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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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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见你,好好跟你说说话,佐盲。”
我们坐在一家餐馆里,库洛洛点了早点后,突然对我这么说。我看着他,没有答话。
“故意中陷阱,被你们抓到,当然初衷是想把你们所有人都引出来,但,我没想到最重要的你始终没有出现。”
“为什么,佐盲?”库洛洛说。
我还是定定的看着他。
他一笑:“你现在是‘念’,纯粹的能量体,无法回答我,是吗?”
我眨着眼睛。
库洛洛闭眼,喝了口咖啡。
“【我对你们足够了解】,这句留在阿本加纳尸体边上的留言,是你特意为我留的。
“呵,可想而知,我当时对你有多好奇。”
“你曾经问我,阿本加纳死了,我是不是很不甘心。”放下杯子,库洛洛接着开口:“现在想想,答案是否定的,唔,应该说,感觉上不太一样。
“不过那天你问的时候,我的确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跟侠客或者其他团员比起来,阿本加纳的死,对我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很有意思的答案不是么,旅团各个成员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不可避免的有轻重之分,了解到这一点后,我有些吃惊,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前没有考虑过?
“这是旅团的弱点……
“组团越久,越明显。
“你很清楚旅团对我的重要性,是吗,佐盲?
“其实你死了,还算挺可惜的。”
女侍将早点端了上来。我跟库洛洛对望着,库洛洛看我的眼神显得温和,清澈。我看着,低下头,端起面前他为我点的热可可,默默的喝。我知道,他不是在跟我说话。
库洛洛•鲁西鲁,库洛洛•鲁西鲁……
库洛洛•鲁西鲁。
他在自言自语。
对于这一点,我莫名的心下竟十分肯定。
我看着窗外头。雪还在下,没有停住,密密的从天上落下来,悄无声息,整个世界都显得清冷安静。
我又看向库洛洛。
为什么呢,我感到出奇的详宁。心里不断有这么一句话:已经终结了,完了,该结束了。
放下吧,佐盲。
但心脏的位置总源源不断的传来疼痛,告诉我,不可以。
我应该要……
应该要怎样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库洛洛依旧在定定的看着我。
“现在,死后,你有什么感觉?”他问。
我仔细的想了想,说:“丢了东西。”
是的,我感觉就像丢了东西。
很痛。苦闷。
该把遗失的找回来。
“跟库洛洛一起旅行”,这句话,一旦念起,就让我全身颤抖,情感翻涌的厉害,尤其是在看着他将活人变成尸体的时候。
然而这种时候,是常发性的,几乎犹如一天的三顿饭。
我从来没有抱怨过。或者说,我从不对他说多余的话。
不想。
不愿意说。
情感翻涌的厉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太厉害了,有时让我想吐。
库洛洛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没有归途。佐盲。
我点头。
“懂我的意思?”
我抬头看他:“是说我们不会再走一次吗?”
库洛洛笑笑,没有回答。
我不断回头看身后的地面,那一长窜由我们两人在积雪中踩出的脚印。
“咔喳,咔喳……”
白雪在脚下消亡的声音,十分动听。
终是会消失的,所谓的道路……如果不是经常的去走一走的话——是谁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声音似乎有些苍老,但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我们一直朝着北方走。在穿过冬季完全被白雪覆盖的森林的时候,我看见天上飞过三只雄性的阿奇驼魔兽。
总感觉如此的画面十分熟悉。
“阿奇驼!”我指着天空叫道。
走在前头的库洛洛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你究竟记得多少东西?”他不解的问我,始终没有依我手指的方向看天空。
“会冷吗?”到达城镇后,库洛洛问。
我摇头。
他伸手在小摊贩处拿过一顶绒线编织的帽子,往我头上一套,再使劲往下拽,直到遮挡住我所有的红头发。“我们被跟踪了,佐盲。”他说。
我拉着帽檐看他。“是冲着我来的吗?”
“可能吧。”他揉揉我的脑袋,又道:“待会记得离的我远一点。”
我点头。很用力的。
见我这个样子,库洛洛笑起来。“看来,生前的某种意象还是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你始终觉得应该要远离我。”
我歪过头看他。“?”
他又问:“你害怕我吗,佐盲?”
我愣了楞,摇头。
“那就是讨厌我了。”
我看着他,很仔细的想,很用力的想,最终,我没有动,却默默的流下泪。
库洛洛还是揉着我的头,没有焦点的,笔直的看着前方,道:“是啊,何必再逼你想一次呢,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十分厌恶我。”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看见了库洛洛转身往前走开的身影,但始终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他们骑着阿奇驼从天空降落的时候,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库洛洛。只见他一个人面对着三骑,站定,没有丝毫的备战姿态,就好像在纯欣赏某种场景。
阿奇驼挥动着的翅膀所带来的风,吹动了他的头发。不自觉的,我站在这里,在树荫下,想象起那一幅我不可能看清的画面——隐隐绰绰,额中央露出美轮美奂的十字刺青。
咽了口唾沫,我不明白此时喉咙会发紧的原因。
血的喷洒划出几道图形,叱啦叱啦的铺在地面上,狠狠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三个人很强,库洛洛更强,他杀掉他们的时候,快的让人以为几秒之前的血腥不过是幻影。
奇怪的是,他们在死前,朝着我的方向伸手,叫我,佐盲。
忽然,我跑过去。
使劲蹬着两条肥短的腿,哭着跑过去。
跑到尸体前,站定在唯一站着的他面前,我哽咽的哭,哭到无法呼吸,望他。
他,库洛洛•鲁西鲁默默的同样的凝望着我,没有表情。
只有风声,树叶的莎莎声,还有我的哭声。
有些事情,即使死后,也会被留下来。我似乎开始可以理解这句话真正的意义了。
背对过尸体,库洛洛不再望我,转身走了。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影像。
一幅又一幅。
统统都是库洛洛,转过身,从成堆的尸体旁走开。
我不禁问我自己,是否曾经,我一直看见他杀人,一直看见他,从成堆的尸体旁走开?而我对此无能为力,犹如此时的场景一样……?
