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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为悦己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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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济微堂。
卞良端着药来到了病房前推开门,屋内病床上坐着一个消瘦憔悴的少女。
少女半个时辰之前就醒了,醒来之后就这么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射进来的光柱怔怔出神。
“来,喝药了。”卞良端着药来到床边,想扶着梁栖把药喝下去,“有点苦,喝完给你糖吃。”
但是梁栖双手接过了碗,一饮而尽。
卞良担忧地看着小姑娘,赶紧从袖兜掏出一块饴糖递给梁栖。
梁栖将碗还给了卞良,没有接,只是轻轻地推开了卞良递糖的手。
卞良也不恼,只是又硬把糖塞进了梁栖的手里,微微叹了口气。绑架对这孩子心理的创伤比她身体受的伤要严重的多。记得一年前还是个很活泼的小姑娘呢。
见梁栖没有交谈的意思,只是握着糖不说话,卞良就端着碗往门外走了。
“卞大夫。”卞良快到门口时梁栖发话了。
“怎么了。”
“我能回府了吗?”
“你的外伤基本都无大碍了,但是梁夫人说让你多休息几天。”
梁栖张开手掌,看着掌心的饴糖。
“不必了,我还有件事要做。”
梁府今天迎来了位尊贵的客人,就是炙炎郡的郡守,邺侯的亲妹妹——邺渊。
梁景的停产抵制的消息成功地引起国君的重视,邺侯为了不在开战前夕断了铁料供应,派了自己的妹妹来良炉镇。邺侯希望能暂时缓和关系,至少在战争期间。
“梁夫人,邺侯希望您能在战争期间持续提供铁料。”坐在梁家会客厅主座的郡守邺渊在一番客套之后,直接说明了来意。
“郡守大人客气了,国君的要求草民自是不敢怠慢。”梁景坐在次座,嘴上话虽客气,但却端起了一碗茶,一边吹气一边给邺渊回话,“只是草民正在着手准备将产业移交接给官府的事,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开工了。”
陪同邺渊而来的周宣明显感觉到了话里的火药味,她知道梁景横,但没想到这么横。这邺渊二十几岁正是脾气火爆的年纪,吵起来就不好办了。
“梁夫人这是哪里的话,邺侯可没说过要接手梁家的产业啊。”邺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发火,“相反,这次来还让我带来了一大笔订单呢。”
梁景清楚这是国君能释放的最大程度的善意了,不自居地嘴角上扬。
“邺侯打算把原本分给良炉镇三家的订单,全都教给梁家来做。”邺渊突然和善地对着梁景微笑道,“邺侯认为梁家多年服务宗室,理应获得一些优待,所以这次全都交由梁家以示恩宠。”
梁景回过味了,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哦?国君的恩宠,那草民就却之不恭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打扰了,告辞。”邺渊意味不明地笑着走了。
邺渊和周宣走后,吴管家给梁景的碗里续上了茶水,“家主,这明摆着离间我们和另外两家的意思啊,怎么办。”
梁景轻轻地给刚倒的热茶吹气,理所当然地说:“吃下这两家,我本来就没打算和他们共存。”
吴管家看着梁景,好像这两家跟梁景手上的茶一样,只要她轻轻一吹,就能进她的肚子。
“家主,小姐自己从济微堂回来了。”外面来人禀报道。
“啧,还是有点烫。”梁景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茶。
梁栖进入会客厅时,梁景好好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这个女儿。是因为突然消瘦下来的原因吗?整个人有些阴郁,看过来的目光让梁景有点不舒服,应该是还没从阴影里缓过来吧。她庆幸出事的不是颖儿。
“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吗?”梁景假意关心地责怪道,“族学那边已经帮你打好招呼了,放心养伤就好。”说着梁景从次座起身回到了主座上。
“娘。”梁栖的目光一直跟着梁景,“记得一年多前您答应我的一件事吗?”
“何事?”
