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缘植》十号长椅

54、往事

　　那天晚上，他们确定了关系，陈植送赵满回了家，但在上电梯的地方赵满就让他停住了，陈植不情不愿：“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赵满也想让他上去，但实在是家里乱的不轻，毕竟人在自己心上人面前都是要面子的嘛，他笑看着他，很温柔的说：“今天不行，我好久都没收拾屋子了，等下次吧。”
　　赵满站在最上面的一个台阶，陈植低他一层，听到他这样说，陈植有些失望，他朝他倾斜身体，脑袋自然的歪在赵满肩膀上，哼哼唧唧的，赵满肩膀脖子那一边被他呼出的气弄的痒痒的，他两只手捧起那人的头，陈植一双明亮的眼睛对着赵满的，赵满心里一瞬间软的一塌糊涂，他吧唧一口亲在了陈植的侧脸上，自己脸却红了，他说：“你乖啊，明天，明天好不好？”
　　陈植笑眯眯看着他，直看的赵满心虚，他松开那人的脸，躲闪着那人的视线，转身就要走，陈植跟上他，在他就要进电梯的时候，陈植把人拖进了旁边的监控死角里，搂着就亲上去，赵满被搂的脚后跟都离地了，陈植吻的凶，赵满腰都往后别着，却依然接受着没有推开他，陈植感觉到他不舒服，放轻了动作，赵满也开始笨拙回应着他，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只有出口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角光，他们躲在昏暗里，拥着彼此的爱人，享受安宁。
　　最后赵满被吻的满脸通红，催着陈植快走，陈植笑着被他推着走向车门旁，他看着陈植上车，说了再见，人要走了，赵满叫住正要打上玻璃的陈植，朝他勾了勾手，陈植就把头伸出来，赵满余光看了看四周，快速的在陈植额头上亲了一口：“明天见。”
　　陈植笑看着他：“你如果再亲我的话，我真的要走不动道了。”
　　“行了，路上小心。”赵满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
　　“那我们明天见。”陈植不逗他了。
　　“嗯。”
　　次日中午，赵满正坐在一家咖啡厅里，他也觉得很纳闷，早上陈植给他打电话说今天白天都挺忙的，晚上俩人再见面，赵满正好下午没课，要去做新的课件，俩人就约好了晚上再见面。本来上午的课上完了，赵满想着去学校食堂吃个饭凑合一下，完了之后直接去办公室搞课件，但是他刚走出教室就被一个电话劫住了，是个陌生号码，那头是个女声：“是赵满吧？”听起来跟老妈的年纪差不多。
　　赵满不知道她是谁，但还是回答：“对，是我，请问您是？”
　　那头的女人笑起来：“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陈植的妈妈。”
　　赵满真想张大嘴表示自己的吃惊，但碍于在教室门口，他还是忍住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啊，阿姨啊，哈，怎么是您啊？好久没听到您声音了。”
　　“哈哈哈，是吧？吃饭没？一会儿我们见个面，阿姨有事要跟你说。”
　　赵满心里发虚又发紧，不会是知道了自己跟她儿子谈恋爱，来阻挠的吧？但是听着也不像啊，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把电视剧里总裁老妈逼迫总裁夫人离开总裁然后甩一张价值几百万的支票都脑补了一个边儿，他稳住自己：“行啊，我这也没吃呢，正好了，阿姨一会儿我安排地方吧？”
　　“不用，我都安排好了，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的这个咖啡馆，你知道的吧？叫什么名儿来着？我看看啊，”陈妈是真不记得了。
　　赵满笑着说：“知道的阿姨。我很快就过去。”听陈妈说的话，看来她人已经在那等着了，赵满心里紧张，连自己学校都知道了，看来家住哪肯定是也知道了，他默默抹了把汗。
　　走之前赵满还想着要不要跟陈植说一声这个事儿，但最后还是没说，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那么，总是要面对的，就自己去吧，总不能什么都要靠那个人，那他也太累了。
　　赵满到的时候就看到靠窗的位置上，陈妈举着手跟他打招呼，赵满笑着挥了挥手，跑过去，看他进来陈妈热情的招呼他过来坐，赵满笑得好开心，心里却很没谱，他想知道这是场鸿门宴还是场普通聚会，但陈妈没给他机会，刚坐下饭就上来了，确实这家咖啡馆里确实是提供饭菜的，但很少数，看来真的不普通，是场鸿门宴没错了，赵满笑着吃完了这顿饭，期间陈妈问了他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他都照单全收，就等着她甩支票了，但一直到服务员收了盘子，陈都什么跟陈植相关的话也没说，他们对坐着，聊着一些天南地北的东西，一直到下午三点，陈妈才切入主题：“小满，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赵满老实回答：“十一年又一月。”
　　“记得好清楚，那你跟小植见面了吗？”
