起身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在明亮处,可以看清这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虽然穿的落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和颓唐。
鹊枝楼门口的知客看见这一身破烂的乞儿大步走过来,连忙拥过来阻拦,那乞儿哼了一声,正待发作,巷口却漫步走过来一个青年。
那青年看着步伐平稳,速度却是不慢,这边鹊枝楼的知客才围着那小叫花吵闹起来,那青年已经走到了近前,也不见那青年如何动作,已经从众人中穿插进去,一手搭上了那小叫花的肩膀。
楼上留意下边动静的陆小凤眼睛一亮:“猴子,看来那小叫花遇到了麻烦,这人只怕是来找小叫花麻烦的吧?”
司空摘星更是欢喜:“好,那我趁机快溜吧!”
没等这两人高兴够,就看见那青年对着小叫花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小叫花后退几步,退入了阴影之中,而那青年却转身走进了鹊枝楼。
司空摘星哀叫:“惨了惨了,这两人是一伙的!!现在麻烦了,一个在楼外盯着,一个进来找,陆小凤,这下麻烦了!”
陆小凤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你一边说着麻烦了,一边无耻地把我拖下水??”
陆小凤拉下绿萝和青锦纠缠的手臂,起身披上外衣,推门走了出去。
靠在三楼的雕花栏杆边,陆小凤看见那个素衣青年自衣香鬓影中缓步前行,那些旖旎香艳的情致在那青年身周却不起波澜,仿佛那青年所经之处自有气场,宁和而静谧。
陆小凤有些诧异,这青年,是谁?
仿若感受到了陆小凤探究的视线,那青年霍然抬头,一双清明的眼,直直对上了陆小凤的眼,视线相交,陆小凤心里一怔,那青年的眼神明净,略带执着,那眼神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直击陆小凤被浮华红尘颓废了的内心……
眼前身影一动,那青年已经纵身跃起,如一羽飞鹤,在二楼的栏杆上一踏,翩然落在了陆小凤身前。
“阁下可是陆小凤陆大侠?在下徂徕山厉南星,厉家祖传的《择丹录》还请陆大侠归还!”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陆小凤摸摸鼻子,发现自己的头很疼,非常疼,真不知道那该死的《择丹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