“让我去庞星所在的矿上去见他。”
“你乙班的课业完成了?”梁景老早忘了这茬,而且她从来不觉得这才两年不到,再神童以不至于这么快吧。
“大致完成了,希望娘亲遵守承诺。”
“为娘不会骗你的,你先放心回院子里养伤,剩下的我去安排。”
梁景先将梁栖敷衍回了院子里,又召来了管家吴辰。
“通知梁家各个铺子矿场可以开工了。”梁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有,给我查一下,和梁栖一块的那个小子被送到了哪个矿上。”
吴管家得了命令就退下了,梁景一人独自坐在会客厅里。
“这就怪不得我了。”梁景越来越感觉自己当初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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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看错你了呀。”庞星正一脸戏谑地看着一旁红着脸的女人。今天阿雯像往常一样挑了个时间给章骏送食物,可是一直都没回来。庞星怕出事了,就跑去山洞里去看有没有发生什么情况。结果看到阿雯正坐在章骏的腿上,两个人亲密在一起。
两人被逮个正着,阿雯实在羞的不行,就借口还有活干跑了。章骏没地方去,只能坐在原地任由庞星打趣。
“没想到啊,你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也会干这个偷香窃玉的事呀。”庞星发现逗这平时一本正经的章骏挺有意思的。
章骏在这个世界女人的标准看来生的秀气文弱,不像个武官出身,但是在庞星看来算是他原本世界的帅姐姐那种类型。关键是这帅姐姐一本正经却非常容易害羞。
“你别笑我了,你看你自己还有男孩样吗,小心以后找不到好人家。”章骏王顾左右而言他,庞星这死孩子整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有时会出现超乎成人的冷静和胆识,又有这年纪孩子的淘气,不知道怎么养成的性格。
“别转移话题,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庞星没想到啊,古人这么开放吗?他自己跟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告白的时候扭扭捏捏准备了小半年,章骏这才几个月就把他兄弟泡走了。庞星颇有自己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也就这几天。”章骏蚊子哼般地答道,她受伤的这段时间都是阿雯冒着风险来照顾的。她很喜欢阿雯这种温柔又坚韧的男子。
阿雯一开始对收留章骏是反对的,作为奴籍的他们根本承担不了私藏偷渡者的罪责。可是庞星一再坚持和他本身又心软,就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一开始就只丢下食物就走,并不多留,可次数多了不免熟络了起来,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章骏生的俊俏,还不错的出身让她的教养得体。阿雯第一次被这么礼貌的对待,让他很快便敞开心房向章骏投降了。
庞星听完章骏说完起因后,只觉得有的东西不论什么世界都是共通的,比如颜狗。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庞星拿起了阿雯给章骏摘的一个野果啃了起来。
“我想在邺国定居下来,听说在你们邺国只要能开垦十亩荒地就能拿个户籍。”章骏满脸期待,也拿起了一个野果啃起来,“等我攒够钱了,就把阿雯赎出来,开始新生活。”
“那你还是快点比较好。”庞星意味不明地拍了拍章骏的肩膀
阿雯红着脸回到了厨房,一会刷了刷碗,一会又摆弄起了笼屉,总之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事做,忘掉刚才的尴尬。
赵工头走进厨房,看见了阿雯手忙脚乱一脸怀春的样子。
“阿雯?”赵工头怀疑地看着眼前红着脸的男人。
“啊,工头,你怎来了,晚饭还没准备好呢。”阿雯心虚地低着头,“还有,我身体不适,这个月不想去白帐。”
“你上个月就说身体不适,到现在还没好?”赵顺起了疑心,阿雯这两个月都以自己得了夫科病作为托辞,她一个女人家不懂这个,加上阿雯向来乖顺就没有细究。可是这几个月下来阿雯种种反常,先是胃口大增每次拿的吃食都比以前多两倍,再是经常消失一阵子,现在又一脸怀春的样子。
“没,没好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
阿雯的脸唰的白了,他慌张的样子基本证实了赵顺的猜测,这小蹄子肯定有事,会是矿上的人吗?
