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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齐天长 ...

  •   两个时辰前──

      祝浔本来只想让国师离祝萝远一点,可追的那么两步就被陈虞渊抓了个正着。

      “救命啊吃人了!”国师一个咕噜钻到陈虞渊背后,可怜巴巴地哭诉着,“袁袁袁袁!”

      “吵死了──说了多少遍别这么叫我。”陈虞渊白了他一眼,却还是没扒拉下那双缠在腰上的手,“起开,有正事问你。”

      “不,你先把这人赶走,他真的要吃了我了。”

      被点到的祝浔嘴角抽了抽,脸色更臭了。

      恶人先告状就算了,这算什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现在哭一个行不?

      “行了,闹够了吧。”陈虞渊头疼地叹了口气,转头对祝浔歉意道,“他有点儿皮痒,我替他跟你道个歉了,别计较好吗?”

      明明是服软的话,可这明目张胆的袒护却让祝浔听着直冒邪火。

      “凭什么你替他道歉?你们什么关系啊?”

      “……朋友罢了。”

      “那我们呢?”祝浔上前一步,看着自己的身影在他瞳孔里渐渐放大,“你偏袒他,是不是说明我们到现在为止连朋友都不是?”

      陈虞渊的眼瞳里暗光流闪,转瞬即逝,终是拧了拧眉,“祝浔,别得理不饶人,我找他有事。”

      祝浔冷笑一声,“你不否认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可笑,像只傻狗一样兀自为不存在的感情苦恼,殊不知在对方眼里连朋友的门槛都没达到。

      可傻狗仍然忘不了饥寒交迫之际的那口肉汤,他提防过、拒绝过、甚至龇牙咧嘴地凶过,但对方总是笑着温柔着揉他的脑袋,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傻狗已经陷在那份温暖之中无法自拔。

      “我……”陈虞渊似乎被他的话怔住了。

      “你要找他谈什么?”祝浔已经不想等他的回答了,他微微退开了半步,像是他们初见那般警惕地审视着。

      陈虞渊嘴角的弧度已经挂不住了,“跟你爹没关系。”

      “我不信你。”

      “……”

      他每个字音都咬得极其重,像是在向谁确认什么一样。他看着陈虞渊脸上最后一丝温柔消失,深邃情绪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在眼底呼啸而过。那抹色彩太过浓重鲜艳,祝浔不能完全看懂,但那绝不是惯常所见的柔软温和。

      “好。”陈虞渊垂下眸子,似乎是想要掩盖起什么一样,拉起他的手,“跟我来。”

      -

      一路上的气氛异常压抑,连素来话多烦人的国师都默默缩起脑袋在一旁当鹌鹑。

      陈虞渊一直没放开手,祝浔能感觉他握得很用力、甚至有些粗暴,透出的指尖隐隐泛白,但出乎意料的,祝浔似乎不讨厌这种疼痛。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被他眷顾的、与众不同的人。

      李安在靠在屋门前半合着眸子,听到动静睁开眼,正好看见陈虞渊一言不发地将祝浔牵进屋内,与落后三步远的国师对视一眼,后者立刻露出一个“我好惨”的苦瓜脸。

      顾有景蹲在廊下唉声叹气,朝他们摆摆手,“我歇会儿,你们继续。”

      于是等最后进来的李安关起门,陈虞渊将桌上的信函递到祝浔面前。

      “陈殊给李安的信,因为京中暂时没有动作,所以本想晚点跟你说,”陈虞渊道,“上面只提及了小公主陈澄离京、前往长公主封地之事。”

      小公主陈澄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孩子,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祝浔对她的印象只剩弱不禁风。依稀记得,她应该是在皇帝死后跳下城楼,以身殉国。

      长公主陈志珂,作为陈志舟一母同胞的长姐、大庆长公主,却尤其娇蛮任性,行事张扬跋扈。皇帝苦其久矣,却碍于杨家之面无法重责,只得寻了个倒霉驸马、封了江南最富庶的地,好让她早早远嫁。

      陈志珂与陈志舟姐弟关系一般,上一世祝浔找了个由头让他们兵戎相见,陈志珂连着她的亲卫都被打包和亲到鸟不拉屎的西部边陲去了。

      细细想来,陈志珂的封地所属扬州府治所江都县,不仅与天长相距不远,更是平安钱庄总局所在之地。比起担心陈志舟从京中赶来,显然长公主更需要提防。

      仿佛是应了祝浔的想法,下一句便听陈虞渊又道,“但长公主差人送了信来,说小公主偷偷离开江都来了天长,要我们把人带回去。”

      “……”祝浔深知陈志珂目中无人、擅作威福的秉性,不免怀疑,“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也在想这个,所以需要确认小公主来天长的理由。”

      “怎么确认?”

