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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章 安得久留滞 ...

  •   何闳一行在半月前抵达厉阳。
      然后在拜会厉阳候徐琰的时候碰了一鼻子灰。
      徐琰官拜扬威将军,但骨子里却是个不好战的文人,平生所愿不过“刀枪入库、铸剑为犁、马放南山”。
      至于隔着一条长江的韩奉,他也丝毫没有出兵防备的想法。
      “我有江表水师十万余,拒贼足矣。”徐琰如是说,“无缘无故地出兵,只会侵扰百姓,毁害民生。”
      虽说徐琰拒绝缔约出兵,但对章邑来的使者还是颇为客气。何闳一行被安置在了厉阳官驿,徐琰府上还送了不少江表特产来。
      何广文欣然纳之,而后带着章邑众人游览厉阳,体会了一番江南风物,至晚方归。
      归来驿馆,送走徐琰的人,他便去找了秦泱。
      秦泱知道何广文一定会来找他,但打开房门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何从事来便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作甚?”
      何闳手里捧着好几个锦盒,秦泱甫一开门他就自行进来了,将锦盒堆到桌上打开。
      里头都是些江表点心,看着就很甜。
      “士展吃么?”何闳问。
      “这些不是厉阳候所赠吗?不用带回章邑?”秦泱看了看那些锦盒,既然是徐琰送的东西,何闳不该带回去给陈雍吗?
      “带回章邑就该坏了。”何闳笑道,“好像大公子还挺喜欢这类点心零嘴的,士展你与公子同年,不知爱不爱吃这些?”
      秦泱很少吃甜食,从前有什么糕点蜜饯也都会塞给阿若。加上他也不太想收何闳的东西,于是便摇摇头:“我不嗜甜。”
      “可惜啊,这饴糖也是金贵东西,做这么些糕点,不知要用去多少。”何闳说着,拈起一块白嫩嫩的方糕咬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江表的饴糖是不要钱吗?”
      秦泱看了看满桌的糕点,倏然勾起嘴角:“厉阳候府应该不缺钱,也不缺饴糖。”
      何闳挑眉:“士展是说,肉食者鄙?”
      “厉阳居安而不能思危。”秦泱沉吟,“百姓民生不过托辞。”
      整个厉阳何止徐琰耽于安乐?今日纵游江表,一派祥和太平堪比章邑。然所见的豪奢宅邸、佳肴珍馐,还有世家子弟所服的锦绣衣衫、所乘的华美车辇,都远甚于章邑。
      且不论百姓如何,厉阳的大家世族,怕是多半没有战心。
      “既如此,可还有盟好的余地?”何闳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秦泱知道何闳想听他说些什么,早在刚出章邑的那日,何广文便提过一个人。
      “厉阳亦有远谋之人。”他与何闳对视,“今日拜会厉阳候,世子徐度在侧,可却不见定陶王。”
      徐度与姜郁交好不是个秘密,若非倾心相托,他二人也不会共同筹划皋都那场兵变,徐度也不会在兵变失败后还把姜郁带回厉阳。
      次日,秦泱便去拜会了定陶王。
      姜郁被厉阳候奉为上宾,在城中独有一处宅邸,仆役车马一应俱全。相比之下,秦泱这个天子令使在章邑暂居卫将军府,就显得寒碜不少。
      二人虽在皋都有些“渊源”,但到底都打着周室的旗号,一个周室宗亲、一个周室令使,姜郁还是客客气气地把秦泱给迎了进来。
      “皋都一别,不意此地又逢君。”
      姜郁周身的气度一如从前,他仿佛十分高兴的迎了上来,领着秦泱入座。
      秦泱落座前对他一礼:“殿下。”
      他们本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毕竟皋都发生的事情,谁不是心知肚明;但偏偏这二人都乐于绕圈子,而且总喜欢让别人先开口。
      然后自己见招拆招,顺势而为。
      秦泱等着姜郁先跟他提周室,提了周室他就好拿大义说话。
      但姜郁却问他:“士展该不是来找孤叙旧的吧?”
      他要秦泱自己说明来意,而且不准托辞。
      “皋都陷落、天子蒙尘,往事不堪提。臣若是说这些,只怕会白白叫殿下痛心。”于是秦泱只好自己提起周室来。
      姜郁所筹划的刺杀也好、兵变也罢,针对的都是丁畴,他在明面上向来都是忠于周室、忠于天子的。
      姜郁知道秦泱想用大义压他,于是改口问:“士展见过厉阳候没有?”
