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标记》无尽夏的影子

3、第 3 章

　　五年没有回来，宋楠见故乡，哪哪都新鲜，回酒店的路上一个劲儿的扒着车窗感慨，颇有一种泪眼婆娑的意思。
　　“人司机都看你好几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受了什么情伤呢。”
　　“瞎说。”宋楠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我长得就是一副渣男相。”
　　“渣得了谁？”
　　程默领着宋楠往房间门口一站，还是忍着笑调侃：“你就顶着这张好不容易被人养出来的贵人脸可劲儿作吧，迟早得还回去。”
　　“晦不晦气？”
　　宋楠一听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赶紧“呸呸呸”，“我发现你这小孩儿怎么越长大嘴越损呢？”
　　程默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拿出了房卡。
　　“大概就是，近墨者黑吧。”
　　眨眼片刻，身后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坏小子。”
　　宋楠无奈地笑了笑，拖着行李箱紧跟着他进屋，刚迈步，就被他挡在了门口。
　　“想什么呢？”
　　程默单手把着门，抬眼一笑，“你房间在对面。”
　　“？”宋楠脸上是大大的问号，瞅了瞅他，又扭头瞅了瞅后面，脑回路一下子就定格住了，“你这是，嫌弃我？”
　　程默嘴角一抽，有些受不了他这一副酸唧唧的样子，直接将门甩上了。
　　“喂。”
　　宋楠长长地叹了一声，抬手敲门，“给你带了礼物，确定不让我进去吗？”
　　走廊的光明亮极了，白色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侧影盖住了下颌。
　　门果然又开了。

　　“我记得你在学校附近有一间公寓。”
　　宋楠推着行李箱进屋，慢腾腾地打量着屋子内设，“好好的房子不住，为什么非得来酒店呢？”
　　“有人在那边。”程默倒了杯水，淡淡地道，“不方便。”
　　说话间下意识正了正碰歪的书本，他抿着唇，整个人随意的靠在桌边。
　　“礼物呢？”
　　他讨要的态度过于自然而然，宋楠垂眸轻笑了一声：“还真是现实。”
　　随身的电脑包鼓鼓囊囊，他从里面抽出了一叠资料。
　　宋楠：“GR集团已经盯上我了，所以，我最近都不能露面。”
　　资料不厚，但密密麻麻的黑字却又足见份量。
　　程默指尖一顿，伸手收回，却没有看一眼。
　　“这次这么严重？”
　　他猜测宋楠这次是有事，但没想到事还挺大。
　　宋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得依旧淡然：“也没那么严重，至少，他们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
　　“你自己有数就好。”
　　程默抬了抬镜框，拉开凳子便坐了下去，“我会联系我哥，让他关注GR动向的。”
　　电脑一打开，十指在键盘上打字，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精英气。
　　“关心我就直说。”宋楠作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以前也不见你的嘴那么硬啊。”
　　程默懒得搭理他，索性就不说话了。
　　宋楠不经意地挑了挑眉，细细打量起来。
　　“同样是搞学术的，怎么你就搞出了一身贵气呢？”
　　“别乱使用动词。”程默口吻认真，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你要没事就赶紧回去，有点吵。”
　　作为跟他同住了三年的舍友，宋楠十分了解他的工作态度。
　　“真是无情。”说着，他拎着行李箱就打算走人，刚从他面前过又问，“那个，你明天要做什么吗？”
　　“剧组那边有个饭局，怎么了？”
　　宋楠张了张嘴，半晌后又咧着嘴笑了。
　　“没事，问问。”他摆了摆手，“有事做真好啊。”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良久，敲键盘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程默抬眼望向紧闭的门，若有所思。
　　正想着，电脑屏幕上就弹出了一个视频邀请，程默回了神。
　　“老师。”
　　“小默啊。”
　　蒋川看着这个出趟国就载誉而归的得意弟子，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怎么样，回来都还习惯吧？”
　　程默背脊挺直：“劳您挂念，一切安好。”
　　“需要什么就跟你柏青师弟说一声，别看那小子笨笨的，办事效率挺高，和当年的你有得一比。”蒋川说话依旧中气十足，“我下周就回去了，那个项目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你回来得正正好，到时候领奖还得你上，我这年纪一大啊记性就不好，整不了那发言。”
　　话里话外流露出的高兴让程默也弯了眼。
　　“您就是不想上去被人围观吧。”
　　“你小子！哈哈哈……”
　　程默手心捏出了汗，这几年里他国内外两头跑，那个课题被反反复复地申请、退回，终于有了成效。
　　蒋川执着了将近十年的疑问，终于更正了答案。

　　从更改剧本开始，程默就一直跟叶西泽保持着一定的联系，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他属意的男主角。
　　“好的，我知道了，打扰您了程默老师。”
　　顾时的语气满含歉意。
　　那种认真让程默更加满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这么一通电话，似乎是想要将剧本人物研究透彻，但又担忧程默厌烦与不耐。
　　“没关系，都是为了工作。”
　　程默笑了笑，“那我先挂了，见面再聊。”
　　“好的！”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一种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热情，这反而让程默有些难以适应。
　　刚挂断电话，叶西泽便发来了一个定位。

