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传说背后》倦时

17、假面

　　归一宗的宗门大殿里，围绕着圆桌，各自摆了几十张不同样式的椅子。

　　在其中一个做工精致、雕刻着花的椅子上，幻峰峰主芷薇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面前半透明的水镜。
　　即使是在俊男美女众多的修真界，芷薇也是个出色的美人。也是因此她在归一宗有不少的爱慕者。

　　在这个宗门大殿中，大多数人面前的水镜的边框都是浅蓝色，只有芷薇和另一个人面前的水镜的边框是深蓝色的。深蓝色的边框意味着这两人在看超龄者的测试。

　　此时芷薇指尖轻轻地点了点水镜最前方的一人，她的眉梢含着笑意，主动看向那个面前镜框和她一样是深蓝色的人，她本想说话，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言语，只静静看地那人。

　　那人素色锦袍，黑发被白玉冠梳起，微低着头，目光在地上飘游。
　　光看侧脸，便能够想象，这人一定是世上少有的风流人物。

　　芷薇犹如赏花般欣赏着他的侧脸。
　　他此刻像是察觉到了芷薇的目光，抬眸望向芷薇，微微一笑：“怎么了？”

　　芷薇在他抬头看自己的一瞬间，忍不住脸颊微红，她抿了抿唇，方才问道：“君逑，你对水镜最前方的孩子怎么看？”
　　君逑闻言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向水镜。

　　芷薇不由遗憾对方目光的离开，但宗门测试为第一位，她立刻收敛了心绪，看向水镜。
　　深蓝色的水镜之中，最前方的少年已经到了二十多阶了。

　　君逑没有立刻回答芷薇，而是神情认真，像是陷入了思索。

　　被芷薇询问的君逑还未回答，就有旁人嘲讽地插了嘴：“还能怎么样，你难道还指望凡人中出现天才，天才到能通过君峰主的测试吗？”
　　这话说的……芷薇咬了咬唇，有些生气。

　　随着这句话，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集中在宗门大殿坐在最左侧的君逑身上，这些目光中既有恶意的，又有想看热闹的，还有事不关己的。

　　君逑在众人的目光下，脸上的笑容分毫未改。
　　他面带着浅笑，回答了他人的讽刺：“一切尚未到最终时刻，不能有定论。”

　　“噗。”有的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虽然声音轻微，但对于修士来说却再清晰不过。

　　君逑没有什么反应。芷薇脸色却难看了一瞬，随后打着圆场：“君逑说的对，现在才是第一关，说这些为时尚早。”
　　刚刚讽刺君逑的人，也就是道峰峰主林奇给了芷薇一个面子，只是冷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的最终时刻到底是什么。”

　　说着他也将视角从小孩们转换到少年那边，水镜边框随之变成了深蓝色。

　　宗门大殿里的气氛因为林奇的针锋相对，显得越发微妙。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但由于这场争端有不少人也切换了水镜的视角，去看那些凡人的表现。
　　最后还是芷薇打破了大殿里的沉默。

　　芷薇看见那一面水镜中已经有五六个少年体力不支倒了下去，眉头轻轻蹙起：“君逑，你能不能放宽一下标准？他们并不是要成为你的弟子，只是要通过归一宗的测试，拜入仙门，寻求一个修仙的机会而已，也没有必要用这么高的难度对待他们吧？”

　　美人蹙眉，往往是令人心疼。如若有不忍，怕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可君逑只是叹了一口气，淡然回答：“规则如此。峰主的收徒测试的规定，我也不能改变。”
　　“况且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踏上修仙之路的。”君逑似乎有些惋惜，却还是拒绝了芷薇，“修仙一路路途坎坷，本就应该生死自负。”

　　芷薇接受了君逑的说法，她知道君逑没有能力变动测试的规则，但她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可是你的测试难度也太大了啊。根本不像是给未修炼的凡人的测试。”
　　君逑听到这句话，望向芷薇，与芷薇四目相对时，冲她温和地笑了笑：“确实如此。”

　　芷薇难得忽略了君逑的笑容，她思索着君逑的话：“确实如此”是什么意思？
　　林奇目光怪异地看着芷薇辗转纠结的样子，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这位宗门大小姐，到底是假装善良还是真的愚蠢？

　　“薇薇。”墨小宗主见到芷薇的样子，打断了芷薇的思考，他指了指水镜：“你有特别关注的人吗？”

　　“嗯：“芷薇点了点头：“是君逑测试最前面的那个人，他很努力。”
　　努力得人令人心疼和欣赏。

　　芷薇望向墨小宗主：“所以，兄长你能放宽一下标准吗？”

　　墨小宗主没有想到芷薇还没有忘掉这件事，面上还是滴水不漏的样子：“抱歉，薇薇，这是规定。”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规定，让这群凡人参加远超于能力的测试？

　　芷薇思索了一会儿，没想明白，撇过头时突然看到林奇注视她。林奇神情古怪，看她时夹杂着嘲讽和不屑，好像在鄙夷她。
　　芷薇忍不住敲了敲椅子的一角，想林奇为什么这样看她。

