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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等不到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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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拐过第一个街角的时候,纪观南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脚下微顿,他回头望去。
马路斜对面一个小男孩儿正热情地朝他挥手,而后挣开了抱着他的大人,小步跑过来。
是那天找妹妹的那个。
纪观南勾唇,一句“小心”还未出口,就听到了摩托车拉动引擎的声音。
余光中残影闪过,直直朝着男孩儿的方向开过去。
瞳孔骤缩,心脏骤停,吼叫全堵在嗓子眼儿里。
纪观南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冲过去,把男孩儿一把推开。
摩托车速度太快,要变道已然不易,就那样又直又狠地撞在他后腰上,将他整个人都掀飞出去。
原本闹哄哄的大街刹那间安静,所有人都被这始料不及的一幕惊到,呆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飞出近十米撞在电线杆上又重重弹落下来,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气势嚣张的摩托车仍不停歇,又直直从男人前伸的手背上碾过,长扬而去。
黑色的尾气大团大团聚集,将纪观南整个包在里面,也短暂地麻痹了众人的脑子。
云层慢慢掩住太阳,在这片投下阴影,气氛死寂。
男人食指微动,带动着手里的百合花花瓣也跟着轻颤——
那么强烈的撞击,可他从头到尾都紧紧握着这两支白色的花。
因为那是要给许愿欢的。
后腰上是难以忍受的痛,一遍一遍侵袭着他的大脑。
脊柱应该断了,纪观南感受到源源不断的血从全身各个部位流出来,他动弹不得。
意识越来越模糊,魂魄都快要被抽离身躯。
纪观南知道自己完了。
可他还没有娶到许愿欢。
眼角有热泪滑落,沿着他高高的鼻梁落进微张的嘴里。
全是苦涩。
纪观南大口喘着气。
挣扎着撑起脑袋眯着眼辨认了下手机的方向——
左上角一个手臂的距离。
他呼口气,保持最后的清醒死命往过挪。
可他太痛了,整个下半身毫无知觉。
这一点点的距离足以让他咽下仅剩的半口气。
可这半口气,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咽下去的,纪观南比谁都清楚。
他指尖绷直,拼命去够。
只有……一毫米了。
他还得告诉许愿欢——
脑子里昏昏沉沉,纪观南咬了下舌头。
他还得……够到了!
纪观南把指腹下的手机慢慢摸过来,晃了两下脑袋,颤着指尖打开微信,找到置顶点进去。
眼前已经有了重影,他看不清拼音,就换了手写模式,凭着感觉写——
【好】好吃饭。
后面的字没来得及打出来,纪观南头栽下去,没了生息。
云层挪去,天色大亮。
“哇!”
男孩儿后知后觉开始哭,哭声犹如一道惊雷,惊醒了在场所有人。
“快!快叫救护车!”
有人先发出怒吼,随之铺天盖地的谩骂从各个角落传来。
这里又乱作一团。
忽然刮起狂风,将几人抱的大树吹的左右摇摆,也将男人的衣角吹的鼓起来。
大片的红色从他身下渲染开来。
他手里到死都不肯松开的那两支百合,早已浸满鲜血,变成极其刺眼的红。
不远处,一张白色的便签被风吹起,飘飘扬扬落在花束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红。上面清秀的字迹在血水中晕开,依稀可辨——
“天上只有一个月亮,世间只有一个你。”
……
敲下最后一段的最后一个字,许愿欢伸个懒腰,端了杯子喝水。
心脏蓦地紧缩,随后开始不规律地抽痛,直直往上蔓延。
握着杯柄的手不受控制开始剧烈抖动,她手一松,陶瓷杯子顺势掉落在地裂开,里面的水撒了一地。
许愿欢怔怔地坐在座位上,弯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怎么了?”旁边有同事关切地靠过来问。
许愿欢脸色不太好,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没事,你忙你的。”
同事抿了抿唇,不太放心地又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听到门边有人喊“主编来了”,才赶紧坐了回去。
中年男人走进来,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一圈,到了许愿欢这里停下。
“你,怎么回事?”
“我……我身体不大舒服,不好意思主编,我现在立马收拾好。”
许愿欢站起来。
男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了几圈就走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哎这几天是怎么了,难不成上面派人来审查?这老虎张一趟一趟往下面跑。”
老虎张就是刚刚那个主编,为人严厉又凶,所以有了这么个称呼。
许愿欢静静听他们讨论,手下麻利地收拾碎片。
就是,她心里跟着小声嘀咕。
纪观南的语音才听到一半,这人突然到差点没把她吓得手机都飞出去。
后来等人走了,她又真的投入工作了,手机也就一直放在身边没再摸起来。
许愿欢又想到那两条语音,内心滚烫。
纪观南让她准备好,准备好什么?
“哎哎哎,小欢小欢,手破了手破了!”
旁边有人压低声音提醒她。
思绪收回来,许愿欢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食指指腹被划开一个口子。
不大,但也不小,鲜红的小血珠一股接一股往出流。
“没事。”她淡定地把地面收拾干净,东西都扔进垃圾桶,才回头朝着那人莞尔一笑。
小姑娘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纵然同为女人,她还是被狠狠甜到了。
同事做西子捧心状,看着她调笑:“明明就是个小甜妹,做什么总是那么坚强,你要是学学撒娇什么的还不有大把男人冲上来怜惜你。”
撒娇?