　　赵满如实回答：“嗯，见过面了。”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赵满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高了，也瘦了。”
　　陈妈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笑了一声：“是吗，我跟他爸，我们俩都没发现。”
　　“这是正常的，毕竟伯父跟您总是看着他的。”
　　“这你就说的不对了，十一年，前三年他是跟我们在一起的，因为要照顾他，但是后面的几个年头，大概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他一面，因为他忙着学业和事业。”
　　“照顾他？”赵满不懂为什么陈妈会用到这个词，陈植不像是会照顾不好自己的人。
　　“嗯，说起来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小植他身体之前不是很好。”
　　赵满想起来之前有一次上体育课，陈植就是不对劲，还在器材室里关了自己好久，他当时还猜测他应该是生病了，或许，赵满不敢往下想了，他问陈妈：“他是，什么病？”
　　“心脏病，突发性的。”陈妈敛着眉。
　　明明是很轻的声音，赵满却听的心头猛钝，生疼生疼。
　　他说不出来话，陈妈接着说：“这病，他初三暑假有的，我们家族中没有病史，但是小植却得了这个病，这大概就是上天对我跟他爸的惩罚吧。”
　　陈植初三的那个暑假，他只是下楼倒杯水，一阵晕眩突然袭来，他摇晃了几下想抓住旁边的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没抓到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当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等他醒来时就已经躺在了医院，听医生说是保姆发现了他，把他送到医院来的，当时爸妈他们的生意蒸蒸日上，已经拓展到了外国，接到保姆的电话时老妈吓得站不住，老爸买了机票就带着老妈飞回来，就在他们飞回来的时间里，陈植已经从医生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病情，本来医生是不该跟患者本人说其病情的，怕扰乱他们的情绪，但初三的陈植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像个历经风雨能不动声色的大人，他平静的听完医生的话，平静的消化完所知晓的一切，等老爸老妈来时，他已经坦然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老妈只是抓着他的手哭，老爸站在一旁满眼心疼愧疚的看着他，他只是笑笑，反过来安慰他们自己真的没事。
　　本来老爸老妈是想带他去国外治疗，他也跟着去了一阵子，但是他心情却低落的异常，他怕父母伤心，他好好配合治疗，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药要吃，每天都要进出各种各样的医院里的房间，他不知道这么怎么了，那时候的陈植，觉得生死也就是这样，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生生死死，活来活去，人间一场。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治疗，因为只有百分之五十不到的概率会成功，但还是坚持吃药，他还不想死，或者说，不想死在医院里。他回了国，老妈也跟着他回了国，他性子本就静，所以情绪一直都控制的很好，或许人生就是要有起伏的，老天爷看不惯他那么平静，非要给他找点事儿干，所以他就遇到了赵满，那个能牵动他情绪的人。
　　后来他因为他决定要手术，这种手术是越早做越好的，他拖了三年，概率已经降到了百分之二十五，也就是说一旦决定手术，陈植就相当于半个多身子埋进了土里。
　　赵满心惊的就像整个心是被人用手狠狠攥住，往死里掐。
　　“他手术的时候，我跟他爸，我们在外面等了一天两夜，签了，签了十三张病危通知书。”陈妈几度哽咽：“不过好在，最后他出来了，医生都说那简直是奇迹，不瞒你说，我当时全身都是软的，他爸也是。唉，好在啊，出来了。”
　　“一个星期后他醒了，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他的信呢？哎呀，这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跟他爸都担心死了，他还想着信，哎，小满你还记得吧，就是你给他写的那封信，我们走那天你去送的，他总是带在身上，随时随地都要看，他还说是你救了他，把他从死亡里拉了回来。”
　　赵满被这番话弄的先是难过后是震惊，是的，他给陈植写了一封信，这么多年，他都忘了，却原来那人宝贝了这么久。
　　“醒来之后他很虚弱，身体的排斥反应很严重，他每天吃了吐，吐了吃，没办法，不然没有体力，医生说能挺过前一个月就安全了，挺是挺过来了，但是那一个月他真的很苦，他每天就看着你写的信，大概那就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后来康复训练一年，他才能下床走路，我跟他爸我们都以为他会去找你，可是他没有，他继续了学业，后来毕业了又创业，我跟他爸想帮忙，但每一次都被拒绝，他说那些以后都是给你的，要他自己来才可以。”