      “哇……这就聊起正事了,不是前一句还在生气吗?”国师在旁边小声嘀咕。

      “少说废话,”陈虞渊提着国师的领子,把他从李安身后拔出来,“陈澄的生母叫什么?”

      国师颇受皇帝宠爱,为了让他更切实地推断星象,还特赐了整个皇宫最详细的名录,大到庙宇宫殿,小到丫鬟太监,无一不登录在册。

      “呃──”国师翻着白眼想了一会儿,还没答,陈虞渊就在他面前提笔写了几个字。

      ──洛久久。

      这不是洛卿卿那出走的姐姐吗?

      祝浔怔了怔,浑身一个激灵,转头看向陈虞渊,后者微微挑了挑眉。

      “诶,好像是叫这个。”国师拍了拍脑袋,“小公主的生母原来是个宫女,后来一夜圣恩怀孕了,便被抬了位分,可惜小公主不到十岁的时候死在了宫里,后来都是皇后养着了。”

      “……所以,小公主来这里是为了找洛卿卿?”李安摸了摸下巴,“这案子牵连的是不是太广了些。”

      众人陷入了沉默,原来只当镇远侯之死与前朝阴谋有关,谁知后宫也掺了一脚。

      祝浔摸了摸下巴,“需不需要跟洛卿卿说一声?”

      “想说你去说。”陈虞渊看了他一眼。

      “我也没问你啊。”

      “卧槽这气就续上了?!”国师惊呆了,一不小心没收住声,引来了刷刷两道刀子视线。

      “行,您祝小侯爷做事向来有主见,”陈虞渊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角,将信函从他手里抽走,“国师,后天启程回京。”

      “啊……啊?这么快?你之前不还说——”国师还想再问几句,却见陈虞渊飞快地踏出了屋子,正打算追上去问清楚,鞋尖跟隔壁的人撞在了一起。

      祝浔拧了拧眉。

      “您请,您请!”国师抱着胳膊立刻躲到了李安身后。

      祝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脚朝着将要消磨在夜色中的月白衣影追去。

      “他俩怎么了?”门口的顾有景探进脑袋。

      “小两口吵架,想活命就少管。”国师吓唬他。

      “可是刚刚我看见洛卿卿一个人出门了,有点担心,”顾有景有些伤脑筋,“但小公主造访天长,我又不能擅自离开府衙,还想问能不能借点人手……”

      李安颇有些意外地扫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我替你去寻一趟,她往哪儿走的?”

      顾有景给他指了方向,再三道谢。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国师随口问道。

      在原书的剧情里,连洛卿卿都没几句台词的戏份,更妄论这位龙套知县,这种对主线剧情无关紧要的人物,他随便瞅了一眼就当笑话看过了。

      “……不喜欢,和不敢是两回事。”顾有景幽幽叹了口气,“顾某太软弱了,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国师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不过国师大人一定不会这样吧。”

      “唔,喜欢啊……”

      头顶的月亮很圆很亮,国师出神地看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少女灵动的笑容。

      -

      陈虞渊走得很快,当月色在脚底被声声碾碎,胸中的思绪也随之烦乱如麻。

      国师比预料中来得还要早,他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掩盖自己偏袒祝浔的事实——最要紧的,不能让他发现祝浔还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

      多说多错,只能多拌着国师,尽量避免他与祝浔单独相处。陈虞渊也清楚,祝浔多少惦记着上一世被国师逼上穷途的惨境,两个人肯定不对付,他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总是被扑得一脸火气。

      他脾气不算差,被顶撞几句权当耳旁风,可谁知今天祝浔跟吃了火药一样。那句“我不信你”不管是不是气话,确确实实他是往心里去了。

      陈虞渊喜欢他很久了,像脚边的石子,明明只是无意间被踢到,都能飞滚到视线看不见的尽头去。

      几次出生入死不算什么,只要多看几眼、哪怕会被躲开,多聊几句、哪怕是废话,多留一会儿、哪怕只是作为朋友,陈虞渊也觉得就算值回票价了。

      可他只是跟国师多说了几句话,之前积累下的感情和羁绊都被他自作主张地一键消除。陈虞渊到现在还记得刚跟他认识那时,明明白白的算计像是一根银针,直直扎入他满腔热情的心脏,每一口呼吸都能感觉到银针在血肉里搅碎、穿刺、往动脉的深处蠕动着。

      陈虞渊忽然觉得很累。

      他走不动了,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方小小的池塘,凋零的花瓣漂浮在池面上,像一条条死去的锦鲤。

      死了,都死了算了。

      反正祝浔本无法活在这世上的,让他在世俗意义上死去,然后拴了链子捆在身边就好。将他摆成各种各样方便又可爱的模样,让他光滑紧实的皮肤染上褪不去的痕迹,他会不会忍不住求饶呢?

