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风华》人间小可

2、第 2 章

　　孙一是因为老被她欺负才搬到姥姥家去住的吗？后来，林枫曾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很快又推卸掉了自己的责任。因为据她所知，孙一姥姥家住在农科院里，离人大附中比较进，这样，他早上上学就不用早起，省了在路上浪费时间。

　　自从孙一搬走后，林枫再也没在大院里见过他。倒是那回胡大鹏来给她送参考书，她去传达室拿，偶然见到了孙一。
　　那天，他穿了一身白色夹红条的运动服，骑着自行车从大门进来，老远就看着她笑，他的头发留长了些，下巴周围浅褐色的绒毛开始发青，看到胡大鹏，他还礼貌的喊了声鹏哥，没多少诚意，但足够应付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
　　也许很久没见，林枫还特意问了声：“孙一，你最近怎么老不回家？”
　　他皮皮踏踏的笑着，半真半假的问：“难道林大小姐想我了不成？”
　　林枫的心跳慢了半拍，她揉了揉额头，皱皱眉：“没事儿谁想你干嘛？”说完，还把手跨在胡大鹏胳膊上。
　　孙一不笑了，耸耸肩说：“我在我姥姥家住，咱们互相眼不见，心不烦，不是挺好？”
　　其实，一点也不好，林枫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她当时没琢磨过味来。

　　她当着孙一的面挽着胡大鹏的胳膊，还故作轻松的跟孙一说拜拜，孙一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骑上车走了。

　　直到现在，她都还能回忆起孙一的背景，那么孤单，那么萧索，像个遗落人间的天使，找不到回天堂的渡口，所以，只能漫无目的的漂泊。

　　那时，林枫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把所有心思都用在胡大鹏身上。她以为他牵着她的手，就会永远对她好，就会永远爱她。
　　可是，毕业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出国，林枫仍记得他说过的话：“小枫，看着你一直那么努力，如今也考到了清华，真替你感到骄傲。”
　　“替我骄傲，可不可以不走？我会更努力，让你继续骄傲下去。”林枫恳求他。
　　胡大鹏低下头，不说话。
　　“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出去吧！”
　　胡大鹏还是摇头：“林枫，你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我能力有限，对你，我还负不起责任……”
　　“我不要你负责任，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会生活的很好，一点都不会让你操心，可以吗？”她在哀求。
　　胡大鹏看着她粉润的脸颊，只是笑，笑得有些无奈，又有几分凄凉，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自顾说：“我想，……你误会了，我一直把你当做小妹妹的……”
　　林枫傻了，那时，她还听不懂一个男人善意的谎言。她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美好的梦一瞬间破灭，所有甜蜜的往昔都成了淡漠的回忆，所有真诚的期待都化成了灰烬……她想不通，只能默默的让泪水淹没一切。

　　胡大鹏走了，她不是没想过追过去，但是，他说的很清楚，他一直当她是妹妹，那么，她这么执着的纠缠，还有什么意义呢？

　　胡伯伯在大院传达室干了二十多年，退休的时候，还特意找林枫告别，他说：“大鹏打电话每次都问起你呢。”
　　或许，他问起只是因为礼貌吧？林枫不敢想他会记挂着自己，就像她牵念着他的感觉一样。
　　“大鹏毕了业会回来的。”胡伯伯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几许憧憬。
　　会不会回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怪他，他是穷人家的孩子，既然有这样的留学机会，就不得不拼一把，他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胡伯伯似乎知道什么，但睿智的老人什么都不挑明。
　　林枫对未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她淡淡的笑，轻声慢语的跟胡伯伯说再见。

　　她失恋的时候，又遇到了孙一，他笑嘻嘻的好像不解世事，拍着她的肩膀，颇有哥俩好的架势：“我说过，你们俩不合适吧？”
　　林枫重重的踩了下他的脚，解气了，才一笑，指责他：“都怪你这个乌鸦嘴。”
　　他没有躲开她的袭击，而是继续抱怨：“你怎么老这么风风火火的以欺负我为乐？”
　　林枫撇撇嘴：“切，谁稀罕呢？”

　　圣诞节的时候，胡大鹏回了一次国，来参加他大学同学的聚会。林枫远远的看到他，想躲，还是没躲开，于是，干脆大大方方的跟他打招呼，叫了声大鹏哥哥。
　　胡大鹏看了她良久，也没应声，只是问：“过的好吧？”
　　她想说不好，一点也不好，可是何必呢？他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亲切的大哥哥而已了，她悠悠笑着，言不由衷的说：“挺好。”说完，暗骂自己虚伪。
　　胡大鹏本科的一个同学也走过来打招呼，林枫得空，说了句“我去上课”就逃之夭夭了。
　　他没表现出一丝驿动，更没有追上去追问她那句“挺好”是真是假，他明白，他们真的不合适，他还有太多的责任和义务，还有不确定的未来……这一切，都远比林枫重要。他需要的是面包、牛奶，不是一份不能吃不能喝的感情，命运让他在关键的岔路口无法选择，所以，只能不甘心的放弃。
　　她没有机会看到他目光里热切的期盼，更没明白他低头掩饰的深情。
　　也许是缘分不够，就在这一低头、一转身的瞬间，他们错过了彼此，便永远错过了。此后，胡大鹏再也没回来过。