“哦,那行,你好好修养,我先走了。”
“赵工头慢走。”
赵顺走到矿场大门口,心烦意乱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她打算今年干完把就阿雯带回家纳为小侍,之前问过阿雯的意见,可是都是不置可否。今天看见那男人为别人一脸羞涩的样子,越想越不是滋味。
一辆梁家内府的马车在山路上缓缓驶来。
赵顺一愣,赶忙在道边站好,准备迎接。
下车的是当年送庞星来的管事。
“三夫人有令,即日起重新开工,这是下个月之前要开采出来的矿石指标。”管事拿给了赵顺一张纸。
“这整整是以前的三倍啊。”赵顺惊呼。
“宗室的订单,一点都不能耽误。”管事顿了一顿好像在回忆什么东西,“对了,你这有没有个叫庞星的男孩?”
“有的,怎么了。”这矿上就两个男人,赵顺当然记得。
“那就恭喜了,梁夫人家的大小姐和大少爷会来这座矿上历练一下。”管事面无表情地宣布了个更重大的事情。
“什么?大小姐和大少爷来这座矿历练?”赵顺根本就摸不着头脑,梁家子弟会到矿上历练她是知道的,但是只会去那些露天矿,没有来险矿的。而且来的不仅有大小姐,就连大少爷也会来。“这矿上的环境您也看到了,这实在有些为难啊。”
“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人手和物资都会到位。”管事突然对赵顺微笑道,“还有件事希望赵工头帮个忙。”
“管事您说便是。”
“这是梁夫人的意思——”管事侧到赵顺耳边。
“不行,我干不来这种事。”赵顺使劲摇着头。
“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你想跟三夫人赎一个你矿上的男人吗?”管事对着赵顺蛊惑道,“事成了,那男人你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带走,而且明年你可以去一个没那么危险的矿当工头。”
赵顺被这个条件吸引住了,她想到了阿雯明显对着另一个人怀春的模样,“行!我做。”
“很好,这是梁夫人的一点小意思。”管事丢了一袋钱给赵顺就走了。
赵顺紧了紧握着钱袋的手,朝着路边狠狠地啐了一口,黑着脸回了营地里。
入夜。
阿雯洗漱完回到房间,看到庞星对着梳妆盒的镜子不断地摆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庞星,你没生病吧?”阿雯赶紧跑去用手摸了摸庞星的额头,“不烫,没发烧啊。”
庞星突然感觉自己老脸一红,准备偷摸捯饬一下自己的,结果被逮个现行。“没事,我就看看,这小盒子怪稀奇的。”
“你脸红什么?”
“我,我困了,睡觉去了。”庞星往自己的被窝里一钻,装死。
阿雯看着对面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的男孩,不禁噗呲笑了出来。“长大了哦,晓得臭美了哦。”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谁叫庞星白天打趣他和章骏。
被子里的庞星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有种以前干羞耻的事情被舍友发现的感觉。
阿雯吹灭了灯,房间归于沉寂。
庞星感觉灯灭了,阿雯上床休息去了,便把头伸了出来透气。
今天晚饭的时候,赵工头宣布梁家大小姐和大少爷要来无碍山的矿上历练。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庞星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他们分开快两年了,终于可以见面了,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了。然后又开始患得患失,她这段时间会有所变化吗?她这次来是专门来看我还是碰巧的?我现在这样她会嫌弃吗?
庞星饭都没怎么吃,急匆匆地跑回房,翻出了阿雯的梳妆盒。打开最上层的镜子,看着眼前的自己。这小乞丐是谁?乱糟糟狗啃的发型,一身破旧的短打,被炉灰熏的脏兮兮的脸。庞星突然感觉很绝望,怎么办?
梁栖坐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对着葵形铜镜里的自己,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镜子里的人气色太差了,脸颊也过于清瘦。果然为悦己者容在哪个世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