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荼蘼》海青拿天鹅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信使

　　黄泉界的石碑，仍伫立在阴阳分割之处。
　　沈戢看着它，少顷，瞥向站立在碑前的慈窨。
　　“为何来此处？”他问。
　　“唯有此处，才可最大限度避开天庭耳目。”慈窨道。
　　沈戢：“你要对我说什么？”
　　“你为何不将寻得我母亲的事告诉我？”她问。
　　“为何要告诉你？”沈戢道，“你已是仙人，告诉你，只会让你左右两难。”
　　“那么现在呢？”
　　“现在是迫不得已。”沈戢道，“若非你要追捕青樾，我又何至于让鬼门弟子复活之事暴露在你这天庭干将面前。”
　　“那么，你为何要将我母亲救出来？”
　　“因为只有我能救。”沈戢道，“你也曾去过冥界找她，但不曾寻到。不是么？”
　　慈窨目光微变。
　　“你母亲曾经死过一次，是御峰上仙将她从冥界寻回，让她重生。”沈戢道，“此事，乃触犯了天条，故而你母亲被天庭捉去之后，重新打入冥界，并永世不得投生。你得道之后，亦设法入冥界寻找她，却全无收获。”
　　说罢，他看着她：“你可是想问，这是何缘由，我又为何会知道这些？”
　　慈窨盯着他，没有说话。
　　沈戢只伸出手，那掌心里，有一团光。
　　它如牢笼一般，里面困着一只浑身通透的蝴蝶。
　　“你的信使。”沈戢道，“冥界虽大，却并非没有眼睛看着。它差点被冥使发觉，将你暴露。”
　　说罢，那团光消失，蝴蝶动了动翅膀，飞回到慈窨面前。
　　它触在慈窨指尖，随即消失。而它在冥界的经历，随即浮现在了慈窨心中。
　　无边无际的冥界之中，终日黑暗。唯有鬼魂们幽幽的微光，隐约可见。
　　蝴蝶隐没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在微光之间飞过，默默寻觅。
　　漫长的时光，在慈窨的脑海中不过须臾，冥界茫茫，它游荡许久，也不曾看到秦氏。突然，一阵罡风迎面而来。蝴蝶察觉危险，连忙闪身，却被法障封住，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它被一点幽光吞没。
　　待得终于恢复如常，只见两名冥使正乘风而去，原来方才，竟是正正撞在了冥使的仪仗之下。
　　而救下它的那魂魄，正是沈戢。
　　慈窨惊了一下。
　　“你曾将魂魄放入了冥界？”他问。
　　“若非如此，如何能瞒过冥界有司？”沈戢道，“冥界之中，有许多只有魂魄才能取到的地方，故而你这信使即便寻了许久，也徒劳无果。”
　　慈窨沉默片刻，道：“你如此了解此事，那么我也就没有疑问了。”
　　“什么疑问？”
　　“这些魂魄，并非从冥界寻回就能重生。”慈窨道，“魔族的毗迦复活千竹，须得用上血阵来为其铸造肉身。而我父亲当年从前曾告诉过我，他复活我母亲，用的是天庭里的一样宝物。”
　　说话间，沈戢已经察觉到了慈窨的杀气，连忙闪身。
　　但已经来不及。
　　慈窨早已暗中部下法障，封住了沈戢的所有退路。
　　纵然沈戢道行高深，但面对已经成仙的慈窨全力出招，亦不可全然抵御。见得慈窨手中的虹光化作长剑，劈面而来，沈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炽烈的白光闪过，将黄泉界骤然照着亮如天明。
　　沈戢站在原地，却毫发无损。
　　头顶，慈窨的虹剑被挡住，动弹不得。
　　而不远处，一人静静伫立在空中，神光明澈。
　　白凛。
　　慈窨望着他，脸上毫无意外之色，目光了然。
　　“那宝物，叫做徵晶，后来，后来作为惩罚，安到了白凛神君的右眼之中。”她缓缓道，“我猜得不错，没有神君的帮助，你断然无法将鬼门和我母亲复活。”
　　沈戢看着她，又看向白凛，神色不定，脸上终于生出怒气。
　　“你方才是真的要杀我？”他瞪着慈窨。
　　“不如此，又何以将神君逼出来？”慈窨目光灼灼，盯着白凛，“原来如此。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邙山会被莫名其妙攻破，为何季贤一家能够逃得无影无踪，原来，全在神君掌握之中。”
　　白凛不以为然：“仙娥现在知道了，又当如何？”
　　慈窨没有回答，却将目光看向白凛身后的荼蘼：“帮助沈戢的那个半仙，想必就是你。”
　　荼蘼毫无畏惧，大方承认：“正是。”
　　慈窨看着她，荼蘼能感觉到，她在观察自己的魂相。
　　“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半仙。”慈窨道，“本事倒是不错。”
　　“过奖。”
　　慈窨将目光转向白凛。
　　“神君为何这么做？”
　　“为了找辰元珠。”
　　“神君想复活靖厄天尊。”慈窨冷冷道，“我的生父磐虚子虽是靖厄天尊党羽，但这与我无关。我不会背叛天庭，哪怕是神君出面，亦是一样。”
　　“我找辰元珠，是为了探询当年我父亲反叛的真相。其余之事，我不会去做。”白凛道，“至于仙娥，如今你既然都知道了，要如何做，也皆由你自己意愿。”
　　听得这话，荼蘼和沈戢皆变色。
　　“你疯了？”荼蘼入密传音，急道，“她若向天庭告密怎么办？”
　　白凛不理会她，只看着慈窨。
　　慈窨也看着他，那镇定的神色，终于变得犹疑。
　　“不知神君要探询什么真想？”她说，“靖厄天尊之事，早有定论。”
　　“那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只信我亲眼所见。”白凛道，“仙娥若坚信那是对的，又何惧质疑？”
　　慈窨皱眉：“神君可知做下这事的后果？神君当下已经背负了天庭的惩戒，若再犯下这等重罪，神君只怕要落下与靖厄天尊一样的下场。”
　　“我这上神，本就名不副实。”白凛淡淡道，“天庭中所有的刑罚我都尝过，又何惧一死？”
　　慈窨震惊地看着他，终是没有言语。
　　好一会，她瞥向沈戢。
　　“我母亲不想离开长乐村。”她问，“那方缇，靠得住么？”
　　“你先前也曾试探过。”沈戢道，“他的隐界已经修炼多年，乃颇为牢固。如今还有青樾和一众鬼门弟子帮忙，可保无虞。”
　　慈窨颔首：“如此。”
　　说罢，她转身而去。
　　沈戢讶然，道：“你去何处？”
　　“我离开天庭已有多时，自是要回去复命。”
　　沈戢看着她：“我说过要跟你回去，不会食言。”
　　慈窨冷冷道：“你食言过的事，还少么？”
　　沈戢无言以对。
　　“有一事我要问你。”慈窨道，“你救下那些鬼门弟子，万一被天庭知晓，你打算如何？”
　　沈戢坦然道：“该如何便如何。为了他们，我什么都不怕。”
　　慈窨看着他，少顷，唇角微微地弯了弯，似苦笑，又似自嘲。
　　“巧了。”她轻声道，“为了我母亲，我也什么都不怕。”
　　说罢，她不再多言，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