      鞭打也好辱骂也罢,日积月累地拔去他所有爪牙和戾气,磨损他的灵魂和骄傲,这样就能将他永远留在身边了。

      哈哈。

      ——玩偶需要什么心呢?反正他也没有心了。

      陈虞渊慢慢地走近池塘,水面倒映下的自己神色晦暗不明,阴云覆月,也将他一点点吞噬进纯粹的黑暗之中。

      “陈虞渊!”

      肩膀上传来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扳得往后仰去,栽进了一个热乎乎的怀抱之中。

      “喂,有必要吗?!”祝浔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夹杂着起伏的喘息,“吵个架而已你不见得想不开要跳池吧!”

      陈虞渊愣了愣,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离池边只有半步的鞋尖。

      确实有些像是要跳水的样子?

      他微微偏过头,身旁人急促的呼吸扑上面门。

      被误会了啊——不过,祝浔倒是还记得他不会凫水?是不是说明,其实他还是被在意着的?

      被拉着往后头退了两步,陈虞渊看见祝浔绕到自己身前,歪着脖子微微矮身,凑到眼面前。

      “诶,我认真的问你,你真的后天就打算回京?”

      “……”陈虞渊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怎么回答,转了个身,避开他的视线。

      “诶!”祝浔坚持不懈地又绕了过去。

      “……”陈虞渊又转了个身。

      “我问你话呢。”

      “……”

      如此循环往复了一周,陈虞渊实在不胜其扰,一把拽着他脖子上的红绳将人直接摔到了树干上。大概是力道突如其来,祝浔懵懵懂懂地睁大了眼,一副被摔晕了的模样。

      “你烦不烦?”陈虞渊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这里还有我什么事?我贱得慌留下来受你莫名其妙的气?”

      “我……”

      陈虞渊没有耐心听他讲什么,手指在红绳上绕了个圈,没有什么弹性的红绳缩紧,在他脖子上勒出一道明显的深痕。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压着因为桎梏而艰难耸动的喉结。

      他有好好地控制着力道的大小,那不至于让人难受,但不敢抬眼看对方的面容——他怕从再读到什么令人失望的神情,更怕自己可怖丑陋的面容被那双干净皎洁的眼瞳映照出来。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肩颈上,激起了小串的鸡皮疙瘩,仅仅用手指擦过,那些战栗的毛孔便敏感得瞬间向四周扩散开去,让人不自觉地想加码更多的刺激。

      他靠得越来越近,在光照不到的阴暗里越陷越深,在风扫过的地方失去最后一丝温度。

      ——直到略显粗糙的指尖摩挲过脸颊。

      贪恋已久的温暖拉回了陈虞渊最后一丝神智,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松开了手里的绳子,勒痕陷入了皮肤,像是一个小小的、捆得很紧的颈链。

      “……”他的声音有点哽塞,好像刚刚被勒过脖子的是自己,“不难受吗?为什么不阻止我?”

      “嗯,因为……”祝浔的手指点在他的眼尾,“你看上去很难受,难受得要哭了。”

      陈虞渊猛地抬起头。

      他没有看到那些料想着会出现的厌恶和惧怕,祝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跟往常一样的那双眼里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可惜对视了不过片刻,他又像往常那样逃开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的。”

      低哑的声音飘在空中,被温暖的风吹进了耳畔。

      “你听我解释好吗?我最近是有些、有些……脾气不好……”他支支吾吾拼凑着笨拙的语句,“那是因为一些别的事情……”

      “……”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我……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你了。”

      陈虞渊的脑袋还是乱,愣愣地看着他咬着唇,虎牙尖在柔软的唇瓣上来回碾着,似乎是在纠结什么。

      可惜不等他开口,孟春忽然从墙头跳了下来,带来急促而紧迫的口信。

      “小王爷,不好了,洛卿卿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齐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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