      “昨日拜会了。”
      “那士展该知道我的难处了。”姜郁嗟叹,“厉阳有厉阳的艰难,江表有江表的利害。那十万水师,据守有余,攻城略地却是不足。”
      谁指望他们攻城略地了?秦泱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宽慰道:“厉阳乃江表佳处,淮泗名都。殿下在此又为厉阳候所敬,大可以不必烦忧过甚。”
      这是一句反话,实际上在提点姜郁莫要耽溺于一时的安乐。
      用得着你提点?姜郁听得出其中的讽示之意,不欲搭理,只回了一句:“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你就这么窝在厉阳,一辈子都“行不来”。
      “江表之师不足以战,那加上卫将军手下,既、凉、攸三州的兵马呢?”秦泱终于直言,“吴会非我乡,安得久留滞?不如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然而卫将军所想,是让厉阳水师与韩奉交战。”姜郁问,“这可算‘与子偕行’?勤王之事若成,对陈太和自然是大功一件,那厉阳呢?韩奉是远虑而非近忧,凭此想让厉阳耗费兵力,未免太过天真了。”
      现下不愿出兵的可不是他定陶王姜兰泽,而是厉阳候与厉阳的世家大族。
      姜郁是在为厉阳谋利?秦泱却从他话里听出了这一层意思,看来他同徐度真是相交甚厚。
      “泊州。”秦泱道,“如若厉阳出兵,卫将军勤王归来后,会助江表夺取泊州。”
      陈太和没有说过这话。
      但这泊州如今不在陈雍手上,亦不在徐琰手上,秦泱是以敢拿来夸海口。
      姜郁未必不知道,但他思索片刻,还是点了头。
      “好,孤便替卫将军将此话转告厉阳候。”
      毕竟江表大族承平享乐日久,是该动一动了。
      秦泱回到驿馆,何闳已等候他许久。
      他在驿馆入门处坐着,跟前摆着一壶茶,茶水已冷。
      见秦泱回来,何闳便拉着他回了客室,关上了门。
      关门后,他施施然坐下,也邀秦泱落座,方才问:“说动定陶王了?”
      何广文这么问,但是神色中丝毫没有期盼或者疑虑。
      就好像他早已知道了结果,问秦泱这么一句不过是循着章程罢了。
      “说是说动了。”秦泱与他相对而坐,“但他们要泊州。”
      “你应了?”
      “应了。”
      何闳一听,抚掌而笑:“好,士展果然是一柄利剑。”
      方才他问话的时候秦泱已然有些不快,如今看他这么笑,仿佛连自己以泊州为筹码的事情都预料到了,心底更生出一股怒火来。
      “泊州是我许给厉阳的,不是卫将军许给厉阳的。”他强压怒气,但看向何广文的眼神带了几丝凶狠。
      “不错。”何闳大方承认。
      “你分明早就知道……”秦泱几乎要发作了,但看着何广文那波澜不惊的神色,他还是敛住了自己的情绪,“何从事怎就知道厉阳愿为泊州出兵?他们拿下泊州又有何用?江表繁华,供养那些世家足矣!”
      “这就要看定陶王的本事了。”何闳意味深长,“厉阳可是滩浑水,大族世家盘根错节,有些人我们怎样都说不动,但是定陶王可以……他同厉阳候世子可是关系匪浅。”
      秦泱也知道这两个人的交情,但何广文脸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让他觉得这二人的关系比自己想得更复杂。
      难不成,他二人是断袖之爱、龙阳之好?
      但想想又觉得不至于,总不能因为自己喜欢男人,就觉得其他相互要好的男子都是那样的关系。
      当然何闳不会细说这二人间的秘辛,他见秦泱沉默下来,便准备送客:“士展回去吧,泊州的事情你勿要烦忧,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也会传信主公,说明此事。只要你在章邑不生是非,保你平安不是难事。”
      这言下之意……保他平安不是难事,但若他生是非呢?
      之后厉阳闹出了些事情,几个大族家的孩子因为闹市纵马等诸多缘由,被县尉给抓了。而这些世家公子被捕没过几日,徐琰答应与陈雍盟好,发兵泊州。
      再次日,厉阳候夫人出面调解,那几位公子哥儿又被放了出来。
      其间种种缘由不难猜测,秦泱大抵记下了有哪些世家的子弟锒铛入狱。
      或许日后会有用。
      厉阳点兵完毕,何闳一行也预备返回章邑。
      厉阳候在长江边置酒备宴送别何闳,指着江水说他与卫将军盟约的诚意如斯。
      这叫秦泱想起了他在先生跟前发的那誓——永不做大周的叛臣,此誓既出,有如渭水汤汤。
      饯别宴还未结束,他默默离席,漫步于江边。
      一江隔断南北,阻却了中原的战火。
      天下苍茫,世事如水。
      江渚生着密密匝匝的苇草,虽然一个寒冬过去只剩下干枯的枝叶,但依旧能遮蔽住秦泱的身影,让他在江边独自冷静一番。
      天下的局势又要变了……不,此后天下的局势会一直变,直到——
      “兰泽,你当真要争这天下?”
      苇草后传来交谈声,秦泱陡然警觉。
      争天下?兰泽?定陶王姜兰泽?
      “伯衡,今大争之世,容不下你我偏安一隅。”
      是姜郁和徐度。
      “可是我父亲手下的那些叔伯……”
      “我说了,如今世道无可偏安。”姜郁的语调坚决,“不争,则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33章 安得久留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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