　　P市近几年发展更快了，悦然山庄翻新了一次又一次，没有为了追求奢华显得俗气，反而更像是一个雅致之地。
　　“不好意思。”
　　程默敲了敲门，然后抬手将口罩往上提了提，然后点了点下巴，温声道，“我来晚了。”
　　听到声音，本来与人客气聊天的人突然就向门口看去，他眯缝着眼，细细打量。
　　那双眼睛太过眼熟。
　　餐桌上的人齐齐看过来，程默这才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我是程默。”
　　说话间，他已经摘下了口罩。
　　过于出色的五官，和那张照片逐渐重合。
　　叶西泽记性算不上多好，但对这张脸尤其有印象。
　　“程默老师。”
　　叶西泽率先叫他，认出来人后眼里的探究大胆而坦率，脸上那种饶有趣味的笑容毫不收敛。
　　程默怔愣片刻，接着才将目光正式投向他的方向。
　　“叶导。”
　　叶西泽，而立之年时就已经是圈内的知名人物了。
　　他很欣赏他的才华，更尊重他的人品，这个秉性不好拿捏的人。
　　最关键的是，追求艺术的人多少都有些坏脾气。
　　这是搜“叶西泽”三个字无法摆脱的后缀。
　　“程默老师，过来坐。”叶西泽主动起身，热情地将人请到自己身旁空着的位置上。
　　他的行为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跟叶西泽合作了很久的人也觉得惊讶。
　　叶西泽从来都是被人追捧的对象，这一举动无疑在在座的人心里留了底，看向程默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叶西泽喜欢男人这件事在整个圈子里都不算秘密了。
　　程默并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只是礼貌地应了一声，就着他示意的位置坐了下来。
　　“看作品就觉得程默老师才华横溢，没想到您本人更为出众呢。”
　　对面的女人娇笑着，看人时的眼神都有些柔情，程默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的身份，将昨晚连夜看过的试镜画面快速回忆了一遍，终是无果。
　　他不习惯她的打量，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
　　“程默老师第一次正式见到女主角吧。”眼见着她又腰说话，叶西泽抢先开了口，“这是楚潇潇，今早刚定下的女主角。”
　　言外之意，程默听出来了。
　　“你好。”
　　他没什么其他反应，这倒是让叶西泽意外。
　　楚潇潇语笑嫣然，那双眼睛几乎没离开过人，叶西泽有些头疼。
　　这时，包厢门再次开了。
　　来人一进来就将帽子和口罩摘了下来，淡淡一笑就能见到深及眼底的温柔。
　　程默一眼认出了他，这个他与叶西泽共同拍板的男主角。
　　“抱歉抱歉，路上有些堵车了。”
　　顾时一扫整个包厢，视线落在了程默身旁的空位上，说着话就往那儿走。
　　“顾时啊。”
　　手刚碰上椅背，叶西泽已经起身走到了他身边，笑容满面地说，“你和潇潇有不少对手戏呢，两个人多聊聊。”
　　说着就将人往对面带，没话找话地叮嘱了几句就将人按在了楚潇潇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一气呵成。
　　顾时睁大了眼睛，转过头往程默的方向看了几眼。
　　这下，在场的人就更懵了。
　　程默左眉一挑，眼皮有些不自在地跳了跳。
　　这是一篇以悬疑犯罪为主的双男主文，而那个所谓的“女主”其实不过是贯穿整个故事的暗线。
　　程默也终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
　　就像是验证他的不安一般，门又开了。
　　“来了。”
　　叶西泽跟不怕累似的又迎到了门口，但此刻的热情才更像是真的。
　　“嗯。”
　　许珂轻轻点头应了声，视线从一进门就定了位。
　　程默眼睛睁了睁，打算侧身的动作都顿住了。
　　对许珂的敏锐度已经达到哪怕是他只随意“嗯”了一声，他都能听得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进来的人就已经先在他身旁坐下了。
　　“晚上好。”
　　许珂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轻，却十分有重量，没有看向任何人，可程默却觉得他是在与他说话。
　　“许老师迟到了啊。”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桌边的人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起话来。
　　程默看到桌上的其他人纷纷热情地与他搭话，酒桌上的酒杯起起落落，就独剩他一人空了手。
　　不自觉地，他开始坐立不安。
　　那种莫名其妙的尴尬与纠结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没有听清他们怎么交谈，可许珂始终没有下过座，整个包间，都像是刻意以他为中心设下的饭局，类似于商人之间的客套与话术，许珂却能熟练应对了。
　　程默暗自叹气，伸手就去拿桌上的杯子。
　　“程老师。”
　　一只手突然压在了他的手背上，骨节分明，却根根冰凉，程默眸孔一缩，肩膀忽然抖了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
　　两人都愣住了。
　　许珂的手还握着那个装着芒果汁的杯子，手指搭在透明的玻璃杯上，更衬得冷冷的白。
　　程默紧紧抿着唇，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那道视线过于灼热。
　　“服务员。”
　　许珂抬手唤了一声，门外的人很快就走了进来，许珂扫了一眼餐桌，说话的声音毫不顾忌，“把果汁换成酸梅汤，使用过的杯子都撤下去吧。”
　　闻言，程默这才抬眼，看着身旁的人将那杯芒果汁换到了他的手边。
　　许珂的反应很反常，但是又一如既往地霸道，在场的人无论资本还是地位都不够发出好奇。
　　叶西泽一脸怪笑地盯着两个人，刻意倾斜着身体，将手放在桌子下面，偷偷握着手机打字。
　　“各位见谅。”许珂笑说，“芒果过敏。”
　　手心微湿，程默觉得有些头晕。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躲出了包厢。

　　一捧冷水，终于将他的慌乱压了下去。
　　他还是没有办法面对他。
　　抬头看向镜子里那张脸，他失了神，想过无数次的重逢，他却依旧狼狈。
　　“胆小鬼……”
　　他自嘲般地念着，最终还是懦弱地想要继续逃跑。
　　还是不行。
　　心里那根刺，越扎越深。
　　“许珂。”
　　他摊开手心盖住眼睛，心头泛着酸楚，“你为什么还会等我……”
　　他忘不了。
　　怎么也过不去。
　　一条人命，让他如何忘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