我没有答案。
后来,每当库洛洛杀人的时候,我不再站的很远很远。我抱住他的腿,死死的抱住。
然而人依旧在我的面前倒下。有时,他们倒下的同时,甚至大量的血会溅上我的脸。
但我还是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不能放。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库洛洛说:“这样你会觉得好过一点吗?”
好过一点?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仍然紧紧的,倔强的,抱住,不放。
经常的,在找上库洛洛的那些人里,会有一些在看见我的时候,叫我佐盲。表情或惊讶,或镇定,或痛彻心扉。
库洛洛曾笑对我说:“替你报仇的人真多。”
“报仇?”
“是的,报仇。”
“?”
“你已经死了,佐盲。”他说。
而我看见库洛洛的表情,他的眼睫垂的很低,看我的眼神里透着股骇人的死寂。我不禁问他:“你很难过吗?”
库洛洛瞬间眼神亮了亮,出口的语气像是有些不可思议:“我?”
随后,他笑了。
笑容里,没有轻蔑,而是柔柔的温和。
日常杀戮的第325次的时候,不,也有可能是第352,太多次,我难免可能数错,总之,这一次,对手十分强大。
并且,那人没有叫我的名字。
这种情况,如往常一样,接下来,我就成了被攻击的主要目标。
库洛洛没有要求我放开他。
因此,在他俩相互猛烈的攻击下,我受了重伤。
心口发紧的疼。
我望了眼库洛洛,发现,他也同样正紧蹙眉,一手抓着左胸口的衬衣。
看来他很痛——这是我被一下抛上天时的想法。
是的,库洛洛将我一把抓起,抛上了天。
我飞翔在天空里,在往下狠坠的过程中,我看见库洛洛乘这个间隙猛冲向了对手,并惊人的,用着非常狠的手段,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我听见“咔哒”一声,像是筋骨断裂,感觉到烈风,快速的拂过我的耳旁。啊,不单只风,还有更强烈的气流。是念。
那两人最后一下的念的撞击,强大到几乎要撕裂我的身体。
真的,我感觉我又要死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死”究竟是什么。
我依旧在下坠,疼痛遍及全身。睁开眯缝的眼,在快着地的时候,我看见底下突然出现库洛洛的脸。
撞击很猛,但我没感觉疼。是库洛洛,他在最后一刻及时冲过来,接住了我。
倒进他的怀里,从而倒在地上,我听见库洛洛在我底下发出一声像孩子一般的叹息。“啊啊,命运共同体,真是太可怕了。”
据后来库洛洛的回忆说,好像那个时候,在看见我就要砸到地面死掉的瞬间,他其实已经心脏痛到整个麻痹,跟我一样,离死就差一小步了。
“真得好险。”他说。
但我也真的是没有听出来,他语气里有一丝丝“险”的意味。
之后,我们又去到一个非常小的市镇。库洛洛说:“桑卡。”
“桑卡?”
“这个镇的名字。”
我看见库洛洛的表情,淡淡的,很柔和,我明白到,这是一种极为放松的表情。
我们站在山坡古堡的桥墩上,俯瞰山脚下一片密密麻麻红瓦屋顶的石砌房子,它们组成交错的街道,高高低低,排列在一起,也许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在陌生的旅人眼里,人与建筑,建筑与道路之间,的确构出了一幅漂亮的神秘图形。
我站在桥上,迎着从原野吹来的风,看着那些房屋的烟囱里正冒出的袅袅炊烟,突然感到一阵最自然的暖意。再看一眼库洛洛。
他的微笑,十分十分的纯净。
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我想,即使在我的灵魂深处,在我至深的记忆里,也是不曾见到过的。
但,为什么,胸口的地方,仍然传来阵阵的刺痛。
“你经常来这里?”我脱口问了出来。
库洛洛看我一眼。这一眼不带有任何感情,甚至可说是吓人的,我霎时一惊,直往后退。冷汗流下来。而他看着这样的我,却又笑了。
眺望向远处城镇暖人的风景,库洛洛轻声说:“……没想过会带你来。”
很快的,就在他说完的同时,一阵风拂过,将他的话吹散了开。
这样的场景,我突然感到恍惚。但来不及多想,也没有办法多想。就像库洛洛曾经说过的,我的认知与思维力,极其的有限。
很多次,我都没有办法理解库洛洛的话。
有时库洛洛会定定的看着我,在跟我讲了好一阵之后,沉默下来,然后叹息一声,说:“真可惜……”
我问他可惜什么。
他总是看着我,不回答。
“走吧,你需要疗伤。”他这么说着,就将我抱起,带我进入了小镇。
桑卡。
我一遍一遍念着这个名字,不知所谓的,神经质的念着。我想,也许我是希望能够记住吧?往后要是哪一天跟丢了库洛洛,可以到这里来找他。
否则,还会有什么原因呢?
我望向库洛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那一半隐隐的十字刺青,依旧的,从心脏的位置,传来阵阵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