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礼物 ...
-
吕含月的想象里,他看上去应该是沉稳、斯文的,有种沉静内敛的气质。
站在面前的人穿着一件白色T恤,外面套着藏蓝色短袖衬衫当做外搭,卡其色长裤和白色板鞋让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干净,中分的刘海下眉眼舒朗,桃花眼中含着一丝笑意。
光风霁月。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是她走在路上遇见会多看两眼的类型,她暗暗想。
程肃飞一进门就看见吕含月了。她看上去安安静静的,看着窗外发呆。短款条纹T恤露出半截柔软的腰肢,高腰牛仔阔腿裤隐在桌子下,她身体时而动一动,有时按一按脖颈,露出一丝懊恼的神情。走近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出声打了招呼,那张脸才惊慌地转过来。她的刘海有些长了,耷拉在眼皮上隐住英气的眉毛,眼睛因他突然的出声睁得有些大,像是受了惊的鸟儿。
他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水:“不好意思稍晚了几分钟。这个点的地铁太挤了,我在最里面到站了没挤出来,坐过站了。”
他有些无奈,仰起头“咕嘟咕嘟”地喝着水,吕含月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回过神来,为他的解释有些感动。
她拿起菜单:“你想吃点什么?”她依然不太想直接去面对那个两人心知肚明的话题。
程肃飞意识到了这点,看了她一眼:“我不吃洋葱和韭菜,其他的你看着点就可以,没什么别的偏好。”
吕含月低下头在菜单上勾勾画画,把菜单递过去:“你看看这几个行不行,还需要什么。”
程肃飞看了眼,加了一道汤。“你没有喝汤的习惯吗?”他含着笑问她。
吕含月尴尬得脚趾扣底。点菜的时候她心不在焉,余光里都是他放在身旁椅子上的黑色书包,总忍不住去想那里面是什么。
程肃飞也不逗她了,伸手叫过服务生:”先点这些菜,麻烦给壶里添一些水。谢谢。”
吕含月看着他娴熟地拿过她面前的餐具倒入开水,惊觉她好像一直呆坐着让他帮忙,伸过手去:“我自己来吧。”
他避开她的手,“你太紧张了。小心烫到。”
她掩饰了很久的事实被他轻飘飘戳破,索性泄了气,看着他的眼睛坦诚:”是,我很紧张。坦白讲,这是我很难迈过的一个坎。”
他看上去有些震惊,似乎是没料到她会承认。
他知道面前的女孩子有多痛苦。
他跟母亲通话时她会提到自己的这个学生,不是他现在看到的这样。
他那时想着,也算是间接见证她由软弱变得强大起来。
现在她又缩回了她的世界。他无奈地认识到这点,对面前看着他的女孩产生一丝怜惜。
造成她变化的原因。他们默契地没挑开那个名字。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了一会。
程肃飞以为吕含月在难过,不愿打破这份情绪。
“要多去体会别人的心情。”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对她的教导。
而吕含月还在为自己的一句话带来的沉默懊恼。
我要是情商再高一点就好了。
上菜的服务生打破了这份流淌着尴尬的静谧。
“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程肃飞对离开的服务生说了声“谢谢”,看见对面的人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不禁失笑。
“我在松瀛湖那边的研究所读研,目前研二,搞芯片的。“
吕含月感激地看了眼开启话题的人,接过话:“我学肿瘤。嗯....导师是肝癌这块的,不过我目前在转科。”
程肃飞了然地点点头,笑道,“那以后我要是去看病,是不是可以找你罩着啊?”
吕含月没听出他话里的玩笑之意,一本正经地放下筷子:“其实,不同科室之间术业有专攻,更何况我只是个硕士生....我也不懂的。”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我们科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上忙,但我们科你还是别来比较好。”
程肃飞越发觉得这姑娘认真又好笑,佯装可惜,“啊,还以为我也算是医院里有人了呢。”
吕含月终于意识到对面这人在逗她,放松下来。抬头看向他,却撞进了一双含着笑的眼睛,眼里都是她。
她心里一突,忙又低下头去,往嘴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分享着最近的日常。吕含月觉得跟程肃飞聊天很舒服,他能准确地接住她的梗,再还回去一个,显得游刃有余。
她很清楚,程肃飞在迁就她。
从点点滴滴的教育里浸润的修养,不愧是闫广昀老师教出来的孩子。她想起那个刻意不去触及的话题,涌上一丝痛苦。
菜还没吃完的时候,吕含月放下了筷子。
这顿饭她食不知味,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她安静地看着对面的人斯文地在水煮肉片汤碗里夹出豆芽,就着碗里最后的米饭吞咽,然后端起已经凉了的水喝了一口,又开了句玩笑,“水煮肉片为什么要叫水煮肉片呢?甘油三酯和氧化氢也不是一个东西。”
似乎是看着对面的人实在心情不佳,程肃飞收起了让她轻松点的打算。他叹口气,拿起了一直放在身边的书包。
吕含月的心情被他的动作牵着走,此时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在她热切的注视下,他从包里拿出了几本书,和一条她眼熟的围巾。
她双眼模糊起来,看着对面的人说着话,嘴一张一合:“她剩下的跟课题相关的很多东西都交给学校和她的研究生了,剩下这几个笔记本是一些她对做科研的思考和总结,说是要留给你。”
笔记本上的字迹认真,有的地方还用便利贴做了补充。吕含月手指抚过那张小小绿色纸条折起来的角,想起这便利贴还是她送给老师的。
当时老师在发愁,“这块没写全,哎旁边也没有别的空白了。”她皱着眉翻动前后几页念叨着,纸张都被她密密麻麻的字迹占领。吕含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便利贴撕下一张,帮她贴在笔记本上,“您在这上边写着试试。”闫广昀老师惊喜地抚过纸张,“你们年轻人现在的东西还真是高级啊,这玩意我们上学那会见都没见过。”当时她很开心,吕含月就把那一叠全都留在办公室里。
回忆宛如一把刀,刺得她心脏抽痛,呼吸困难。
对面的人停了一下,递给她一张纸巾。“这些书是她用过的教材,给你....留个纪念吧。”
吕含月接过书和那条围巾,吸了吸鼻子,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这围巾,是我落在她那的。总是忘了拿。”
大五那年的冬至,老师叫她和师兄师姐去家里吃饭。那天下了雪,她戴着新买的围巾,进门的时候老师帮她拂去帽子上的雪花。走的时候围巾还在沙发背上,老师打来电话嗔道:“你感觉不到冷的嘛?”她笑嘻嘻的:“改天再去拿!下次一定!”
围巾被保存得很好。摸上去的时候保留着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有一次香甜的气味。
闻到这丝味道的时候,吕含月再也抑制不住落下泪来。
闫广昀老师把它放在自己的衣柜里。
这是她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