　　赵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眼眶通红，低眸着眼看着桌面，他不想在长辈面前落泪，可是他真的忍不住了，这是怎么了，怎么自从他回来，他就变得那么爱哭了，他原来不是这样的。赵满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胡乱抹了脸，陈妈看着他也不忍心说了，心想，卖惨看来是买够了，该换一个话题了，陈妈随机应变，问：“＂满屋糖果店＂知道吗？”
　　赵满当然知道了，常驻顾客真不是说说的，但是现在被单单提出来问，他莫名不是那么有底气了，一种异想天开的答案在他心里盘旋，就听陈妈说：“那是他给你的，那家糖果店当初破产了，他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消息，想收购，高层都各持己见，有的人认为收购个小厂子没什么，有的人认为完全没必要收购一个跟企业没有任何瓜葛的小厂子，最后他自己拿钱投资，谁也没想到，后来这家糖果店真的发展起来了，他的一个愿望实现了。”
　　赵满突然想起来之前那次他给自己买糖，还问牙好没好，这么久过去了，他真的自己都忘记了，可是，有个人还记得，他不仅记得，还默默做了很多事，赵满的一颗心像是在冰水里泡然后又被拿到灿阳下晒，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了，五味繁杂，心脏快要被撑爆。
　　“小满，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小植当初之所以愿意做手术就是因为你，我跟他爸，我们都很感谢你，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给你一个东西。”陈妈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跟他之前写给陈植的一样，是牛皮纸信封，赵满接过来，就看到正面写着 “赵满收” 三个字样，他轻轻摩挲着，陈妈说：“这是他做手术之前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如果他真的出不来，就让我把它交给你，后来你没收到，这是个好消息，只是我保管了这么多年，它也该有个归处，思来想去，给你是最合适的，估计连他都忘了。”
　　赵满没有看那封信，把他放在自己兜里，陈妈看着他的动作，心说：“儿子，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也加把劲儿啊。”
　　最后他们一起出了咖啡馆，赵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信，他心情说不清激动还是紧张，拆开信，时间就不知不觉溜走了。
　　在太阳下山不知多久后，赵满躺在床上，手机响了，他迷迷糊糊接起来，那边就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笑问他：“今天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赵满头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陈植感觉他不对劲。
　　“没事，来我这吧，我做饭给你吃。”赵满轻声说。
　　“好，你等我。”陈植才不信他。
　　十几分钟后。陈植到了赵满的小区，下车就看到那人正站在单元门口等他，他笑着小跑过去，近了才发现那人有些不正常晕红的脸，人也有些站不稳，陈植扶住他，轻声问：“怎么了喝酒了？”
　　赵满见来人是他，干脆整个人歪倒在他身上，陈植笑了笑，揽着他进了电梯，赵满把门开开，把人带进自己家，门一关他就把陈植按在墙上，一阵狼吞虎咽后，头抵着陈植的左肩膀，一只手摸上他的心脏处，在那里摩挲，吸了吸鼻子说：“疼不疼？”
　　陈植一下就想起今天老妈跟他说的话，原来是跟这个人儿说他的事了，怪不得，他也跟老妈说他们俩已经在一起了，老妈先是高兴又是觉得不太好，怪陈植怎么不早跟他说，害的她去跟人赵满卖惨，这事儿真是怪不到谁，老妈之前催过陈植几次，陈植都说不急不急，谁知道他一个抽疯就急了呢。
　　他下巴抵着赵满的头，抓住那人的手，说：“早就不疼了。”
　　赵满没说话，还是头抵着陈植的肩膀，陈植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抬头，就伸手把赵满的脸捧起来，他就看到自己那块被他抵的地方湿了一大片，那人脸也红红的，有些可爱，他忍不住笑出来，用拇指给他擦着脸：“好了，别哭了，我现在可好了，健健康康，能吃能睡，还有一个很好的爱人，难道不是很好吗？”
　　赵满看着他的眼睛，里面都是满满的爱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概，就是这样吧，他们念念不忘，他们失而复得：“嗯，是，我爱你。”