她不用学的,面对纪观南水到渠成。
不过只能是纪观南。
许愿欢笑了笑没说话,只抬头看了眼表。
时间差不多了。
许愿欢勾唇,倾身把桌子上的日历捞过来,把今天的那一页撕下,叠好装进包里。
她要好好记得今天的日子。
收拾好所有东西,许愿欢和周围人打过招呼后就往外走。
等电梯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想听听纪观南的第二条语音究竟说了些什么,正要点开的时候,又有新的消息进来。
纪观南:【好】
好?好什么好?
许愿欢疑惑,索性就直接问了:【什么?】
想了想她又发了条:【我已经出发啦,你到哪里了呀?】
“叮。”
电梯到了,她收了手机,走进去。
……
一千多束花,除了纪观南送的,还有那些她打着他的名义送给自己的,无一例外收花人都是自己。
许愿欢想起几天前看到的那篇文章【大部分男人收到的第一束花,是在自己的葬礼上】。
她好像还真的没送过他花。
所以正好剩下两朵,那就一人一朵吧。
许愿欢轻轻地笑,把刚刚从花店里挑的那支百合放到鼻下嗅了嗅。
花香袭人。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纪观南收到这支花的样子。
坐了地铁很快到达目的地。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民政局门口人不是很多,许愿欢踮着脚看了看,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下午两点半整。
说让三点来难不成就真等三点来?
许愿欢蹙眉,转瞬又摇摇头。
纪观南从来不舍得让她等他,每次约会都会早早到,这次这么重要的日子,肯定是路上出了什么小意外被拖住了。
再说了,纪观南等她得,她就等不得他了?她也会心疼她的观南哥哥呀。
许愿欢找了处有太阳的台阶坐下,支着脑袋望眼欲穿。
白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晃,她打了个喷嚏,把裙摆往下压了压。
早上起床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翻到那两件久远的,她拿着看了看,一个很棒的念头涌上来。
不过纪观南那一套还好些,虽说是春装,可还可以在里面穿些别的,再不济外边还可以套个大衣什么的,但她就不一样了。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选了条和那件款式颜色都差不多的羊毛裙。
虽说还穿了保暖神器,可陵都冬季的风格外吓人,吹得她整个人都快僵住。
许愿欢把自己蜷起来,搓了搓胳膊。
洞房花烛之夜,她要罚纪观南不给他上床。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波又一波,有人满脸欢喜,相拥而去,有人出了门就分道扬镳。
许愿欢耷拉着眼皮看,困意上来。
有一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看见她,小跑过来递给她一把糖。
“你好呀,怎么坐在这里?”
许愿欢受宠若惊地接过,挠挠头:“你好呀,我等人,那个……新婚快乐!”
小姑娘笑眯眯地接受祝福,看她脸都被冻红了,皱了眉头:“是离婚吗?这种让你在寒风中等这么久的男人……”
“没有没有,”许愿欢连连摆手,甜甜地笑,“我也结婚,他在路上耽搁了,不是故意的。”
“哦。”
小姑娘的老公在不远处叫她,她站起来冲她摆手:“祝你也幸福哦——你可以进去等呀,里边有空调。”
“嗯嗯谢谢,再见。”
许愿欢也笑着和她摆手。
目送两人牵着手欢欢喜喜地走远,她锤了锤有些麻了的腿,伸个懒腰站起来。
一定是她激动傻了,怎么忘了里边也可以等人。
许愿欢站起来拍拍裙子,拿着东西朝大门走。
纪观南不知道还要多久才来,她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一个多小时前发的,问他到哪了。
就算路上真堵了,他也不应该这么久都不回她消息的。
许愿欢猛地刹住,后脑勺抽痛。
不会的,不会的。
许愿欢赶紧把杂七杂八的念头全压下去。
一定是她想多了。
可有了那个想法之后,她就莫名心急。
许愿欢快哭出来。
心脏剧烈跳动,她又坐回原地,朝远处眺望。
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儿,你一来我就能看到,所以纪观南,你快来好不好。
……
时间推移,太阳开始西斜,天边难得出现晚霞。
路上行人二三,全都激动地抬头拍照,许愿欢兴致缺缺,双眼通红地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圈。
还有十分钟民政局就要下班了,错过今天,又要等到下周一了。
所以纪观南,你怎么还不来?
怀里的手机开始振动,许愿欢被吓了一跳,慌乱拿起来看。
是林瑶。
她有些失落,忍着哭腔接起来。
“喂……”
“愿愿你快来医院……”
那边毫不间断地说了长长一段话,许愿欢脑袋嗡嗡的,浑身冰凉。
握着花的左手不断收紧,指甲都深深嵌进皮肉。
“……纪观南没了?”她跟着喃喃,“没了是什么意思?”
天旋地转。
右手再握不住手机。
许愿欢昏昏沉沉地站起来,麻木地往下走。
脚下一滑,她和手机一起滚落下去。