　　她的目光又扫过水镜中往上攀爬的人们：测试开始才二十几分钟，已经有人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下。
　　芷薇脑海中忽然闪过君逑刚才的话语。

　　确实如此，这难度确实就不是给凡人的测试。这是剑峰峰主的收徒测试。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但此刻偏偏就混为一谈了。
　　芷薇将君逑的话串联起来的一瞬间，脸色忽然煞白，她想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归一宗开山师祖曾规定，每一位峰主都要收一名亲传弟子作为衣钵传人，参与峰主收徒测试的人，修为不限，生死不论。
　　上一任剑峰峰主还未来得及收徒就意外横死，直到君逑空降，填补了剑峰峰主的位置。按照规定，他也要收一个亲传弟子传承衣钵。

　　芷薇的手摩挲着椅子的一角，又回忆起了一些小细节：前宗主也就是她的养父在的时候，一直没有让君逑收徒，直到她的哥哥成了宗主。大约是在墨小宗主上任的十年后，在某一次长老会议上，他询问了君逑打算什么时候收徒。

　　芷薇记得在墨小宗主询问的时候，君逑笑笑，说是由宗主做主。墨小宗主为了君逑考虑，决定就从那年的归一宗招收弟子的入门测试开始。
　　由君逑决定的事情是测试内容和测试时间。

　　君逑亲手调制了所有的测试内容后，特地将测试时间定为入门测试的最后一日，让试图成为他的弟子的人在最后一天报名，并规定通过之人有资格成为他的弟子。

　　君逑本人在亲自设置测试的时候，就和墨小宗主提到过，说这项测试难度极高，不建议尝试。
　　他的难度极高针对的才不是凡人，而是有修为的世家子弟。

　　芷薇用牙齿咬了咬舌尖，才冷静下来。

　　当时君逑在修真界声名远扬，想要成为君逑弟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即使君逑出声警告，挑战者仍是络绎不绝。

　　于是就出事了。
　　芷薇继续回想时，神情变得恍惚，而在恍惚中，又觉得自己落入了冰天雪地。

　　临渊王朝有一名皇子来参加测试，自信满满想要成为君逑弟子。
　　连同芷薇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次没有问题了，毕竟临渊王朝向来是以实力著称的一个王朝，连皇子都是按照实力挑选的。

　　临渊的三皇子，是整个临渊王朝无数人中战力排在前十的人。他顺利地通过了第一关，卡在了第二关。

　　也是这个时候，芷薇才知道君逑第二关设的是人间七情六欲。在看到幻境之前，芷薇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剑修能布置出她也无法匹及的幻境。
　　那个幻境真实无比，完美地触碰了人心的弱点。

　　凡你所想，凡你所爱，凡你所憾，在那个幻境中都会一一补全。它和现实一样真实，但是比现实更美好。那么你还要现实做什么？
　　明知幻境，仍要沉沦。这是幻峰峰主芷薇终生都不一定能达到的境界。

　　临渊的三皇子在幻境中不愿意出来了。
　　在墨小宗主的硬性要求下，君逑强行把他拉出了幻境。

　　结果三皇子妄念横生，在出了测试的一瞬间，自杀身亡。临渊王朝损失了一名皇子后，归一宗不少人人心惶惶，对君逑横加责备。
　　女帝亲自到归一宗表示不加追究，风波才平息下来。

　　至此之后除了自信过剩的人以及独孤一掷的亡命者，就没有修士敢在归一宗报名截止的那一天入宗了。归一宗最后一日的报名名存实亡。
　　直到现在，也从来没有一个入宗者闯完了君逑的测试，现在人们知道的也只是测试的前两关。

　　有元婴期的修士在君逑背后讨论过，即使是自己去参加君逑的测试，恐怕也有些不一定能过关。他们讽刺君逑，说他根本不想收徒，只是找个理由搪塞前任宗主。
　　虽然芷薇对君逑颇为仰慕，但她也认为君逑对徒弟的要求太高了。

　　没有人敢在截止日报名的现象持续了三四年。
　　当有长老提出放弃这项测试时，她的哥哥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在测试只让十三岁及以上的凡人参加，而测试时间则扩大到整个入宗测试的时间段，对外宣称的理由是帮助峰主收徒和减少伤亡。

　　二十年前，她闭关前参加的最后一次长老会议中，没有多加思考，顺着墨小宗主的话，于是选择了赞同。
　　芷薇记得，当时在场的还有近四分之三的人也同意了。

　　在此之后，归一宗截止日的测试就划分为两道，一道是正常的入宗测试，一道是只有不知情的凡人参加的剑峰峰主收徒测试。

　　芷薇记不清楚君逑在这个表决过程中的模样了，只是依稀记得他好像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平静地看着一切并面对了最后的结果。

　　芷薇苍白着脸，望向君逑。
　　君逑感觉到她的视线，也回看向她，朝她笑了笑。

　　他望向芷薇的眼神一如既往温润，笑容如沐春风，完美地体现风度。

　　可是芷薇对着君逑的视线，在刹那间她竟然觉得他的目光深处，不再是温柔，而是俯视众生的冰冷与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