　　“我爱你。”他吻了他的额头。
　　那天晚上，他们谁都没有吃饭，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彼此依靠相拥。
　　半夜里，陈植不知道为什么醒了，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他睡不着了，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他轻轻起身坐在赵满的书桌前，打开小夜灯，秉着不能乱动他人东西的原则，陈植想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就翻了翻赵满的小抽屉，在左边第一个抽屉里他翻出一个大白和一个绿色本子，大白是他送给他的，陈植想着赶明儿得把那个小大白从车兜里拿出来，摆在一起才好。那个本子他翻开才知道是赵满的日记本，他翻了几页，就发现是他高中时的日记本，他特地往他们上学的那一年翻去，果然有他的名字，他们一起骑车上学放学，他给赵满讲题，赵满还是喜欢他，他们下雨一起拍照，陈植突然想起来当初赵满有一个朋友圈是只写了半句话，一个逗号后面就没了，原来是写在这里了【下雨天，有他在。】
　　他们一起看电影，他送给赵满大白和红绳，说起来红绳，去哪里了？陈植起身，悄悄挽起赵满的袖子，刚才没注意，现在看了才知道，那人戴在了左手上，好像都掉色了，他出了会儿神儿，又把那人的手放回被窝里，坐回去继续看，还有他要出国留学，赵满心里的挣扎，还有他走后的一个星期赵满在日记里这样写道【2020年的夏天漫热的异常，或许就像人们说的，夏天是个适合相遇的季节，尽管我不喜欢夏天，但是那个夏天里有他，我喜欢他，只是，大家可能忘了说了，夏天其实也适合离别，就比如他走了。】
　　他继续往后翻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这些年他的成长都在这些字里了，他不想错过，他看见他上大学，在他大学的第二年，他写了一篇长长的日记，时间刚好跟陈植手术那天重合，他看了一遍，思绪不了遏制的回到了手术那天，那天上午，陈植跟老爸老妈说了好多话，一家人天南地北的聊，到了傍晚，进手术室之前陈植把那封给赵满的信托给了老妈，他进了手术室，医生给他打了麻药之后他渐渐失去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开始从身体里升起来，他看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都是医生，他们进进出出看起来很忙，他听见机器尖叫的声音，他清晰的看到自己血压血氧直线下降，低压根本没有，心率升的快的吓人又降的令人不知所措，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就要走了，他的身体开始慢慢慢慢的往上升起，他看到医生们都停住了，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却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的抓着，他被抓的猛的就扎回了自己身体里，他感觉自己又开始慢慢下降，身体没有着力点，无限下降着，他就好像站在一个悬崖上，四处都是光滑的，还流着水，他被那双手紧紧的抓着，抓得他有些疼，他听到那人说回来，那人要他回来，那个人哭了，陈植觉得他是赵满，声音听起来好像，他想伸手给那个人擦一擦眼泪，与此同时，他隐约听到医生们的惊呼，他感觉自己又开始升起来了，但是那双抓着他的手却没了，他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期待，他感觉自己好像对号入座了一样，很累又很舒服，他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陈植看着赵满的日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看了看赵满，那人睡的正香，样子看起来像个小孩儿，原来真的是你。
　　他笑了一下，继续往下看，一直看到他回来，赵满的日记这样写【我没想到自己还能遇见他，已经很久了，我本以为人生不再有机会了，却原来看到他我还是会心起波澜，他在我喜欢的下雨天回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是为了我回来的，草色风衣的他很好看，高了，也瘦了。】
　　又看到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我们在一起了，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吧，想的太多了，这样确实很累，可是他真的很好，我怕我没答应，他就是别人的了，我应该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了。谢谢他，我的男朋友】后面还画了两个依靠在一起的心。
　　他合上本子，放回原处，轻轻上床搂住那人，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