　　胡大鹏的离开让林枫彻底明白，这个世界上什么事儿都能勉强，唯独感情不能。
　　不能的事儿，她何必还要强求？她认认真真的读书，踏踏实实的做事，按部就班的生活。
　　毕业的时候，去一家研究所上班。
　　反而是平时不爱学习，不思进取的孙一借口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继续赖在学校读研究生。

　　毕业之前，孙一也找过林枫，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去了家泰国餐厅。餐厅里有美艳的服务生，冲孙一直抛媚眼。
　　孙一也懂得顺水推舟，笑嘻嘻的看着人家放电。林枫坏心肠的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都说泰国盛产人妖，我看眼前这个有点悬乎，你可别轻易着了人家的道。”
　　“你吃醋了？”孙一双眼放光，笑得贼兮兮的，露出浅浅的酒窝，男的长酒窝的极少，林枫觉得孙一难看，就难看在这个酒窝上，太过招摇。
　　林枫不动声色的敲着桌子摇头：“我干吗为了你吃醋？也不值啊。”
　　孙一有点挫败的盯着桌子上的佳肴，顿时没了胃口，“你这人不但不讲感情，还特别没良心。”
　　是啊，她要是有良心，就不会老欺负他了。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吃完了一顿饭，孙一才问她：“毕业怎么安排？”
　　“找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呗。”她需要自立，需要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她要证明给某些人看，她自己完全可以生活的很好。其实，她想不通，自己这么辛苦的坚持，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孙一没说什么，只是问她：“你一个人能行？”
　　她坚定的点点头，“我要证明给……看。”她想说那个很久不提及的名字，但终究没说出口，后来，只是灿然一笑，那种决绝，让孙一钦佩。

　　从餐厅出来，两个人一起走了很远的路，孙一感叹：“有时候，明知道是一条没有希望的路，还非要一根筋的走下去……”
　　林枫听出他话里有话，便问：“在说我？”
　　“没有，在说我自己。”孙一放慢了脚步，对着漆黑的夜色笑起来。
　　“神经病！”林枫戳戳他的胸口，“行了，送到了，请回吧。”
　　孙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院门口，才转身。然后，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对着门口喊：“林枫，我陪你一起吧？”
　　或许，他的声音还是不够大，她根本没听到？
　　或许，她早听到了，只是没有回答。

　　林枫到研究所上班后，一直很努力，当然，这跟孙一这个坚实的后盾是分不开的。他学数学，对研究物理学的林枫来说，意义非凡，她的论文，他给提供了最详实的计算数据，甚至还帮她做好了英文翻译。
　　她不知道，他整整花了三个晚上帮她改论文，一直改到没有一丝瑕疵，他严重睡眠不足，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隙，偷偷睡会儿懒觉，还被她十万火急的叫起来去救场。唉，他相信，林枫是他命里注定的麻烦，可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麻烦啊，甚至内心里还有些窃喜。

　　当站在马路上被人瞻仰了很久后，看到孙一的出现，林枫简直感激涕零，“快点帮我搞定这破车吧？研讨会来不及了。”
　　孙一当然会搞定，可是，他不会错过敲竹杠的机会啊，“搞定了有什么好处呢？”
　　“明天请你吃饭？你上次提过的那家啥金的……”林枫仔细回想，仍想不起来餐厅的全名。
　　“不要。”孙一想都没想。
　　林枫看着表，咬了咬牙，“送你喜欢的那部最新款的手机？”
　　孙一依旧摇头，他试着把车钥匙插进去，踩了下油门，汽车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但一动没动。
　　研讨会那边的电话打过来了，直问：“林老师，你几点能到啊？再拖下去，我们这边就没法交代了。”
　　“很快，很快。”林枫看着那台老爷车直往后退，她想干脆把孙一丢在这里，自己打车先逃吧？可是，一摸口袋，里面一分钱没有。她只好再次催孙一：“快点，什么条件都行，拜托让这台可赶紧动起来。”
　　孙一揉了揉困得发涩的眼睛，来了精神，“你说的？”
　　林枫顾不得细想，胡乱的点点头：“我说的。”

　　“上车。”孙一命令林枫，然后，一踩油门，直冲通州方向而去。
　　可怜的林枫，路上突然想起来问孙一：“我到底答应你什么了？”
　　孙一畅然而笑，哪里还有一丝倦意？“当我女朋友。”
　　“你说什么？”林枫的大嗓门震得孙一直捂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